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Ch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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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桐青從沒想過自己的車會失而復得——畢竟在他的人生經歷里,“失而復得”這個詞一直只存在于成語字典上和程柏的嘴邊。 丟車的第三天,他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頭自稱是中山東路片區的派出所,通知他來領回失物。 他將信將疑地趕過去,一進院子,就在角落里看見了自己的車。 小偷的確是個行家,車子已經被拆散了,如果再慢一步,車架和輪胎說不定就要“物資再流通”到不同的人手上去了。 給他打電話的民警接待了寧桐青,先帶他指認了失物,確認沒有缺少零件后,便讓他把東西領走,沒有任何書面手續,前后不到十分鐘。 扛著車架拎著輪胎走出派出所后,寧桐青先是把東西塞進車里,然后第一時間給簡衡去了電話,問他是使了什么法子找到失物的。 “山人自有妙計。只要是你的車就行?!?/br> “是我的?!?/br> “那你拍個照給展遙吧,告訴他一聲?!?/br> “得晚一點。車被拆了,我要重新裝回去?!?/br> “這都隨你。記得這事就行?!?/br> 后來兩個人又東拉西扯了一番,還約了下班后一起晚飯,但直到電話掛斷,寧桐青都沒有從簡衡那里問到車子是怎么找回來的。 但簡衡身上問不到他也不去問的事太多,實在不差這一件了。 到了周末,寧桐青花了一個下午,把拆零的車又重新裝回去。大功告成后,他拍了張照片發給展遙,附上一句話:好了,不用再擔心了。找回來了。 幾分鐘后展遙回了信息:看上去像新的一樣。是在哪家車店找到的? 我重新組裝過了。找到的時候已經被拆散了。 過了一會兒,展遙又回了一條:我應該怎么謝謝簡衡? 寧桐青一想,打下三個字:不必謝。 自從那個一波三折的夜晚之后,寧桐青再也沒有見過展遙。他們還是保持著短信聯系,大概一周一條,但都是些很客氣的寒暄,和一些關于高考后學校安排事項的家長需知。 展遙在有意地避開自己。寧桐青能感覺到這一點,可他始終沒有點破,在和展晨夫婦通電話時,也裝作一切照舊,而從展晨夫婦的字里行間,他發現展遙也在做一樣的事情。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無言地達成了某種默契。 展遙去T大念臨床醫學一事現在看來已經是鐵板釘釘,寧桐青也覺得放下了一件重擔。這個夏天里他又出了幾次短差,完成了書稿的兩章,但也在同時,離自己心目中的那個特展又遠了一點。 可謂喜憂參半。 有一個周六,簡衡出差回來,約在寧桐青家過夜。那一天兩個人都喝了點酒,睡得比平時要早。因為酒精,寧桐青還做了個夢,好夢正酣,不妨有人重重踩了他一腳,他正要看是誰,猛地醒來,發現是簡衡在推他。 簡衡也是剛醒,燈也沒開,就在黑暗里對他說:“你聽?!?/br> 寧桐青依言凝神,有人正在敲門。 他睡回去:“敲錯了吧。不用管?!?/br> “恐怕不是。敲了有一陣子了?!?/br> 寧桐青睡意頓消:“那我去看看。鄰居是一對老人帶著孫子,不要出什么事了?!?/br> “要我也起來嗎?” “不用了?!闭f到這里寧桐青不知怎的,嗓子一緊。 他穿好衣服,摸黑出了臥室。果然是有人在敲門。一聲接著一聲,不緊不慢,聲音悶悶的,也沒有人聲。 一個奇怪的念頭在寧桐青腦中閃過,他停下腳步,先關上臥室的門,然后打開了燈。 寧桐青沒有出聲,反而放輕了腳步,像是怕驚擾到了這不速之客一般。到了門邊他看了一眼貓眼,一片漆黑,被人刻意用手擋住了。 這古怪的預感越來越強,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不安了。寧桐青又聽了一會兒門聲,才開了口:“是誰?” 聲音停住了。 “你把手放開?;蛘叱雎??!?/br> “那你會開門嗎?” 聽見聲音的瞬間,寧桐青就打開了門,無比驚訝地看著這么多天來只存在于短信往來中的展遙——酒氣熏天,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誰灌你酒了?”寧桐青陰下臉。 遲鈍地搖了搖頭,展遙深深地咽下一口氣:“沒人?!?/br> 寧桐青伸手,扶他進門。展遙半邊身體沉甸甸壓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guntang。 他將展遙扶在沙發上坐下。剛一落座,展遙又要站起來。寧桐青不得不用力把他按回去:“坐好,我給你倒水去?!?/br> 他沖進廚房,先在水杯里放了兩粒方糖,然后才倒水,回到客廳后只見展遙已經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 可是他的呼吸聲又太過急促,不是睡著的人能有的。寧桐青恨得牙癢,看了一會兒還是走上前把人拍醒:“起來,先把水喝了,不然明天大腦缺水,會頭痛?!?/br> 聽到他的聲音后,展遙睜開眼睛,起先瞳孔有些散,慢慢地,又聚焦了。 在他的眼睛深處,寧桐青看見了很小的自己的倒影,他用力拉一把展遙,讓他坐起來:“先喝掉。我在燒熱水,等一下再喝一杯熱的?!?/br> 展遙并不反抗,乖乖地把水都喝干凈了。 喝完后他捧著杯子,耷拉著腦袋斜坐在沙發的一角,好一會兒,打了個酒嗝,然后慢慢開了口,每一個字還是說得很費力,仿佛不是“說”,而是用鑿子一個個鑿出來的。 “今天錄取通知書下來了?!?/br> 還是非常平淡的語氣。 “所以大家一起慶祝了一下。我喝酒了?!?/br> “聞得出來?!?/br> 他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看著寧桐青:“你想看我的錄取通知書嗎?” “這么晚了,你是來給我看錄取通知書的嗎?” 展遙搖頭,又點頭:“走到樓下,就上來了?!?/br> “好,給我看看,然后你就去睡覺?!币庾R到不應該和醉鬼計較,寧桐青的語氣柔和了下來。 他慢慢地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通知書,裝在一個印有T大?;盏陌仔欧饫?,信封上工整地寫著展家的地址和展遙的名字。 之前縱有再多因展遙醉酒而起的不悅,在接過被仔細疊好的通知書的這一刻,寧桐青所有的不愉快都一掃而空,化成了真心實意的歡喜。 他把錄取通知書讀了好幾遍,終于忍不住微笑起來:“好樣的。我說什么來著?心愿得償了吧。給你爸媽打過電話沒?” “打了。除了他們,你是第一個知道的?!?/br> 這時寧桐青聽見水開的聲音,他摸了摸展遙有點汗濕的頭發,說:“水開了,我再給你倒一杯水去……” 展遙抓住了他的手。接著,他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以一個醉鬼難以想象的敏捷替寧桐青戴上了。 “……那天你把表摔了。我賠你一個?!?/br> 寧桐青背后一涼,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是一只卡西歐的防水手表,巨大的黑色表盤戴在寧桐青略顯纖細的手腕上,說得上突兀。 他暗暗用了力氣,想抽回手??烧惯b把他的手腕抓得很緊,完全是動彈不得。青年的手心全是汗,燙得驚人,連帶著讓寧桐青的手腕一處也變得潮濕guntang起來。 看見展遙不知不覺繃緊的后背,寧桐青沒有再繼續這場莫名的角力。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展遙,說:“展遙,撒手?!?/br> 可展遙沒有。 寧桐青便重復了一遍,語氣陡然嚴厲起來。 展遙依然沒有。 “寧桐青……” 背上那股涼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陣教他心驚rou跳的麻痹。展遙的雙眼漸漸地清澈起來,寧桐青猛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 在日常交往中,他早已將展遙視為一個成年人,即便當他犯下孩子氣的錯誤時,他也始終將之視作一個和自己平等的成年人,有分寸,知進退,能夠體察旁人的情緒,并愿意為了顧全他人而隱藏自己的??墒窃诟星樯?,寧桐青自始至終只當他是個孩子,一個“小朋友”。 確實是大錯特錯。 寧桐青又掙扎了一下:“你喝了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說什么,改天再來?!?/br> “我是喝多了。但我知道你是誰?!闭惯b的手從寧桐青的手腕滑向他的手掌。他把他捏得很痛。 寧桐青咬一咬牙,甚至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知道就好。那就不必說了。絕無可能?!?/br> 展遙渾身一震,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用力釘上了巨大的釘子,他瞇起眼睛,還是不肯放開寧桐青的手,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寧桐青就繼續說下去:“對,我是喜歡男人。但不是你。不可能是你?!?/br> 展遙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起來,他的臉還是這么白,甚至比進門前更白——很多年后當寧桐青想起這個場面時,都會想,人的臉怎么能白到這個地步——然后他笑了一下,因為痛苦,他飽滿的嘴唇扭曲起來,整張臉呈現出一種近于只求速死的絕望和解脫:“……我是看見了停在你家樓下的車,才敢上樓來?!?/br> 寧桐青下意識地朝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一個字的解釋,語氣還是一樣的嚴厲,并無勸慰,也不妥協:“這不是你能過問的事?!?/br> 展遙無法反駁,亦不自辯,他低下頭,不知何時起,他的脊背都佝僂了。 他始終用力地握著寧桐青的手,如同在攀住一棵茂盛的、美麗的樹。寧桐青也在看著他,他終于得承認,握著自己手的年輕人,有著明亮的眼睛、烏黑的頭發,肩膀寬闊而脊背筆直,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年輕人,如果…… 他忽然想起以前還在拍賣行打工時,總有客人指點著某一件拍品說,“如果沒有這根沖線”,“如果是官窯”“如果發色再清晰一點”…… 可惜,從來沒有這個“如果”。 他冷靜地想。 畢竟,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如果”,他第一件要去祈求的,是“如果展師兄能健康”。這樣,他寧可從不結識展遙,甚至可以接受這個人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 那么這個無緣相識的展遙,也許還是一樣的聰明和善良,卻不會如此敏感和固執。 這個“如果”也沒有。 所以寧桐青從未考慮過“如果”。他定一定神,發現不知何時起,展遙哭了。 他不肯在寧桐青面前哭出聲,便用用盡渾身力氣克制自己,可聲音和呼吸或許可以控制,眼淚騙不了人,一粒接著一粒地滾落在淺色的沙發布上。 寧桐青一言不發。 盡管有那么一個瞬間,他下意識地想伸出那只沒有被握住的手,摸一摸展遙的頭發,嘆一個無可奈何氣。甚至讓他在自己懷里哭一場,給他一個落在臉頰邊的、安慰性質的吻,也未嘗不可。 一轉念間,這個幻象消失了。 這么多年了,他太知道,這世間事,從來是“下意識”易,“一轉念”難。 直到今日,寧桐青終于可以做更難的那個選擇。 他沉默地放任展遙無聲地在自己眼前哭泣,不勸慰,不阻止,面無表情,并無憐憫,一如泥塑。展遙始終頑固地不肯發出任何聲音,哪怕他明知寧桐青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眼淚,他就是不抬頭,也不松開手。 但漸漸的,牢牢握在一起的手,還是松開了。 寧桐青再不看幾乎蜷在沙發上的展遙,冷淡地說了一句:“我再給你倒杯水。喝完后,你回家去?!?/br> 就在他走進廚房的同一時刻,他聽見了倉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大門被輕輕關上了。 寧桐青沒有回頭。他走進廚房,倒好水后,還是把杯子放在只剩下他一人的客廳,接著走去浴室,洗了很久的手。 洗手時他沒有脫下那只手表,而年輕人手心那炙熱的溫度,久久沒有散去。 回到臥室后,寧桐青在黑暗中脫掉外衣,睡回簡衡身旁。他知道簡衡沒有睡著,但在這一刻,他對他的沉默充滿了感激。 “謝謝?!?/br> 寧桐青無聲地說。 不知道多久過去,他聽到簡衡的回答。 “晚安?!?/br> 第二天寧桐青和簡衡都起了個大早,并對彼此的黑眼圈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簡單地吃過早飯后,簡衡要去報社加班,可在推門時,門沒動。 “寧桐青,鎖好像壞了?!?/br> 聞言,寧桐青也試了一試,門很順利地開了。 簡衡笑著搖頭:“難道門也認主人?剛才好像有石頭頂住門似的……” 他驀地停了下來,與同樣變了臉色的寧桐青面面相覷,相對無言。 末了,簡衡輕輕笑了:“不后悔?” 看著茶幾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水,寧桐青說:“他以為這是青春期的結束,其實才剛開始。進了大學,換個環境,只要見不到面,這種短暫的沖動就過去了?!?/br> 簡衡依然在笑:“你真蠢?!?/br> “大概吧?!彼栈匾暰€,輕聲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