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天空茫然起來，云和風都灰蒙蒙的，簇擁成仿佛沒有邊際的棉花層。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不大，雪花飄飄蕩蕩地落下，在慕離的鼻尖融化成了一點水。

    他抬起手接了一片，那點冰晶在體溫的作用下很快消失不見。

    “下雪了呢?！?/br>
    慕離回頭，看向身后跟著的青年。

    包琛裹在厚厚的羽絨服里，暖色的圍巾纏了兩圈，遮住脖子上的項圈。他小跑過來，額前黑色的發絲有些濕意，臉上透著淡淡的粉紅色。

    “本來還想去試試過山車的?！蹦诫x看了一眼遠處堪稱驚悚的過山車軌道，略有些遺憾，推高了衣兜里的按鈕，“我們慢慢走著逛一逛吧?！?/br>
    包琛呼著白氣，面頰上的暈紅更深了幾分。他輕輕挽住慕離，手從臂彎穿過去，像是泊船抓住了錨。

    “好?！彼麑⒛樎襁M圍巾里，感覺身體暖得厲害。

    新時歷以來，上層大力發展了色情相關產業，虛擬經濟大行其道的同時，以帝都為先的實體經濟也欣欣向榮著。

    很多年以前，人們對游樂園的印象還停留在兒童特供上，但隨著時代發展，類似的娛樂場所已經不分年齡性別，到了今日，人們甚至可以看到真正的“水龍敬樂園”。

    “打靶嗎小哥？前三次免費?！?/br>
    經過打氣球店時，熱情的工作人員迎了過來。

    慕離把相機抱在胸前，露出感興趣的神色，看向包琛，“試試？”

    “我不擅長這個……”包琛紅著臉，尾音拖得有些綿軟，“蕭莊大哥打槍厲害?！?/br>
    蕭莊是通緝司的編制隊長，專業人士，用槍自然不在話下。

    但今天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慕離點點頭，扭頭道：“要五管子彈?！?/br>
    于是包琛乖乖去接了工作人員遞來的塑料槍，站在擊靶臺前調適起來。

    氣球槍一般是仿的當下最有名的步槍，所以也叫氣步槍，本質上還是沒什么威力的玩具，子彈是塑料小球，頂多可以十米內擊穿氣球。

    不過這把拿在手里的感覺很獨特，包琛掂量了一下，很多細節都做得很真。

    “好，幫你計分?！蹦诫x拍拍相機，他現在用的這個是好友溫婷送的，自動跟拍，非常智能。

    包琛抬起槍管，姿勢很標準地扣下扳機。

    一聲悶響，沒有打中。

    “可惜?！蹦诫x臉上顯出失望，心里卻微笑著將小玩具調高了檔位。

    “嗯……”包琛放下槍，換了一個槍托重新架起，對準了目標。

    砰。氣球當場去世。

    慕離哇哦了一聲。

    音還未落，下一發已出，擊中了又一個氣球。

    緊接著，彈夾中的子彈不斷減少，靶板上的氣球們也排隊被擊斃。

    包琛的表情很認真，他似乎進入了自己的游戲狀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cao作上，手里的槍就仿佛又一義肢，他如臂使指。

    三管子彈下去，看著空蕩蕩的板子，工作人員臉僵在原地。

    這時包琛才喘了口氣，濕漉漉的眼睛轉回來望著慕離。

    “剩下的不打了?！蹦诫x將兩罐子彈還給工作人員，拍了下包琛屁股后拉人往外走，“帥呀小包?！?/br>
    他也是頭回知道，包琛還有這種特長。

    “嗯……因為昨天替您播的游戲，正好在里面練過這種槍?！卑÷掏痰氐?。

    慕離覺得有被冒犯到。

    那游戲他打不少時間了，現在還經常打不進決賽圈，相比之下包琛很快就能上手，第二天就可以沖進積分榜，顯得慕離更菜了。

    雖然粉絲經常調侃他，但其實慕離并沒有什么壓力。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就比如說他自己，剪輯、攝影水平絕對沒話說，可在游戲和廚藝方面，他只能打打醬油，連醬油都只有二兩不能再多。

    好在這兩塊有包琛和秦顯兩人，后者還專程為此去上過家庭煮夫的課，最終結果是變成了廚房裸體圍裙py。

    沒辦法，某人心臟，瞅準了慕離喜歡在廚房蹭吃蹭喝的性子，那勾子一鉤一個準——饞蟲和慕離都是。

    啊。

    一片雪花在慕離眼前閃沒，將他的思緒喚醒，包琛已經緊緊貼過來，倚在了他身上。

    “主人?！?/br>
    下雪真好啊，慕離的家鄉一年四季都看不到雪，搞得他一看到這片白色就忍不住胡思亂想，犯文青病。

    “主人……”

    包琛掛在慕離肩膀，叫得那叫一個宛轉。

    慕離眨眨眼，就見他已經咬住嘴唇，情動得使不上力，且氣都喘不均勻了。

    “怎么沒個站相?！彼室鈹德渲?，手伸進對方厚厚的羽絨服里，從腰線一直鉆進臀縫，觸碰到了一個柔軟的地方。

    “啊……”

    慕離的手有點冷，驟然接觸到溫熱的皮膚，包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隨即又閉上眼拱進了慕離的肩窩。

    “睜眼?！蹦诫x道。

    周圍沒有人。今天不是雙休，他們又正處在游樂項目少的區域，附近除了建筑就是雪，先前的打氣球店早被甩在了后面。

    手指在濡濕的后xue里摩挲，尋覓著那個先前被慕離塞進去的無線跳蛋。包琛迷茫地睜開眼睛，微弱的呻吟破碎得像是只幼獸。

    雪天沒有太陽，但天光依舊明亮，Sub望著慕離，瞳里倒映著霧色的云層，和眼眶周圍的水色迷霧模糊在一起，顯得軟弱可欺。

    慕離用力按了按他的前列腺。

    “唔！”包琛一下子叫出聲來，兩只手環在慕離背后，可憐兮兮地按緊了衣服，“信息素……要，溢出來了……”

    無論是Dom還是Sub，收斂信息素都是個好習慣。但偶爾也會出現難以收斂的情況，比如性活動導致的濃度上升，或Dom信息素對Sub的產生了壓制，使得Sub的信息素“開關”失控。

    慕離拖著人拐了個彎兒，鉆進一條小路。

    他們穿過一片綠化帶。包琛被樹枝絆了一下，險些跪倒在地上，索性直接撲倒慕離，在剛剛形成的雪地里抱著自家Dom打起了滾。

    慕離惱得不行，掙扎著和他扭打在一起，把包子的包子臉捏成包子皮，看中間被填上緋紅的餡。

    終于都累了，慕離躺在雪里，望著灰撲撲的天空，懷里有一個熱烘烘的家伙擠進來，又拱了拱，灑落下幾碎細雪。慕離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真壞啊?！彼麌@了口氣，嘴角卻在笑。

    包琛摟著他，臉貼在慕離胸口，不知是累還是什么原因地吸著氣，臉頰上的皮膚如火燒似的燙，“真好啊?！?/br>
    然后是漫長的數呼吸時間。

    良久，慕離把手臂攤開，哈出一口白氣，“雪下大了?！?/br>
    “那我們找個地方做?！卑√鹉榿?，眼睛亮晶晶的。

    慕離靜了一下，他在思考包琛說的究竟是“坐”還是“做”。

    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因為氣溫實在降得厲害，被這黑惡勢力脅迫的慕離受不住，連忙拉著包琛起來，狂抖自己身上的雪。

    兩人面對著面抖成篩子，相看兩相笑。

    期間壞心眼的慕離技高一籌，趁包琛不注意往人毛領里塞了兩搓雪，凍得他動都不敢動，只有可憐巴巴地望著慕離。

    慕離哈哈大笑起來，撫摸他的后腦勺，手指穿進柔軟的發絲，抱緊了這只賣慘的小崽子。

    兩件羽絨服緊緊擠在一起，發出氣體嘭出的聲音，慕離緊了緊臂彎，卻被包琛偷襲，吧唧一口親在了臉上。

    “我準啦？”他板起臉兇道。

    包琛連忙乖乖低頭，一副老實認錯的模樣。

    慕離也不是真的生氣，差不多抖干凈了雪就從綠化帶里鉆了出來。

    時間差不多快到傍晚，大路上多了兩三游客，正巧有扮成玩具熊的工作人員路過，塞給慕離一張新鮮的傳單。

    “怎么還有傳單？”慕離有些迷惑，見包琛湊過來像是好奇，便直接給了他。

    “……？”包琛低聲念著，瞄了一眼已經被其他事物吸引的慕離，悄悄把紙折好收起來。

    天色慢慢暗下來，他們來到游樂園中心區，經過琳瑯滿目的飾品店，逛完驚險刺激的恐怖屋，在光彩絢麗的照相館拍下兩個大頭，最終融入了石階路上來往的人群。

    雪還在下，飯點的燈火照亮了整條道路，閃爍的霓虹光牌宣泄著令人欲罷不能的光污染。慕離伸手抓了一片雪，彩色在手中明滅。

    “……真好啊?！?/br>
    他喃喃道。

    隨后偏頭微笑，“我們去坐摩天輪吧?！?/br>
    游樂園的摩天輪高得離譜，最頂點足足兩百米，比最北邊兒的那個過山車還超出四分之一，要不是轉得慢，它必成為統治樂園的又一驚險刺激項目。

    但偏偏它全程一個小時，磨嘰得就像是不肯脫衣服的當立婊，你甚至還能上去吃個晚飯。

    這時天已經暗了，想看夜景的人們都在排隊，慕離則憑著先前抽獎中的免票券進入了綠色通道。

    人們常談及摩天輪的浪漫，在夜色煙火中的最頂點接吻這個情節曾一度統治了各大暢銷言情，然而其實那大概是種吊橋效應，艙室太高，氛圍又太合適，不接個吻實在說不過去。

    慕離坐得端端正正，望著被各色光束支配的夜空，腦子里一片搗散了的漿糊。

    好高啊，仿佛一動就會掉下去……艙室的螺絲似乎沒擰緊？怎么幻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這個摩天輪也太高了吧！他怎么腦子抽了來坐這玩意兒……啊救命QAQ……

    溫熱的手掌覆住了他的手。

    慕離短暫地呼吸了一下，看到包琛過來挨在他身邊。

    “主人，我有點怕?！彼齑矫蚱鹨稽c淺淺的弧度。

    慕離眼神動了一下，好像突然找到了奇妙的膽氣，他大聲說道，“沒什么怕的，你不看窗外就是了。來，你看我……”

    驟然放大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和一個陌生的吻。

    包琛稚澀地舔舐著，最初是如幼犬一樣的尋覓，隨后是雙唇的捕捉，再然后便迎來了慕離的反攻，他在慕離熟練的技巧下節節敗退，被狠狠按住后往回啃，齒關大開，與唇舌欲拒還迎。

    瞥了眼他漲紅的臉，慕離輕輕閉上眼睛。

    他想起包琛的故事。

    小包是職業的電競選手，這種如今已被普及的大眾娛樂，在人選上卻有著嚴格的篩選機制。青訓營，預備役，實習所……這類工作室機構扼住虛擬電競的上下通道，為了維持比賽水準，他們對選手的要求幾乎達到了非人類的程度。

    包琛十三歲進入電競青訓營，很快就展露出了驚人的游戲天賦，趨利的工作室們自然而然在他身上投下重注。

    即使訓練不是折磨，少訓營不是監獄，繁重的任務也絕無偷懶可言，哪怕包琛當時還只是個孩子……但電競從來吃的就是青春飯。

    虛擬電競更是如此。

    這個生活單調的孩子人生里唯一的光亮就是慕離，而在此之前他甚至沒體驗過在游樂場瘋玩一整天是什么感覺。

    今天慕離給他補上。

    緩緩上升的艙室漸漸超過了所有建筑物，從他們的位置向外看，夜空美得驚人。雪后未散的云層被游樂場的激光穿透，織物間彌散著朦朧的五彩斑斕，天空不見夜色。

    高處好像一切都很寂靜，靜到另一人的呼吸都仿若雷鳴。雙唇分離，慕離睜開眼睛，將手輕輕蓋在包琛頭頂。

    “生日快樂?！?/br>
    嗤——嗖——

    煙花炸開。

    這里是海拔兩百米，萬無一物的空中世界。

    但煙火的炫光就在玻璃窗外，夢一般的顏色在兩人身上閃爍，包琛睜大眼睛，里面僅映著近在咫尺的慕離。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當他的Dom說出那句話，并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時，包琛仍感到一種無法抑制的悸動。他眨了下眼，兩顆晶瑩的液體滾了出來，下一秒便被手背逝去。

    “謝謝您……”他一下又一下地抹著眼睛，哽咽著抱住慕離，囫圇不成詞句。

    熱量透過厚實的外套，穩定地傳遞到懷里，慕離仿佛能就這樣觸碰到這具年輕身體柔軟而脆弱的內里。

    泣音漸漸變得綿軟宛轉，小包子在他腿上蹭得歡實。他懲罰似的揉捏了一下臀rou，將一只手探了進去。

    ……

    “一般的煙花，能到這個高度嗎？”

    總算做到了的包子牌八爪魚掛在慕離身上，眼眸里還含著水汽地問道。

    “是定制的?！蹦诫x瞥了一眼窗外，毫無負罪感、異常理直氣壯地說道，“秦老板的錢?！?/br>
    包琛啞然。

    慕離亦微笑不語。

    秦顯先生，英俊多金的成功人士，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服務專家，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位都仿佛是正室一樣的存在。

    按理說Sub間地位沒什么不同，但用這位的錢給別人籌備生日，總讓慕離有種在包二奶的偷稅感。

    “這樣說沒問題嗎？”包琛看向早就被遺忘的攝影機。

    慕離也想起來這個東西，他將圓球捧起，卻發現它沒電關機了。有內置的自動云存在，他倒是不擔心丟失數據。

    此時摩天輪的艙室轉完一個輪回，潔白的燈串亮起，照明了艙門外的路。

    慕離和包琛走出出口，后者腳步一頓，在慕離回頭時露出一個微笑。

    “就到這里吧，主人?！彼麅芍皇植⒃诒澈?，臉上被凍得微紅，卻清透著一層華光，“還有人在等您呢?！?/br>
    慕離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巨大糖果屋的邊上，一只與人同高的玩偶熊正站在那里，棕色的毛絨臂里環著一束紫色的花，靜靜地待在路燈圈起的白圓里。

    似乎注意到慕離的視線，玩偶熊動了，他摘下厚重的頭套，露出一張慕離熟悉的臉。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