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briel在一家客店前拴好馬，和Noah步行來到商業街區，早市剛歇，地上有不少被踏碎的冬季水果，空氣中飄著混雜的香味，一個小販大聲叫賣著剛出爐的糕點。婦女們東看看西瞧瞧，一刻不停地對著商品挑刺。Noah不怎么喜歡在街上閑逛，尤其是他還穿著教堂的袍服，他徑直走近賣蠟燭的商店，替教堂定了一批蠟燭，新年上教堂的人多，蠟燭用得很快。等到他忙完這事，發現Gabriel還在門口等著他，他華貴的衣服已經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注意。

    “您來鎮上有什么事么？”Gabriel應該不需要親自來買什么東西，這些雜事自然有仆人會幫他做。

    “當然有，不過首先，讓我們先給您挑雙靴子?！盙abriel的視線落在了Noah的腳上，那兒被雪浸濕的地方比別處顏色要深些。

    盡管神父極力推拒，對方還是把他拽到了一家鞋店里，Gabriel東挑西揀，選了雙極結實的帶絨皮靴，令他不由得擔心自己有沒有帶夠錢。他的窘迫落在了年輕人眼里，得來了一句安慰。

    “錢我來付，就當給您的新年禮物?！?/br>
    話聽起來很好，但Noah想起自己可沒特意給Gabriel準備什么新年禮物，這白來的餡餅總給人一種陷阱感。他好像又把心思寫在了臉上，年輕人瞥了他一眼，輕聲笑了。

    “放心，不是白送您，您待會兒自然有回報得上的地方?！?/br>
    這個回答令修士更擔憂了，他有什么回報得上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在床上，距離他們上一次私通已經頗有些時間了，難道Gabriel現在就要他一起到旅店里去？這超出了他的底線了，無論如何，他沒辦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這些罪行來。

    他這么胡思亂想了一路，等到Gabriel把他引進一家珠寶店時，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給我看看新到的鉆石?！钡曛魇莻€一把胡子的異國人，眼見貴客臨門，十分熱情。他招待他倆上二樓坐下，奉上了自制的茶水。

    店主從胸口處掏出鑰匙，先是在桌子上放了些絨墊，接著又彎下腰去鼓搗了半天，才取出了幾個小盒子。他把盒子打開，把里面的小東西倒在絨墊上，點燃了桌子旁的蠟燭。那些小小的東西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來。

    “剛從南方運來的寶石，絕對一流的成色?！钡曛鞔曛?，眉飛色舞，講了個Noah聽不懂的外文單詞。

    “這我不擔心，你應該要知道，如果試圖騙我，你最好還是趁早打包離開這兒?！?/br>
    “怎么會？大人可以隨便在街上問一個路人，誰都知道，我阿爾汗連一根針大小的謊都不會撒?！?/br>
    “您覺得怎么樣？”Gabriel轉頭問Noah，“喜歡哪一顆？”

    修士硬著頭皮去察看那些閃閃發亮的石頭，每顆顏色都不相同，都是些還沒經過精加工的石頭，他瞅了好一陣子，才沒什么底氣地回答：“那顆藍色的？”

    店主拿出專用的鑷子，夾起那顆藍寶石湊到燭光前面，寶石的棱面反射著幽蘭的光芒?！昂眠x擇，這是最好的礦里采出來的寶石，純天然，有指甲蓋這么大?！?/br>
    “能做成戒指嗎？要盡快，最好這周?！?/br>
    “可以，可以，讓我記下您的指圍?！?/br>
    “差不多這樣，最好做成可以活動的?！盙abriel抓起Noah的左手無名指。

    那店主拿了根軟尺量了Noah的尺寸，又和Gabriel嘀咕了半天加工的問題，少年付了三個金幣的定金，又被拉著看了一圈店里的玉制品才得以脫身。

    “您餓了么？要吃點什么？”走回大街上，金發年輕人口氣頗好地詢問。

    “不，我不餓。我先回去了，您接著忙吧?！?/br>
    “那正好，我也不怎么餓，我順路送您回去?！?/br>
    結果Noah還是坐到了那匹棗紅馬背上，不過這次他坐到了Gabriel身后。馬在雪地里小跑著，干燥的風刮到他身上，這個冬天果然有些冷。

    Gabriel在教堂門口放下他，接著往前回家去了。Noah原以為他又要和自己約下下一次私通的時間地點，但對方似乎忘了這回事。棗紅馬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神父的視野里。

    新年過了，Gabriel也沒有找過他，似乎那次去親戚家的旅行真的改變了這年輕人，Noah在心里松了口氣。新年過后，馬上就是貴族們的社交季，這孩子應該能多接觸些同齡同階層的人，慢慢地過上正軌的生活，神父這么想著。

    二月底，侯爵派人到教堂送了封請帖，請主教參加愛子的生日宴會，但不巧主教犯了春日風寒，兩腿沉重，連帶著頭也發暈，有心無力，這老人只好把這拋頭露面的事交給Noah去做。

    “畢竟你也當過他的老師，你去的話道理也很充分?！?/br>
    侯爵定下的日子其實是Gabriel在教堂受洗的那一天，想來應該不是他真正的生日。但對于兒子在新大陸的經歷，侯爵只字不提，理所當然也會把他降生于世的那個日子抹除掉，Gabriel只有經過洗禮后才成為他的繼承人，教廷也會這么同意。

    宴會持續一個星期，Noah只打算參加其中一天的主宴。在Gabriel“生日”當天，侯爵領著他來教堂參加了禮拜。父子倆回府后，臨近傍晚，Noah也收拾著向宅邸出發了。

    他步行過去，氣候回暖，路旁的那條河也重新流淌了起來，他曾在這河里尋死的往事，簡直是前世一般不真實。神父走到那石頭府邸門口時已經微微發汗，府邸門口的花園主道上早就停了好幾輛派頭十足的馬車，是先到的貴族。

    他從側門進去，把主教準備的禮物交給不茍言笑的管家，這鬢發已然微白的男子從青年時起就在這宅邸中服務，頗得主人賞識，儼然已是這家族的一分子了。

    Noah沒急著進會客室，他想那里應該坐了不少女賓，和這些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們打交道一向很讓他苦手。他踱出大宅，走進花園里逛了逛。

    春天還只開始了個前奏，露天花園里的花不怎么多，只有些藍紫色的小花點綴在葉叢中，他漫無目的地走在石子路上，又有輛馬車開進了大門，車夫衣飾華麗，馬也披著帶流蘇的裝飾物，上面有個咆哮獅子的圖案。Noah看到侯爵親自出來迎接這來客，看來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走出馬車的貴族身材高大，即使遠望也顯得十分壯實，他有種像是石頭做成的氣質，大力和主人握了握手，徑直進屋去了。跟著下來的一雙兒女都還是小孩，蹦跳著上了臺階。

    “您在這兒呢?！庇新曇魝鱽?，神父回頭一看，是今晚宴會的主角。Gabriel穿著刺繡精美的外衣，金發往后梳，露出他飽滿的額頭來，腰帶勒出他的腰肢，他解開了領口，把脖子暴露在空氣里。

    “出來透透氣?！盢oah祝他生日快樂。得了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

    “您真會選地方，這兒的空氣是這房子里最好的。沒什么人味兒?！?/br>
    “您不在里面陪客人嗎？”

    “您不也是客人么？不用急著趕我走，我已經和他們周旋好多天了，有些閑人已經在這兒呆了好些日子了?！?/br>
    初春的夜晚來得還是很早，他們說話間天色已經開始朦朧了，仆人們點亮了門口的煤氣燈，一些蚊蟲開始繞著光源飛舞?；▓@正漸漸被暗影吞沒。

    “看來我們得進去了，您愛看畫么？我父親新買了不少畫，我領您去看看？”

    Noah其實不怎么愛看畫，他對畫最多的理解就來自那些圣母圖。但想到Gabriel是不想馬上回到客人們中間去才邀請他，他還是答應了。

    他們從側門進屋，Gabriel似乎領著他走了一條沒什么人用的通道，他甚至覺得能聽見自己腳步的回聲。他們七拐八拐地上了樓，經過一條滿布著肖像畫的長廊，但年輕人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神父也只得跟在他后面前進。

    他們走到了一個看起來很寬敞的房間前，Gabriel推開門，示意他先進。他走進去，空氣里并沒有顏料的氣味，倒是有人居住的氣息。

    年輕人跟著進了門，點燃了放在門口柜子上的燭臺，Noah聽到房間門鎖上的聲音，他辨認出了房間中央那張華麗的床。

    “這兒不是畫室?！?/br>
    “當然不是，”Gabriel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從過去傳來的，“不要心急，您自然有時間好好參觀，不過在這之前，您給我準備了什么禮物？”

    神父扭過頭去，看到兩團幽暗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