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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夜隱長歌在線閱讀 -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三十四 縱死俠骨香(1)

    城墻外,領頭將領尉遲北一身銀袍金甲,身軀魁梧而壯實,面膛紫黑,不怒而威,正掠馬徘徊,等著萬巖現身一戰!

    等得太久不免心煩,尉遲北忍耐不住高聲叫嚷道:“怎么?萬巖今日是怕了?”

    片刻之后,但見厚重的城墻大門像帷幕般往兩旁撕開,有兩人并轡出行。

    尉遲北遠遠瞧見已經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嚴峭,另外一人雖說一身戎裝,手持長劍,看身形就知不是萬巖,到得近前不由愕然,竟是個眉目如畫,太過精致出眾的少年,怎么也不像是個行軍打仗之人。但仔細一瞧,少年神色堅定鏗鏘,自有股光華英武之氣流淌在外,倒是有點讓人不可小瞧。疑惑道:“這位是?”

    嚴峭介紹道:“這位是萬將軍鎩血為盟之小兄弟郁千惆,此次將軍大婚宴請賓客,郁兄弟前來恭賀新喜,不想尉遲將軍率眾叫戰,萬將軍新婚燕爾,不宜見血,特請郁兄弟出城一戰!”

    “是么?”尉遲北裝作不經易地道,“似乎與本將軍聽來的不甚相符,聞聽萬巖的新娘子才叫郁千惆……”眼眉上下一挑,譏笑道,“這相貌果真比娘們還標致,難怪萬巖連男子都愿娶!”

    郁千惆與嚴峭兩人對視一眼,面色都有些變了。本自沒有對外聲張之事,怎會傳到敵國耳朵里去?難道軍營內有jian細?

    郁千惆朗聲道:“在下見過尉遲將軍,早聽萬大哥提起過將軍神武,心懷敬意,不勝向往。不過尉遲將軍也太聽信傳言,事實上我與萬大哥兩人不打不相識,才結為異性兄弟。而將軍成親對像恰巧是我舊識,傳到旁人嘴里不知怎地變了味?!?/br>
    嚴峭從旁補充道:“是啊,萬將軍可是對郁兄弟的武功贊賞有加,尉遲將軍可不要以貌度人!”

    “哦,萬巖一代名將,武藝超群,你如此年輕便能讓他贊賞有加?”尉遲北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郁千惆,話語中依然不信加嘲諷,眼神也極度輕蔑。

    郁千惆抱拳道:“在下年少不更事,好勝心強。那日聽聞萬大哥所言,便想著能有時機與將軍一戰,今日有幸,如若將軍能遂了在下之愿,自是不甚榮幸,當此生無憾!”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番夸贊到底讓尉遲北面色和善了些,眸中隱露得意之色,不過轉瞬又神色一凜,哼道:“本將軍從不跟無名之輩交手,讓萬巖出來見我!”

    郁千惆心道果然敵人是得到了一些消息,一定要親眼見到萬巖以證真假。只不過萬巖身形異常高大,任何人都假裝不得,否則……看來此時必須要露一手以振聲威!

    郁千惆緩緩道:“尉遲將軍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我萬大哥此刻新婚燕爾,可無瑕應付爾等。將軍若不愿意一戰,在下也不奉陪了?!闭Z氣故意說的很沖。

    果然尉遲北被激的紫膛臉上微微變了形,喝道:“黃雌小兒,滿口胡言,若不讓你瞧瞧本將軍之厲害,定難服眾!”說著,夾馬挺搶而來。

    來得正好!郁千惆的長劍已出鞘,正面迎上!

    一日很快過去,天一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真真兒就是曠世難尋的喜事模樣。

    元承霄安靜的坐在房內,盤膝而坐,隱隱有霧氣在他周身繚繞,滿滿彌漫著,讓人覺得有種似仙似妖的錯覺!

    約莫一盞茶功夫后,元承霄豁然睜眼,一躍而起,雙目精光大盛!不想他的嫁衣神功第十重竟在此時此刻練成了!

    嫁衣神功一共分為十重,從第一重開始,越往后越難練,但元承霄天絕之姿,早在四年前,就將嫁衣神功練到第九重,本是順理成章的繼續練至第十重,卻自遇到郁千惆的那一刻開始,到如今,整整四年,神功一直停留在第九重,無論如何升不上去!

    能練到第十重的原理,竟是要將前面練過的九重全部廢掉,再從頭至尾連貫起來重練一遍。他內力被封,武功全失,相當于前面九重全部廢了。此刻靜坐調息,在心傷憤怒、焦急憂慮,種種打擊之下,意外的到達第十重!可謂因禍得福!此時還有誰是他敵手?費離還能困他到幾時?

    他激動的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千惆,你還好嗎?你要堅持住……”一瞬間淚已盈眶。在遇到郁千惆之前,他壓根兒不知道淚為何物;自遇到郁千惆開始,相見未見常常是無語淚先流。

    大廳中,大伙兒在各自為喜事忙碌著。

    費離早已喜服上身,看見元承霄衣服未換走出來,神情無由的一緊張,命令道:“來人,帶公子下去換衣服?!?/br>
    元承霄面無表情,袍袖一揮就將靠近的兩人震開。

    費離驚得目瞪口呆,顫聲道:“你……你武功怎地恢復了?”臉上懼怕之意頓顯,而周圍的白衣人忍不住發起抖來!元承霄的手段他們都見過,此刻怎能不害怕!

    一些本自擁護他的白衣人原先懾于費離的勢力假裝委曲求全,此刻見主人安然無恙立即反戈,對著元承霄迎頭便拜,顫聲解釋著他們的不易。

    很快,所有的白衣人都拜了下去,只剩下費離一個孤家寡人,臉色只能以死人來形容。

    正在此時,突聽“砰”的一聲,院門竟被人強力震開,散成碎片向四面飛了出去,激起萬千塵埃。

    塵埃過后,一人負手而立緩緩現身,錦袍玉帶,溫文俊雅,嘴角微翹,眸子卻氤氳莫明。此人前后左右都被人簇擁著,排場之大,非王孫公子莫屬!

    元承霄眼眸大張,怒氣頃刻如大雨滂沱傾巢宣泄——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屢次算計郁千惆和他兩人的龍見影!

    龍見影冷冷橫掃元承霄一眼,將目光鎖定在費離身上:“是你害了郁千惆?”

    費離早聞龍見影的大名,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也不懼,冷然回道:“是又怎樣?”

    “別人沒告訴過你么?我龍見影的人,不管是兄弟也好,侍從也罷,旁人都動不得半分!”

    費離冷笑:“可惜他既非你兄弟,亦非你侍從!”

    “只要是本王的人,本王想他是什么,就是什么!”龍見影微一揮手,身后的其中一個錦衣人身形已動,如電疾射撲向費離!

    元承霄忽然想起莫曉兮臨死前的話,說已將費離暗害郁千惆之事全部告訴少主,少主絕不會放過費離!他的少主即是龍見影!果然,龍見影此時來找費離算賬了!

    元承霄靜靜的看著,無任何出手之意。費離太令他失望,太傷他的心!

    費離雖是以醫術聞名天下,武功也是不弱,兩人交戰自是難分高下。很快,龍見影手下又有兩人加入戰團,場面頃刻扭轉,費離險象環生,幾十招下來,已無力招架。但見砰的一聲,一人的鐵掌重重擊在費離胸膛之上,將他震飛數丈才跌落下來,口中鮮血狂吐!

    元承霄驀地撲上前,一掌揮退再次進擊的敵人,費離眼見元承霄竟為其擋住攻擊,先是驚愕,繼而轉成狂喜,只覺胸口都不那么痛了。

    龍見影眼眸瞇起,殺氣頓現,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要救他?他屢次害千惆,你要救他?”

    元承霄瞥了費離一眼,同樣冷冷道:“我不是要救他,而是要親手殺他!我元承霄的兄弟,只有我能殺他,別人都不能,尤其是你!盡管,現在已不是兄弟?!弊詈笠痪湓挿滞饧又亓苏Z氣。

    費離面上喜悅頓時收斂,絕望的瞧著元承霄,呆了半晌,忽爾又大笑起來:“好……好,承霄,能死在你手里,亦是我這一生心甘情愿的歸宿!”

    “你屢次三番害千惆,又害死林佑,死一千次都不足惜!只不過,我亦要你嘗嘗生不如此的滋味!你想要千惆嘗的,我一并還與你!”元承霄語氣沉痛又冷厲。

    也許是強烈的求生意志促使費離聞聽此言后急急喝道:“等等,林佑并沒有死!”

    “什么?他在哪里?”這算是元承霄這么多天來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

    “我也不知……只是被他逃脫了,那點傷不足以致他命……”費離慘笑著,容色頹敗。

    “哼,就算林佑沒死,也難洗清你的罪責!”語聲中,元承霄身形起動,隨手搶了白衣人手中的劍,嗤嗤兩下,快速在費離腳腕劃過,費離頓覺一股鉆心之痛直透胸腔,兩眼金星亂冒,痛得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挑你雙腳腳筋,是要你活著,活一天就接受一天煎熬,此生此世,你將永遠承受我的憤怒與懲罰!”元承霄面無表情,眸中殺氣隱隱,揮了揮手,喝道,“將他關入地下室,留他一口氣?!毖韵轮庾允请S便你們怎么對他,只需留著他一口氣就行。

    “哈哈哈……”費離唯有以狂笑來發泄心中諸般不甘與憤恨,隨著白衣人將之拖行的腳步,笑聲越來越遠,終至完全聽不見!

    二十年的兄弟……兄弟……,果然這世上唯有千惆可堪交心,縱然其此生絕情,卻絕不會負義,絕不忘恩!元承霄面容慘淡,緩緩閉了下眼眸,沉下心緒之后張開,星眸銳利如箭,直直射向龍見影,長劍微微揚起,手底下已經蓄滿真氣。

    明知龍見影一方實力不可小覷,此時此刻唯有傾盡全力一戰才是最佳方案!

    龍見影冷笑著,微一揮手,底下的人倏地全部圍攏過來,將元承霄團團圍住,這情形好像又回到了在京城的時候。只不過此時的元承霄內力充沛,神功大成,亦沒有弱點受制于對方,自然毫不畏懼!

    何況,在元承霄眼中,向來是沒有“怕”字!

    眼看雙方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一旦交戰,難免會兩敗俱傷,不死不休!

    恰在此時,門外旋風般沖進一人,狂奔到龍見影面前撲地單膝下跪,口中顫聲道:“不好了,少主……”

    龍見影瞧了元承霄一眼,暫時止住下屬的行為,微斥道:“何事如此慌張?”

    “屬下們已打聽到郁公子的下落……”

    龍見影眸中掠上狂喜:“真的?他在哪里?”

    元承霄一聽見“郁公子”三個字心里也跟著激動起來!

    那人聲音更加發顫:“那郁公子代萬巖出征,已經……已經戰死……”

    三十五 縱死俠骨香(2)

    龍見影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怔,厲聲喝道:“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

    那人聲音更低了:“是真的……郁公子的死迅已傳遍江湖……出殯日期也已定了……就在明天……”

    眼見面前的兩人都震驚的無法言喻,滿滿的驚痛與不可置信寫在臉上,那人又解釋道:“江湖傳聞郁公子是因自己之故引得萬巖與元承霄雙方火拼,導致萬巖慘死而心生愧疚。恰逢此時敵兵來犯,郁公子自愿以身犯險,率兵出征。本是穩cao勝券,誰知其中有jian細,導致郁公子腹背受敵,便……便……”

    龍見影的身軀幾乎站立不穩,胸腔內有什么在炸開,是心裂的感覺,心碎的聲音!

    戰死……戰死?元承霄茫然的看著那人嘴唇一噏一合,卻完全聽不清說了些什么。腦海中只有“戰死”兩個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嗜心血蠱怎么沒用?嗜心血蠱是騙人的,騙人的!

    胸腔已經完全麻木,心臟仿佛都停止跳動,再沒有一絲活的氣息!身軀僵直了很久,元承霄突然有所醒悟,腦海內一個念頭清晰無比——不,我絕不相信,絕不相信!

    元承霄猛地奔出院門,跨上馬匹,雙腿一夾即狂奔而去!他要去找郁千惆,無論生死,他都要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龍見影也終于回過神,心痛如死的大吼道:“還不快備馬!”

    郁千惆的死迅確已傳遍江湖,連帶著傳的是賀瑞欽放話天下,所有造謠生事、誣蔑郁千惆“狐媚惑人,穢亂江湖”的人要親自到郁千惆靈堂道歉,還他清白!屆時,他會將無條件雙手奉上!

    靈堂設在萬巖府邸,有層層士兵把守看護,四周圍墻上皆有弓箭手守護,前來吊唁的先上名貼,經由守衛查驗之后方可進入,硬闖者格殺勿論!

    名聲太大,又因著郁千惆的江湖上的“盛名”,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將偌大的將軍府塞得滿滿。這其中當然也包含青城掌門佟延西、南山掌門陳喬、明月山莊莊主岳容、司空世家掌門司空耀,這幾人與萬巖一戰僥幸受傷未死,此刻又糾集了一幫同道,再次登門造訪,暗中再行不軌之事。

    元承霄馬不停蹄,一刻不歇,硬生生的累死了一匹馬,之后全力施展輕功,才在第二天正午趕至將軍府。

    老遠就瞧見將軍府門口一片縞素,是因了郁千惆乃是戰死,所以才可以將靈堂設在將軍府,與萬巖之棺木擺放在一起。

    門檻就在腳下,元承霄反而不敢踏進去,渾身失去了行動的力氣。他絕不相信聽到的消息,絕不信郁千惆會死,臨到門口,卻沒有勇氣去探尋真相。他怕之后見到的會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會徹底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

    他就這么呆呆的站在門口,癡癡的望著里面,良久不動一動。直到有人走來,喊他進去,喊了幾遍他才驚醒,然后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竟是風若行!

    風若行眼眸通紅,形容憔悴,透露出來的氣息不能以悲傷來形容!

    元承霄整顆心迅即的沉落下去,像墜入萬丈深淵,永劫不復!他結結巴巴的問風若行:“千惆……還好吧?你別騙我……”

    風若行止不住的淚流滿面,嘶吼道:“你還有臉來……你口口聲聲護他一生,如今呢?”說話間,風若行握緊了拳頭,幾乎想揮拳而上!隨后而來的冷卓輕輕拽住他手,面向元承霄,低低道:“主人,你先里面請吧……”

    元承霄木然的跟在冷卓后面,像個牽線的木偶,毫無辨識的能力,要冷卓幾番牽他衣袖他才能正常的到達里屋。

    偌大的一個靈堂,白的無一絲雜色,冷的無一絲人氣。

    正中間停放著兩具棺木,棺木前面都放著靈牌。左邊是“萬巖”字樣,右邊字樣赫然是“郁千惆”!

    元承霄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輕撫那幾個字,轉頭癡癡地問站在一旁神思悲痛的賀瑞欽:“賀前輩,千惆的名字怎會在這里?”他傷心過度,竟變得癡癡傻傻,正常的思路都沒有了。

    賀瑞欽紅了眼眶:“元公子,你先陪陪千兒吧。千兒一生孤苦,總算有你這么一人自始至終都牽掛他?!彼屏饲仆饷?,那些江湖人士眼見元承霄出現,都在強自按捺著火氣不敢亂動,也忌憚院墻上的弓箭手,伺機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賀瑞欽收回目光,嘆道:“不像他們,此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我手上的?!?/br>
    元承霄忽然有了絲神智,上前揪住賀瑞欽衣襟,雙目赤紅:“你居然有為什么救不了他?為什么?”

    賀瑞欽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哪有什么?不過是世人想有,我便遂了他們的愿!”

    元承霄絕望的松開五指,身形踉蹌倒退幾步,轉身僵硬的撫上棺木,突然又發瘋般的吼道:“不,我不相信千惆會死,我要見他!”伸手欲推那棺木蓋子,真正推時如有千斤之重,推得半晌,僅僅推動了一線,連一絲縫隙都未見!

    他竟沒有勇氣真的推開那棺蓋!

    猛然外頭一個聲音喝道:“本王也不信!”一人昂首闊步走入,前呼后擁,溫文俊雅的面容上隱隱既悲又憤,一臉的無法置信。

    元承霄下意識的抬眼一瞧,不是別人,正是龍見影!

    龍見影一晃身來到近前,看了眼棺木,森然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說著,運勁一掌即將棺木震開。他雖然不信,但又怕震開的同時會傷到里面的“尸體”,是以雖用了勁,卻是巧勁,棺木只在空中翻了一個身,就穩穩落在一旁的地上,未有一絲損傷。棺身絲毫未動,自然不會損傷到里面的人。

    眾人的目光隨著棺蓋的翻滾、落地,將視線收回轉落到棺中時,幾欲窒息!

    棺中明明白白躺著的正是郁千惆!僵硬而冰冷,如假包換。

    為保他尸身不腐,四周皆鋪了冰塊,以致那容顏除了白的不正常之外,絲毫不像是死人,倒像是睡熟了。

    最后一絲希望都告破滅!

    元承霄沒有揭開棺蓋的原因,不就是因為心里還存有那般奢望——沒有親眼見到郁千惆的尸體,郁千惆就沒有死!而今,被龍見影無情的打破!

    元承霄的目光瞬間凝滯,腦子仿佛被挖空,身軀也只剩一具空殼。一句話都說不出,一滴淚都流不下來!良久,才聽見他囈語般的低吟道:“千惆,你滿意了,你終于離我而去,剩我一個人了……一個人……”

    龍見影則死死的盯著郁千惆的面容,仿佛想從其蒼白的臉上找尋到一絲生的氣息。然而沒有,尤其是其屬下伸手輕輕探了探郁千惆的鼻息,生息全無,搖著頭望著他,幾乎不敢將結果說出口!

    賀瑞欽四下一掃眾多的人群,到得差不齊,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一并來了。緩緩自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高舉著喊道:“在此,你們想要的就來取吧!”

    青城掌門佟延西、南山掌門陳喬、明月山莊莊主岳容、司空世家掌門司空耀四個人不約而同的上前,紛紛嚷道:“給我!”異口同聲的兩字,道盡了他們心底的貪婪丑惡之心。

    賀瑞欽冷笑道:“你們為了在琉璃居犯下滔天惡行,今日還有臉來此?”

    四人相互望一眼,青城掌門佟延西道:“這不關我的事,完全是那烈陽子與明月山莊、司空世家干的好事!當時我們被萬巖重傷昏迷,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事后才得知他們下手居然如此狠辣,竟與那魔頭元承霄無異!”

    司空耀聽了怒容滿面:“姓佟的,我們當初去的時候講好了是在同一條船上,你怎地如此不守信用!”

    陳喬冷冷接道:“那是因為你們不知受了那烈陽子的蠱惑還是本性殘忍,居然連毫無抵抗之力的人都不放過!我倆以你們為恥!”

    副將嚴峭緊握刀柄,語氣底下是壓抑著的憤怒:“這么說,你們皆有份參予殺害我們將軍了?”

    司空耀道:“我們可沒想殺萬巖,是衛云殺的!衛云私自偷襲害了萬將軍!他是郁千惆的師弟,要怪就怪百里門教導無方,養出了兩個禍害,一個陰險自私,另一個更害了不知多少人!”

    賀瑞欽大喝道:“住口!千兒人已死,你們還要污蔑他到幾時?”

    司空耀道:“事實俱在,若不是郁千惆媚骨天成,怎會引得萬巖到琉璃居與元承霄的人相互廝殺才殞了命!”

    賀瑞欽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這個睜眼說瞎話之人,顫抖著伸出手指著這惡人,連聲道:“你……你太陰險卑鄙了!明明是你們挑起的爭端,還要硬栽在千兒身上!”

    司空耀冷笑道:“你可有證據!”

    三十六 不慚世上英(1)

    嚴峭一揮手,一個士兵跑過來,先參見了嚴峭,爾后對著大家朗聲道:“我便是那日幸存之人,那日發生的情形我都一清二楚!當時元承霄根本不在屋內,他底下的莊內弟子也全被俘,沒有任何抵抗能力!是這些人想著如何折磨郁公子,將軍自然瞧不過,才站出來要救郁公子!

    誰知他們幾個人枉為武林正道,知道將軍擔心郁公子,處處以傷郁公子要害為目標,更以郁公子性命作要挾,害得將軍方寸大亂!他們又仗著人多,一寸寸耗盡了將軍的力量,最后更讓衛云偷襲得手,將軍才……才……”說到最后,士兵忍不住語聲哽咽。

    嚴峭厲聲道:“你們還有何話要說!”

    佟延西眼見情勢不對,忙道:“全都是那烈陽子干的,激得萬巖像瘋了般找我們拼命,我們為求自保不得不應!而且我跟陳掌門也是受了極重的傷,差點死去!”

    南山掌門陳喬趕緊接道:“是啊,是啊,之后他們做的事也與我們無關,我們完全不知?!?/br>
    賀瑞欽氣怒不已:“他們又做了什么事?”

    岳容喝道:“你們別亂說!”

    佟延西與陳喬互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佟延西會意道:“哼,你們三人殺了萬巖還不罷休,將余下所有活著的人都屠盡了,現場血流成河,人間地獄都不過如此!而且我還聽說,你倆任由烈陽子對郁千惆作出那等禽獸之事!常言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倆乃堂堂一代掌門,居然會作出此等惡心不齒之勾當,實令我輩蒙羞!”

    司空耀氣得一張臉已經變形扭曲:“佟延西你給我閉嘴!我們也是上了那烈陽子的當,誰知那小子安的什么心,將郁千惆折磨得奄奄一息,還騙了我們,獨自帶著郁千惆不知去向!”

    “住口!你們做出這等獸行之事還不知悔改,是要等著老天爺收你們嗎?”賀瑞欽氣得語聲顫抖。

    陳喬道:“哼,那烈陽子跟當年貪財好色的清虛子如出一轍,他挾了郁千惆能干什么好事?你倆是促成烈陽子行污穢之事的絕對幫兇,別想抽身事外!”

    “胡說八道,那烈陽子只是對郁千惆用了刑,之后……之后……” 司空耀說到這里有些語塞,當時他在室內療傷,確實不知道施刑的具體細節,之后烈陽子私自帶走郁千惆更無法得知他干了些什么。其實他也懷疑烈陽子那等人,猥瑣污穢不似常人,做出什么不恥之事也不見怪。

    賀瑞欽聲音震顫不已:“我仔細檢視過千兒的傷口……你們無法想象他這幾天經歷了什么!若不是元公子用嗜心血蠱保著他的命,他早就一命嗚呼!就算如此,最后連嗜心血蠱都扛不住這般折磨,變成死蠱!盡管如此,千兒拖著殘軀,仍要報將軍之恩,才徹底送了他年輕的生命!”說到后來,他哽咽著花了好長時間才將最后一句話說完。

    岳容被說得怒極,與司空耀道:“這兩人胡說八道污蔑我們,已非我們盟友,我們不必再講昔日情誼!”

    司空耀殺心大起,當即應道:“不錯!”說著閃電般的拔劍朝佟延西攻去。

    佟延西喝道:“來得正好,還怕了你不成!”揮掌迎上。陳喬略一思忖,心想還是先幫忙再說,當下也加入戰團幫著佟延西迎戰司空耀。

    司空耀高吼道:“岳容,你還不出手!”岳容聽得面色一變,片刻后一咬牙也閃身加入戰團。

    賀瑞欽望著相斗的四人,又望一眼余下的群豪,大聲說道:“如今老夫要當著天下人的面為千兒正名,他堂堂正正,聰明機智,雖短短二十二載,但行事光明磊落,心懷天下,從未做過對不起他人之事!卻屢有居心叵測之人污他言行,辱他身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陰險小人利用他挑起各方戰火,豈能怪當事人乎?千兒是這當中明明白白的受害人,你們可聽清楚了!

    如今我將這本雙手奉送,又有何不可,不過是身外之物!”

    賀瑞欽說到激動之處,陡然哈哈笑著,將書向空中一拋,頓時群豪飛躍而起,數十雙手齊齊伸向空中奪那,場面頃刻混亂成一片,像極了鍋中不停翻滾的水,熱浪四涌,兵刃齊飛,不見鮮血勢不停止!

    元承霄依然一眨不眨的凝神看著棺中人,仿佛被釘住了,過了這么久姿勢都未變換一下。外面場中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系,一概不聞不問,直到龍見影回過神,厲聲斥責道:“元承霄啊元承霄,你瞧瞧,你發誓要護其一生的人,此刻毫無生息的躺在你眼皮底下,你還有何顏面活于世上!”

    元承霄頭都未抬,只下意識的接道:“不錯……不錯,我自負武功天下第一,沒有我要不了的人,沒有我護不了的人!誰知,便是我的這份偏執害了他……害了他……他屢次受傷也全因為我之故……”

    龍見影氣得俊雅的臉青筋直跳,轉向棺中人,語氣又是惱怒又是憐惜:“千惆啊千惆,這便是你當初選擇跟他走的結局么?你此刻是否后悔?”眸中陰晴不定,忽地又多了一絲絕決,沉聲道,“來人,封棺,連棺帶人一并帶走!”

    元承霄頓時怒道:“誰敢?”一手用力按住了棺木的一邊,不讓人挪動半分。

    龍見影隨即伸手握住另一邊,兩人的力道通過棺木進行著無聲的較量,這棺木哪里經得起這般深厚內力的比拼。但聞啪啪碎裂的聲音,棺木在兩人合力夾擊之下頃刻散成碎片,尸體眼看就要掉落于地。元承霄左手急急伸手一撈,右手一掌揮開也想來接尸體的龍見影,無絲毫停頓,捧著尸體急退到三丈開外!

    龍見影毫不遲疑的撲了上去,兩人頃刻交起手來!

    風若行在一旁憤怒得不可言表,怎奈他武藝不佳,根本插不進兩人之間,只得瞧著干著急。況且一旁龍見影的人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人,不讓別人動手阻礙他們的少主辦正事。唯有用盡全力大喝道:“住手,快住手,人都死了,你們還不放過他!”

    恰逢賀瑞欽扔出,轉頭瞧見這番情形,氣得憤然怒斥:“千兒人已死,你們還要在他靈前大打出手,是要讓他死后都不得安寧嗎?”

    兩人驟然停下手,看著剛剛還躺在棺木中像熟睡般安祥的人,居然死了都不得安生,被兩人齊齊將棺木震碎,讓尸體暴露在外,若不是兩人皆有意識只將內力落到棺木上,很有可能連尸體皆會一同震碎、無法保全!

    陡然想明白之后,兩人皆是駭然失色,痛心疾首。

    龍見影憤怒地道:“元承霄,你仔細想想,這幾年來何曾有一天讓千惆安寧過?縱算是死了,你也不肯善罷干休!你欠他實在太多,生生世世都還不清!

    元承霄機械而僵硬的回道:“不錯,閻王爺說了,我傷他太多,負他太多,欠他太多,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即是如此,你還不快快去死,唯有死才能贖你滿身罪惡!”

    元承霄原本空洞的雙眸忽地有血淚蜿蜒而下,流落兩頰……他完全不去擦拭,轉目瞧向懷中人時,又似有無限柔情蜜意盤桓在眼眸內,嘴邊竟泛起動人的微笑,囈語般低低吟道:“千惆,我說過,你死,我死;你生,我方生,此刻我便來陪你?!?/br>
    四年前,絕谷一會,面具之下,注定一場無邊無際的糾葛自此開始……上天就像一張大網,將兩人牢牢縛在其中,誰都無法掙脫,越是掙扎那網收得越緊,深深勒進皮rou,勒到靈魂深處,鮮血一路灑徹四周從未停下,直到各自身心俱損,奄奄一息。

    這就像老天爺閑來無事自己與自己下的一盤棋,自己給自己挖坑設陷,直到下完最后一顆子,這局才能散。之后老天爺沒事人般拍拍屁股走人,而棋子已七零八落,傷痕累累。

    他本就是天之驕子,擁有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導致年紀輕輕就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尤其是在他被毀容顏之后,心比任何人都硬、都冷,乍看無欲無求,卻是無人可入心。而郁千惆猶如利箭正中他的心臟,是他此生的“欲”,他畢生所“求”的果!

    整整糾纏了四年,如今隨著郁千惆的死仿佛塵埃落定,世上再無任何有意義的事值得元承霄去做,并值得他為此活下去!

    元承霄笑得慘然而絕烈,緩緩閉上雙眸,提起掌便往自己天靈蓋擊落!

    三十七 不慚世上英(2)

    龍見影深沉的眸子終于露了一絲喜色。

    賀瑞欽驚呼聲未出口,一只手于電光火石之間握住了元承霄的手腕,阻止了他自伐的行為。

    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龍見影更是無法置信的瞪著眼前這一幕!

    元承霄的手腕被人執在空中無法下落,那手心冰涼卻堅定有力。不由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阻止他此番行為的人,頓時全身的血液又沸騰了起來,仿佛瀕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儼然生出無限生機!

    這阻止元承霄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剛剛還是一具“尸體”的郁千惆!

    郁千惆一甩元承霄的手,自元承霄懷中翻身躍起,冷冷道:“干什么?這么糟踐自己的命?!”語氣冷冰冰的無絲毫煙火氣,聽在元承霄耳中猶如天籟之音,呆怔在原地,口中失了言語,像傻子般,只會傻笑著望著郁千惆,而說不出一句話。

    “你這是……”郁千惆原本想說這是做給誰看,不妨元承霄猛地一把抱住他,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摟在懷中,打斷了他的話。

    元承霄擁得太緊,仿佛將一輩子的力道全都借用過來,用于此時此刻!溫熱的氣息近在眼前,熟悉的面容觸手可即,令得元承霄遲遲不愿意松手,很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便如夢境,頃刻散得一干二凈!

    郁千惆筆直的身軀不自禁的漸漸趨于柔軟,眼眸內的冰冷之色即將褪去,可惜這種有可能蘊含他真實想法的情緒只展現得一瞬,迅即收斂。只輕輕拍了下元承霄的背,低聲道:“我沒死,你先放手?!?/br>
    元承霄總算松開手臂,眸內的光影無比鮮活,驚喜的連話語都說不連貫了:“千惆……你……你怎么回事?”

    風若行更是高興得眼淚流了下來,奔上前左瞧右瞧他,同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郁千惆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讓關心他的人恍然疑似在夢中,臉上皆是一片驚愕與不解之色,連龍見影都不例外。而賀瑞欽,像是早有所知,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郁千惆并不急于回答元承霄的話,反而笑著對賀瑞欽道:“師傅,您這戲演的真讓徒弟大開眼界?!彼屏饲仆饷?,外面已經爭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笑意微轉,略帶了一絲無奈與沉重,低低道,“若不如此,又怎能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龍見影瞬間明白了什么,又想氣又想笑:“原來,你是裝死……”

    “可明明剛才你氣息全無,全身冰冷……”元承霄乍喜之下,腦袋都不怎么靈光了,仍舊有點反應不過來。

    郁千惆道:“換你躺在四周置滿冰塊的棺木里試試?身體恐怕比我還冷!”語氣中竟然有一絲揶揄。

    元承霄啞然失笑:“那……那氣息……”

    “師傅有一味藥,可以讓我沉睡如死了一般,維持一個時辰?!庇羟с暗?,“幸好我及時醒了過來,不然……”忽然察覺到自己說的太多,他頓住了語聲,沒有再說下去。

    元承霄卻已明白,如果郁千惆晚醒得一刻,醒來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尸體,所以少年才說“幸好!”。

    無論郁千惆表面如何冷酷,不假辭色,嚴肅以待,潛意識里仍是不希望元承霄因此而死……只不過他不想表露自己的心跡,說到一半發現才倏然收了口。

    猜到后,元承霄心里自是狂喜,他不像郁千惆擅于且要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緒,心里怎么想,臉上就表現了出來。

    龍見影聽在耳內,瞧在眼里,剛剛的喜悅俱都轉成了滿滿的嫉妒——郁千惆在意的,還是只有元承霄!一如當初,他寧死都不愿留下,要跟元承霄一起走……

    場中爭奪的人已經倒下大半,剩下未加入戰團的閉上眼睛不敢看這慘烈的戰況!

    一本,一出人間戲,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江湖上演。只不過由于道具的變換,人數的輪轉,時光的變遷,或多或少稍有不同罷了。

    郁千惆緩緩踱出,朗聲叫道:“諸位還不明白,為了一本究竟還要爭到幾時?”他武功已復,內力比先前更為精純深厚,這句話送入每個人耳中時,讓他們覺得有人在耳語一般。

    眾人不由都停下手來,那先前折磨郁千惆的四大掌門人都受傷非輕,此刻俱驚駭交加的看著眼前這個剛剛還是一具尸體的人,武功似乎比之上回在百里門見面又精進了不少!明明幾天前還是羸弱好欺任人宰割的樣。

    郁千惆繼續冷笑道:“你們仔細瞧瞧這,到底是什么?是你們一心想求的經文?還是僅僅一場春秋大夢!”

    “臭小子,你居然假死騙我們!”

    “若不如此,怎能勞動你們大駕前來?”郁千惆冷笑依舊,“區區一本,究竟讓你們爭了多少年?害了多少人?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盲目輕信早于三十年的不實傳聞,不放過任意一個與之相關的人?”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表面上是部醫學名篇,那是正著讀。倒著讀正是武學不傳之秘,是一種罕見的內功心法!否則區區醫文,值得我們如此大動干戈嗎?”

    “哦,那你們仔細瞧瞧手中之書,可是依你們所想?”郁千惆冷笑著,為這些人的愚蠢齒寒不已。

    那搶了幾頁在手中之人,聞聽郁千惆之言,忙不迭齊齊翻開手中殘頁——上面的每個字都認識,就是看不懂,顛來倒去也看不懂,果然不是他們想要的內功心法!

    不過是賀瑞欽隨手寫的幾段治病藥理,非醫者之心自是半點瞧不懂。

    這些人氣極敗壞,喝道:“郁千惆,定是你這狡猾的小子暗中掉了包,快將真經交出,可饒你不死!”

    郁千惆失望的搖頭道:“可笑你們如今還不明白!世上本沒有,是有心之人特意放出消息,讓你們追搶爭奪,攪亂江湖!三十年前是如此,三十前后照舊!還記得數天前我在酒肆說的話嗎?一盤散沙,烏合之眾,只要有心之人稍加點撥,你們就會像沒頭的蒼蠅,一頭鉆入敵人精心設計好的陷阱當中,正如我今日輕易將你們引入甕中一樣!”

    眾人面上大大震驚,那日酒肆中大言不慚,渾身臟臭不堪的人居然是眼前的郁千惆假扮?怎么能想象得到眼前之人干凈白皙的模樣,是那日惡心磣人的乞丐呢?

    “臭小子,你敢罵我們!”眾人氣得都快爆血管。

    “可惜再罵也罵不醒一群裝睡的人!”郁千惆的聲音更冷,言語更利!

    其中一人總算有所醒悟,失色地道:“你是說這回也是朝廷放出的消息?與那百里門寶藏一樣?”

    郁千惆瞧了龍見影一眼,眾人也望向龍見影——龍見影臉上不由變了臉色,卻不是被窺破計謀之后的心驚神色,而是冤屈、憤怒之色!

    郁千惆緩緩道:“這回與龍見影無關,是更大的通天之謀?!?/br>
    龍見影知道少年完全可以將這些推在他身上,卻選擇事實求是,心下慨嘆,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那是誰?”

    “鄭前,原將軍府幕僚,實際是敵國隱藏在關內二十年的jian細!他處心積慮,探尋到多年前江湖上的風波,便利用人的欲望貪婪之心,誘你們互相殘殺,也誘得萬將軍前來,他好一網打盡。屆時城墻沒有了將軍守護,敵國之精銳部隊自可暢通無阻,長驅直入,直搗龍xue!”

    “竟是如此么?你如何得知?”

    “那日我代萬將軍出戰,因何腹背受敵?正是鄭前之故,幸好承蒙嚴副將從旁掠陣,努力率眾迎敵,才將敵軍擊退!而我趁機假死,便是要你們所有人能夠來到此地,一是要你們受到相應的懲罰,二是讓所有人明白個中曲折!”

    嚴峭插口道:“慚愧慚愧,若非郁兄弟確實武功絕頂,擒了那尉遲北不說,還能帶領大家突破重重圍困,安然回轉,我等與手下弟兄皆佩服得很!”

    那時那刻,嚴峭他們心里才真正對郁千惆存有敬意,方有些理解常年流連于萬花從中的萬將軍,為什么會像著了魔般獨獨對郁千惆鐘意至斯,直到為其獻出生命而絲毫無悔。

    少年明明身負那等武學,明明可以事不關己的抽身而走——他若要走,怕是任何人都攔不得!卻寧愿留下,忍受將士們的白眼,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擒將敗敵,又能借此契機巧施妙計,以此懲治一些jian佞貪婪之輩,為萬將軍報仇血恨!

    只不過這樣的人,恰巧長得好罷了。長得太好,往往讓人忽略他外表底下那顆真正驚艷絕倫的火熱俠義之心!

    三十八 曲終不負卿(1)

    “可有證據?!”群豪依然不敢輕易相信,不見黃河心不死。

    嚴峭接道:“此事在下和眾多將士都可作證,那鄭前狼子之心,先前就想暗害萬將軍,幸得郁兄弟窺破先機,那次將軍才可化險為夷,我們都誤會郁兄弟了?!?/br>
    司空耀冷笑道:“哼,你們與這小子蛇鼠一窩,作不得準!”

    嚴峭氣道:“就知道爾等宵小之徒會耍賴,幸好我們早有準備!來人,將那鄭前帶上來!”

    軍令如山,不多時果見兩個士兵押著一個蓬頭散發的人進來,押到眾人面前!

    嚴峭冷厲的目光四下一掃,高聲叫道:“在場之人睜大你們的狗眼瞧清楚了,這就是被我們生擒的鄭前,如若不信盡可盤問他!”

    那鄭前此刻狼狽不堪,完全沒有了昔日從容嬉笑的模樣,看來喪氣如落家犬,直到瞧見郁千惆后,死沉死沉的眼里突地蹦現寒光,狂叫著撲上前,那樣子,就像郁千惆刨了他祖墳,非飲其血啖其rou才解恨!他手腕腳上都戴了沉鐵所鑄之鐐銬,哪里掙得脫,直扯得咣當聲響,又被士兵強行按住,寸步難移!

    鄭前唯有仰天長嘯,凄慘地吼道:“郁千惆,鄭某縱是做鬼也絕不放過你!”

    郁千惆負手而立,面上似笑非笑,置若罔聞。

    嚴峭厲聲道:“大膽鄭前,若非你處心積慮謀害我們將軍,欲讓邊關失守,你們好趁虛而入,又豈會落到今日下場!”

    鄭前像得了失心瘋般慘叫道:“鄭某臥薪嘗膽二十年,費盡心血,好不容易得此契機,挑起朝堂與江湖的紛爭,不想臨到頭功虧一簣,實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哪!”

    一陣搖頭晃腦后,鄭前凄狠的雙目轉向郁千惆,眼神如死,咬牙切齒:“如若我早知那萬巖要的是你,當初就應該拿你去要挾他,省卻中間許多功夫!”

    郁千惆方道:“縱算如此,事情亦不會如你所愿!”

    鄭前凄厲地叫道:“不可能!那時你武功全失,哪能逃出我們的手掌心!也不至于如今讓你恢復武功反折在你手里,讓我等功敗垂成,廿載苦心毀于一旦!恨就恨在我有眼無珠,居然都辨不清那女子竟是你假扮!”

    郁千惆道:“這要感謝沐晚的妙手裝扮,你也不必自責,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何況是你?!彼臼钦嫘膭裎?,鄭前卻當他故意譏諷,呸的一聲道:“此刻要殺要剮隨你們便,鄭某絕不皺一下眉頭!”

    嚴峭面向眾人:“諸位可聽清楚了?”

    群豪此時無一人應聲,嚴峭冷笑著微一揮手:“拉下去!”

    人證物證俱在,如若再有異議,便是睜眼說瞎話,在座各位好歹都負一時盛名,自然不好意思再去爭辯什么,否則這老臉以后如何還能在江湖上混?

    他們怎么能夠料到,自己本是武林中一方掌門先尊,此刻居然被人玩弄于孤掌之間而不自知,還要一個毛頭小子使計詐死循循善誘才能明白。而這個小子,曾是屢次被他們用言語盡情詆毀、誅心滅魂之人!

    放眼望去,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殘敗如落葉,難看到死!

    四年之中,郁千惆因著與元承霄的無數次糾纏,被江湖諸人的污穢之辭推上風尖浪口,以致讓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誤解,忽略他原本在江湖嶄露頭角時,是以機智聞名于世,而不是靠臉!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瀾,更因著郁千惆本人萬里挑一的長相,讓口舌之辭愈演愈烈、愈來愈真,使得他有口難辯,而今借此時機,一并還他本來真正的面貌!

    群豪的目光都瞧向郁千惆,有愧疚的,有慨嘆的,有敬佩的,仍有不服的、憤恨的、嫉妒的,千般含意,萬種心緒展現在臉上,不能一一道來。

    “事已至此,大家散了吧?!辈恢钦l說了一句,像說中了大家的心坎。人群頓時像有了默契,招呼都不打一聲向四周散開,攙得攙,扶得扶,踉蹌著身形,三三兩兩的走了出去!

    佟延西與陳喬互相望一眼,雙方都是滿身血跡,恐怕沒有一年半載是恢復不了的,臉色比哭還難看,慘白著臉相互攙扶著走出門。

    郁千惆沒有阻攔,只遙遙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刻我放過你們。如若今后你們仍要為非作歹,那么,便是如他們一樣的下場!”話音未落,他身形驟起,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長劍,在其內力催發之下,寒光迸現,只一閃,這道光芒如影子般沒入岳容與司空耀喉間。

    兩人圓睜雙眼,倒地不起。直到此時,才有鮮血自他們頸間流出,可見這一劍有多快、多利!

    郁千惆年紀輕輕,一早堪破塵世,尊重生命,絕不輕易決定他人的生死,所以殺兩人放兩人。一來是殺雞敬猴,讓活著的人不敢再造次;二來是這被殺的兩人,手上沾滿了不知多少無辜者的鮮血,不死不足以贖其之罪,他要為那些將士、那些白衣人討回公道,尤其是萬巖!

    佟延西與陳喬瞧得心膽俱裂——這身手、這劍法,他們兩人全盛之時,拼盡全力都不是其對手!恍然記起來,那時初出茅廬的少年,除了機智聞名于世之外,后來還有他的劍法,他那鬼魅般靈活的手腕!

    此所以,真正能傷郁千惆的人,除了他親近之人,除了他交心之人外,恐無他人了。

    元承霄輕輕掠上來,眸中充滿驚喜:“千惆,你這武功進步的也太神速了些!”

    郁千惆反而面無表情,內心只有傷感,無一絲欣喜!他雖為萬巖報了仇,但死者已矣,無論如何是活不過來了。只不過是平他的心,順別人的氣,尤其那些將士們,積蓄了很久的恨、對萬巖的義,到一定程度自然要發散出來,方有更好的士氣迎戰不知何時會再次洶涌來犯的敵軍!

    機智、謀略、武功,如今的少年都已到手,這樣的人,怕是今生今世再無法得到了吧。

    龍見影閉目想著,緩緩搖頭,從沒有此刻這般地泄氣。仔細再想想,心內生出些釋然之意:少年依然是他心底不可觸及的角落,即是如此,就讓這個角落永遠地封閉在一邊吧,何必再去撕開?

    真個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這種溫情良善的念頭僅僅一瞬,龍見影深藏在心中的惡念便掠上來,將之完完全全蓋??!他心頭恨得咬牙切齒——早知如此,當初應該再狠厲一點,定要拿少年門派之人的性命相協!

    好在來日方長……龍見影轉念之間已生了無數心思,袍袖一揮,陡然擊掌稱贊道:“不錯……不錯,果不愧是我惦記了七年的人,輕輕松松將一干人玩弄于孤掌之間!”

    元承霄最聽不得別人口口聲聲惦記著郁千惆,立馬冷冷接道:“姓龍的,你幾次三番害了我跟千惆,這筆賬往日未算,此刻是時候一算舊賬了!”

    “憑你?”大概,在這天底下,唯一不怕元承霄的唯有龍見影一人了。龍見影輕蔑的笑著,眼睛卻隱有一絲擔憂地瞧向郁千惆,果然少年平靜又淡然的聲音接道,“還有我?!?/br>
    龍見影瞳孔一縮,又遽然哈哈大笑:“千惆啊千惆,他乃屠你滿門的劊子手,如今你竟要與仇人為伍?你不覺得愧對你師傅、愧對你同門嗎?”

    龍見影自然也知道郁千惆同門幾十口人的慘死,是少年避之不及的傷,所以要再次提起,好以言語化其士氣,戮其心骨!

    郁千惆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是的,所以他更要活著。他此前殺了多少人,此后便要救多少人!”忽然,他眸內又泛起一絲晶瑩之色,緩緩道,“不過他已經在做了,我希望你亦如此!”

    “我這么做了你便能愛上我?就像愛上他?”龍見影話語譏諷,難聽,“屆時你要事二夫?”很難想象這般刺骨的言辭自他這么溫文爾雅的人口中說出。

    元承霄怒道:“住口,豈容你滿口穢言污了千惆!”

    郁千惆卻怔住了,這個“愛”字太沉重,逼得他第一次在心底真正審視自己:對元承霄是恩大于情、還是愛大于恨?

    他轉眼對上元承霄的一雙皓目,確確實實矛盾的不知心之所向。

    經師傅診斷并解釋,他才知自己為何受烈陽子百般折磨仍不死,是元承霄以己心力,耗自身壽命護他心脈!這份不管是恩還是愛的情誼,都太沉重,教他怎么承受得???

    真正讓他心悸的是:在他真實的心底,竟不知不覺將元承霄當成他此生最親近之人,緣于兩人之間畢竟有幾十條人命的阻隔,他才一直不愿意顯露,不愿意承認!

    那時去拜祭萬巖之所以沒有應承嚴峭他們所言,便是想去找元承霄!依他對元承霄的了解,那日明明承諾他會盡快趕回居然沒見絲毫蹤影,定是遇到了什么變故。而費離與莫曉兮也悄然無聲息,他便猜到這中間會有關聯!

    他猜到費離對元承霄的感情,所以才會下毒害他。當時他心傷加喪氣,不加理會費離的迫害,而是選擇自己退避,不告訴元承霄實情,獨自承受錐心之痛!

    三十九 曲終不負卿(2)

    郁千惆表面冷冷淡淡,對元承霄不理不踩,每每到關鍵時候,卻愿意不顧一切去維護、去相救!幾番相見之時,也沒有拒絕過元承霄的索求,換作別人,豈會順了他們之意?

    是以縱算猜測到可能與費離有關,也明知費離絕不至害元承霄的性命,但元承霄沒有絲毫音訊,他那時的內心居然不可遏止的憂心忡忡……潛意識的感覺驅使著他一定要先得知其安然無恙才行。

    不過當時事發突然,邊關告急,他選擇暫將此念壓下,先解決燃眉之急為妥。

    他也始終堅信元承霄作為天之驕子,縱橫天下,若是能收斂些性子,比自己活著更能造福天下武林。尤其是當他得知元承霄廢了“殺手盟”,建了“望月閣”之后,更是選擇退讓,一心成全元承霄和費離兩人,。

    又念及自己必死,恐拖累門派,才在走之前自己將自己逐出師門,保全百里門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盛況及聲威。

    他一直拒絕思考這是為什么!也或者是,他心里清楚明白卻不愿承認,仿佛這樣做便是對不起師傅,辜負了師門!

    那么,到底是恩大于情、還是愛大于恨?

    這情感之事,他第一次經歷,便是這么地糾葛混亂如麻,教他一時之間如何能理清?

    龍見影笑著追問道:“千惆,或者你現在承諾我,屆時你會選擇我而不是他,那么我便如你所愿!”

    郁千惆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行善事,惜生命,本是你我血性之人應當,而非為某人一己之私。如他并不是真正的轉變,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生不再妄造殺念,再是英雄蓋世,癡情綿綿,亦難入我心中?!?/br>
    元承霄在一旁似笑非笑,表面平靜,真實的心底已是翻江倒海,點點銷魂之意如影子纏上心頭,怎樣也揮之不去!少年果不愧為他致死相尋之人,無論是情、義、忠,哪一項他人都難以忘其項背!

    龍見影聽得面色數變,最終冷哼道:“說得倒輕巧,人生在濁世,形形色色的外在限制,大部分時間都身不由己,你根本無法左右事態的走向,你只能義無反顧的前進,但凡擋在你面前的,不管是至友也好,血親也罷,統統無情的一腳踢掉!經歷過地獄的人,回到人間才會覺得人間之美!”

    郁千惆淡淡的笑了:“我無力回天,卻愿以一己之力承受我所能承擔的?!?/br>
    龍見影負手而立,面色鐵青,怔了半晌長笑道:“好……好,終有一天,我會要你將這句話收回!”說完一甩袍袖抽身而走,臨近門口時,又回過身道,“千惆,你記住,你我之間的恩怨,如今才拉開序幕!”

    郁千惆面上微微笑著,心中實是有些黯然神傷,知道龍見影此番一去,此生此世,不管愿與不愿,他都將成為自己一生的敵人,棘手而狠辣的敵人,再難更改!

    長顧四望,空闊的庭院,湛藍的天空,空氣中猶自彌漫著微微的血腥之氣。連帶著滿腔心緒,諸多煩惱,是時候隨著萬巖的死、群豪的散、邊關的寂一并落下帷幕!

    “千惆……”元承霄輕輕地喚了一聲,思緒百轉,對眼前之人的思念,對先前行事的懺悔,以及差點親手殺死最愛之人的窒痛,一一在胸腔間翻轉,涌落到嘴邊,卻是難以匯成語句出口。

    郁千惆轉眸凝望著元承霄,心里何嘗不是愁腸百結?猶不如如何應對……

    兩人就這么互相望著,久駐不動,中間似有無形的壁障阻隔了身形、阻隔了聲音!直到風若行在旁邊輕咳一聲,提醒了兩人,元承霄才輕輕地說:“千惆,你殺了我罷?!闭Z聲竟是充斥著無邊無際的苦楚與酸澀。

    郁千惆眼眸的驚愕之色像油墨般渲染開來,說了三個字:“為什么?”

    “我以為可以護你一生周全,不曾想從頭至尾帶給你的永遠是暗黑的深淵、無止境的傷害!”元承霄滿面悲傷,滿口澀重。

    郁千惆道:“事情已經發生,殺了你如何能解決問題?”

    元承霄凄然道:“上次,我差點一掌將你打死,這次更是親手給你喂了天下至陰至毒的藥!我不死不足以贖我之罪!”

    郁千惆自知這兩次絕非元承霄本意,也從未想著怪罪對方。心里想著,口中便說了出來,說得很簡單:“我未曾怪你?!?/br>
    要怪只能怪四年前……兩人為什么要認識,為什么要自此糾纏到死?

    元承霄無由的心里一震,驀然跨前一步,握住郁千惆雙肩,銳目沉沉:“或者你打我罵我一頓,這樣我心里才好受些……”

    這一次,郁千惆既沒有閃避,也沒有不悅,心中悠悠,長長一嘆:“都已經過去了?!?/br>
    言下之意是原諒我了嗎?元承霄接受到一絲微弱的訊號,內心震顫,不由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彈,凝望著郁千惆。

    郁千惆悠悠接道:“權當兩清?!逼疵磷獾戎貜偷脑邢?,誰知等來的是這四個字!

    元承霄一下怔住了,緩慢而無力的松開手,向后退了一步,臉上駭然、絕望、失了魂魄,全身的勁力被抽得一干二凈,僵直著身軀,愴然呆立著,目注著視線中的人,機械的重復道:“兩清?兩清?”

    嘴里似乎又有了血腥味——到頭來,少年還是不愿與他在一起。也是,他帶給少年的,的的確確沒有過一日的安寧,渾身上下除了傷也僅剩傷,差點連命都丟掉!

    長日不盡,冷風如刀,邊關的天氣畢竟是江南比不上的寒冷。

    郁千惆感受到了寒意,他武功雖復,傷卻沒有全好,尤其是滿身的刀傷,哪有這么容易好!內力再盛,此刻難以相抵。緊了下衣襟,眸光卻更是清澈,直射在元承霄面上,微微笑道:“從現在開始,你我重新認識,可好?”

    笑容不濃不淡,竟是十分地恰到好處,一如初見般震人心魄,落在元承霄眼中,還沒有哪刻朝陽升起能有此般燦爛!

    冷冷寒意,種種恩仇,般般情愛,似都在這一笑中盡數溶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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