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Ch 90 尾聲
書迷正在閱讀:黏黏的日!記、米蟲meimei用身體感謝哥哥們(骨科np)、母子luanlun合集、做妾好難啊、起點驕子被攻占(快穿)、魅魔永遠十八歲半、麻雀囚籠、抹布炮灰日記、特戰笑燕|女A男O、麥子的回憶錄
那天晚上,寧桐青還是讓展遙住在了自己的房間里,次日一大早,兩人道別:展遙步行回學校,寧桐青也離開了倫敦,去探望碩士和博士時的導師。 他的幾位導師和Bnc先生都有交情,大多都會去參加他的葬禮。博士時的大老板聽說寧桐青不去,還頗有點驚訝,直到從寧桐青口中說出程柏的名字,便露出了然的表情:“可憐的老Julian……”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都待在學校,絕大多數的時間用在泡圖書館和找導師聊學問,感覺比在求學時還更刻苦一些似的。 然后,在Bnc先生葬禮的次日,他又一次拜訪了Bnc家。 程柏約他直接在墓園見。 他與他的妻子葬在一起,他的父母也葬在這里,新起的墓碑邊擺著鮮花,它們還在盛開。 寧桐青也帶了花,穿著新西裝,與程柏并肩在墓碑前站了許久,彼此間一言不發。 程柏看起來平靜多了,連痛苦仿佛都被不知名的力量稀釋了。臨走前他親吻了冰冷的墓碑,像是在親父親的額頭那樣。上一次離開英國時,寧桐青專程去拜訪了Bnc先生,直到臨別時才告訴他自己的航班就在次日。那一次老人擁抱了他,給了他一個印在額頭上的祝福的吻,于是在這個道別的早上,寧桐青也給了Bnc先生一個,與他做最后的告別。 從墓園出來之后,兩個人選擇步行回到大宅。直到這時,程柏才開了口:“你這次什么時候離開?” “來與Bnc先生道別是最后一件正事。我應該這個周末走,這樣周一可以去上班?!?/br> “那好。那你一定要去爸爸的房子看一看?!?/br> “嗯?” 程柏輕輕一笑,更輕聲地說:“他決定賣掉它?!?/br> 寧桐青愣住了:“遺囑嗎?” “是的。他給每個孩子各留了一件東西,其他的一切、包括房子都會被拍賣,然后現金平分,一了百了?!?/br> 寧桐青苦笑:“你的哥哥jiejie同意嗎?” “我認識他的遺囑執行律師,他能確保爸爸的遺愿?!?/br> “你也同意?” 程柏靜了靜:“是的?!?/br> “他一定將那對瓶子留給你了?!?/br> “當然?!?/br> “Anne是珍珠?其他人呢?” “Julia是Bnc夫人在婚禮上戴過的珠寶,Michael是一個卡薩諾瓦做的胸像——我都不知道家里有這個東西,Gabriel是兩套中世紀的圣經手抄本……Anne你也猜到了,是一組珍珠的吊墜?!?/br> 聽完后,寧桐青說:“我想那些東西,每一件對他來說都有不一樣的意義?!?/br> 眼看著Bnc家的大宅就在眼前了,程柏又說:“桐青,我的哥哥jiejie們找人來檢查過那對瓶子,他們得出的結論是,那是假的?!?/br> 寧桐青扭頭看向他:“都是假的?” 程柏笑起來:“對。因為它們太完美了,Too good to be authentic . A pair of perfect fakes.原話如此?!?/br> 寧桐青跟著笑了,對這個評價不置可否:“哦?不過對你來說有區別嗎?” 程柏朝寧桐青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起先笑而不語,末了還是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寧桐青,繼續說:“哦,他也給你留了一個小小的紀念品?!?/br> “我?”寧桐青吃了一驚,“為什么?” “我不知道。不管是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推辭?!?/br> 程柏掏出鑰匙開了門,與寧桐青一起進門。房間還保持著Bnc先生身前的陳設,可寧桐青知道,這里很快就要變樣了。 念及此他有些眼熱,強制自己不準再這么想了。程柏領他上了二樓,Bnc先生最后的饋贈就放在書桌上。 寧桐青當著程柏的面打開了禮物,然后兩個人面面相覷,都笑了起來——那是一個明代晚期的外銷瓷盤,器型有些殘破了,但圖案完整,筆觸鮮活,是一副十分香艷的春宮圖。 在當年,寧桐青是認真考慮過把它寫進自己的論文里的:它用的是外銷瓷不大常見的進口藍料。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能看見Bnc先生惡作劇似的笑容,也能聽見他的聲音—— “桐青,這個世界上有純粹的美丑嗎?” 程柏找來了三個杯子,都倒上了酒,是陳年的干邑。寧桐青將盤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面上,說出敬酒詞:“敬Julian Bnc,一個有趣的人?!?/br> 他在當天趕回了倫敦,還謝絕了程柏的午飯邀約。下了火車后寧桐青先在車站存了行李,接著便去了皇家外科學院。 展遙坐在高高的臺階上等他,見到寧桐青后招手致意,利落地跳下來,獻寶似的給他看自己剛買的禮物:“你到得有點慢,我就去逛了一下,看到一個很有趣的東西,就當是這次送給你的禮物了?!?/br> 是一對心臟形狀的金屬袖扣。 寧桐青連搖頭:“小十大夫,你送禮物的品位著實堪憂啊?!?/br> “不是吧?”展遙不服氣,“我還給自己買了個別針呢。明明很有趣?!?/br> 但寧桐青還是笑著接了過來。他正好穿著正裝,索性直接換了,然后動動手腕:“不過還挺好用的?!?/br> “心總是很好的。無論是單個還是一對?!闭惯b顯然很滿意這個精心挑選的禮物,雀躍地說,“那我們進去吧,一時半會兒看不完?!?/br> 身臨其境之后,寧桐青才發現,“酷”根本不足以形容這個展遙精心挑選的約會場所,Gothic甚至Haunted都不大合適——特別是當他們找到一個以為僻靜而且遠離陳列品的地方分享一個小別重逢的吻時,身后的大屏幕毫無預警地放起了大腦組織的特寫,被嚇得毛骨悚然的寧桐青心想,可虧了省掉了午飯。 可他的小混蛋笑得七倒八歪,樂不可抑,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專門等到心臟特寫時又熱情地吻了上來,他還能說什么呢? 心總是很好的。 寧桐青比展遙晚回國一天。 飛機落地后,一打開手機,展遙的消息就來了:晚上一起吃晚飯好不好?我在上實驗課。你要是有空告訴我,我下了課給你打電話。 當然好。 寧桐青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他最初的計劃是先回宿舍,略加收拾再與展遙會合??沙鲎廛囬_到半路時,看著軍區大院門口的哨兵,他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在與簡衡的通話中,寧桐青并未說明來意,簡衡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無瑕細問,干脆給了他一個地址,要他過去面談。 簡衡發來的地址是市中心的地標性建筑,寧桐青到了之后又在大廳的咖啡館里等了小半個小時,簡衡這才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 剛打照面時他還是老樣子,語氣和笑容都無破綻,甚至說得上親昵:“寧老師,怎么還帶著行李?這是要出差,還是已經回來了?實在對不住,你打電話來時我在開會,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溜出來,讓你久等了?!?/br> “沒關系。我們借一步說話?” 簡衡看他一眼:“好啊。你說哪里?” 他們也沒走遠,就在大廳里找了個人少的角落。站定后寧桐青放下箱子,從口袋里掏出那張一直被小心保管的卡片:“我今天剛從英國回來。我碰見一個人……” 簡衡的笑容凝固住了,目光也隨之戒備、乃至充滿了敵意。 他遞出卡片,繼續說:“那個人給我了我一張名片。但我想,這不是給我的?!?/br> 簡衡垂眼,只掃了一眼,當即說:“我不認識這個人?!?/br> 寧桐青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可是……” 短短一句話的工夫,簡衡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所有顏色。他站得筆直,然而在眼睛的最深處,有什么正在瑟瑟發抖。 他的語調變了:“我不認識拼音是這三個字的人?!?/br> “他說他叫紀明儀?!?/br> 簡衡還是搖頭,面無人色,卻說不出來是極樂還是極悲——兩者的界限從不那么涇渭分明——他又看了一眼那張薄薄的紙片,抬眼,重復:“不認識。不知道?!?/br> 說完,簡衡仿佛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離那三個字遠一分就更安全一點一樣??蛇B這一步他也踏了空,地板就像是憑空塌陷了一塊,他直接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寧桐青大驚,想要扶起他來;簡衡狠狠地打開他的手,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凄厲而痛苦的眼神盯著寧桐青,每一個字都支離破碎,仿佛是嘔吐出來的:“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你拿走!” 他的吼聲引來了路人好奇乃至探究的目光,全簡衡全不在意。他渾身發抖地爬起來,沒有管任何人,更不顧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失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下意識地追出一步后,寧桐青停住了腳步。 他在大廳里坐了一個小時,簡衡再未出現,寧桐青最后看了一眼那張名片,然后撕掉了它。 寧桐青跟著下班的人流走出了大樓。出門前在一面墻上,他看見了好些在此辦公的機構和公司的LOGO,其中有幾個怎么看怎么眼熟,但一直到走出大樓很遠了,寧桐青才想起來,在老市博的館址上建起的新樓外,似乎也看過相似的標記。 他回身望了一眼身后那高聳如云的建筑,夜幕低垂,巨大的樓宇燈火通明,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炬。 展遙的電話一直沒來,寧桐青就給他打了一個——實驗課早就下了,可展遙忙著整理筆記,把時間給忘記了。 年輕人在電話里不好意思地道歉:“我請你吃晚飯,給你接風?!?/br> “你可以請客,留給我買單就行?!?/br> “為什么留給你?我期末的成績出來了,下個學期一等獎學金肯定是我的。我先預支一下?!?/br> “你寫檢討也能有獎學金?” “對啊。你想吃什么?” 寧桐青忽然喊他的名字:“小十……展遙?!?/br> “干嘛?” “我說過我愛你嗎?” 展遙哇啦哇啦地胡亂抱怨了一陣,寧桐青覺得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就知道他猛地靜下來,片刻后很不好意思地說:“……床上說了好多次了?!?/br> “我愛你?!甭犞娫捘沁叾溉患贝倨饋淼穆曇?,寧桐青臉熱了,飛快地咳嗽了一下,“你在學校等我,不要亂跑,我來接你吃晚飯?!?/br> “……我不動。你快點來?!?/br> 這個城市曾經是陌生的,但再不是了。 寧桐青慢慢微笑起來。 他收起電話,走進人潮之中。 尾聲 定題為“如此青山定重來”的青瓷特展從正式籌備到開展,一共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 兩年里足以發生許多事,但對于書齋里的人來說,時間的威力并不那么強橫。 開展的第一天,寧桐青早早地到了博物館。 尚未到開館的時間,但瓷器部的不少同事都到了,寧桐青也沒掩飾自己的緊張,簽到之后又去了一次已經跑了無數次的展廳,拿起檢查了無數次的展覽手冊,再讀了一次。 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專程從T市趕回來的展遙。 “……我剛停好車。這幾天雨一直不停,我爸腿又不大行了,所以我們帶了輪椅來,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出來接你?” “沒關系的。你肯定事情多,你忙吧?!?/br> “沒什么事。出風頭由領導負責,我來幫你推輪椅?!?/br> 展遙笑了,笑完后壓低聲音說:“寧桐青,那個,昨天晚上,我媽好像試探我來著?!?/br> “嗯?” “她說我這段時間回家太勤了?!?/br> “好像也沒有吧。還有呢?” “暫時就這個?!闭惯b一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反正就是告訴你一下,等會兒我們都注意點?!?/br> 寧桐青低低一笑:“知道了。那你們在樓梯下等我,我這就來?!?/br> 出展廳前,寧桐青又轉身看了一眼尚無人踏足的展廳,遠處的一個獨立展柜里,一對青瓷玉壺春瓶正靜靜地等待著一場再會。 在商定單元名稱時,孫和平和向嵐都問過他——“‘為什么南宋的單元叫‘冰雪與黃金’?” 寧桐青說:“因為辛棄疾?!?/br> 這不是一個好的解釋,甚至不是有邏輯的解釋,可由于他的堅持,最終向嵐還是同意保留了這個名字。在去接展家人的路上,寧桐青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心里愉快地說,當然要叫這個,必須是這個。不為什么,就為了展家的任何一個人能第一眼認出來它來。 這種雀躍奇異地沖淡了展遙那個電話里微妙的不安。走到博物館的大門口時,寧桐青第一眼就看見了展遙和展晨夫婦。說來也怪,他們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一點不安和猶豫,可是,也就是目光相觸的那一個瞬間,它們又都消失了。 展遙沖他招手,他們都讀懂了對方,于是都笑起來。 寧桐青走下臺階,他即將與他們一同走進時間的河流里,和往昔重逢,與未來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