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沒讓冉辰等太久，大約半小時后他便調出一份十幾頁的學生資料。冉辰翻閱片刻，仰起頭捏著眉心長舒了一口氣，將這份資料發給了林鈺的大學。他向秋水道了個謝，便動身趕往學校。

    他剛到校門口，便看見一個頭頂光澤護理十分得當的中年人焦頭爛額地佇立在校門前，他一會兒掏出手帕擦擦額頭，一會兒東張西望。他一看到冉辰的車，便點頭哈腰地擁上來：“您好您好，幸會幸會，是冉總吧?！彼统鲆粡埫f給冉辰，“鄙姓張，有幸擔任教務主任一職，今天感謝您特地挪出寶貴的時間來我?！?/br>
    “嗯，不用多客套了?！比匠經]這個心思同他掰扯這些有的沒的，闊步穿過人群，“我發給你們的事兒你們查了沒，我現在就要見到那些小混賬?！?/br>
    “是、是，他們都在我辦公室等著了?！睆堉鞣妥鲂〉貜澲谒砗?，臉上堆著的肥rou拱成一團，“請您跟我來?！?/br>
    冉辰沉著臉進入教務辦公室。頗為復古的墻紙四四方方地包圍著這件房屋，地磚平整大氣，讓人無端地猜測這屋子的裝修搞不好比校長室的還要華麗，尤其是那棟落地大擺鐘，照著英國的大本鐘精雕細琢出來，一絲不差。桌上站著一尊迷你版的自由女神像，還有一枚精美的地球儀，下面壓著一本綠皮的。

    冉辰只打量了眼便直奔正題，對著那幾個一排站開、面露怯色的大學生叩問：“你們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兒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站在中間的一個男生搖了搖頭：“不清楚?！彼炅祟^板寸，眉骨高松，皮膚黝黑，鼻子有一個明顯的駝峰，明明五官都還湊合，拼起來卻怎么看怎么像只黃鼠狼。

    冉辰冷哼一聲，他一伸手，張主任就給他遞了份材料。他一邊翻，一邊漫不經心地朗讀：“揭秘，林姓校草居然是朵黑蓮花？！隱藏在清純外表下的下賤胚子，為豪車名表委身于金主，事實曝光！”

    “是真的是真的！看到這個帖子后，我昨晚去酒吧打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偶遇校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本以為是錯覺，靠過去一看居然真的是是林姓校草！他笑得像個狐貍精，依偎在一個中年男人懷里。怎么回事？校草這是在賣身嗎？我吃了什么大瓜？”

    冉辰皺著眉翻了幾頁，語速愈發急促：“看著那么高冷，其實背地里還不是賣屁股的貨色……??！我以前還喜歡過他，真是瞎了眼了。我就說他家里那么窮，怎么吃得起飯，以前還以為他是勤工儉學，現在看來果然是賣的?！?/br>
    “我有一手料，聽說這個校草不僅僅是普通的賣身，還去那種俱樂部，專門給那些喜歡調教小男生的糟老頭子玩。一次能賺好幾萬塊呢！”

    冉辰一路沒有感情地讀下來，幾個學生逐漸面色鐵青。他放下資料：“好了，有什么想解釋的嗎？我看看，路遠、王平、李箏箏、吳磊、王馨悅……是叫這些吧?！?/br>
    幾個“主謀犯”已然嚇得不輕，為首的那個黑皮男生壯了壯膽子，上前一步不滿道：“你、你誰??！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張主任剛想開口，被冉辰攔下。他說：“你們注冊論壇時需要綁定信息，沒忘吧？”

    那黑皮語塞，卻還是死鴨子嘴硬：“就算說了又怎么樣！那都是他自己做的事兒，怪不得別人對他指指點點吧？倒是你……”他上下打量了冉辰一番，“你是什么人？”

    “你還不閉嘴！”張主任冷汗如瀑，將他為數不多的劉海都給打濕了。

    冉辰不以為然：“沒有根據的抹黑他人名譽是什么罪，你們里面有學法的，就不需要我多解釋了吧？誹謗中傷同學，還上門留下痕跡，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他瞥了眼張主任，后者一驚。他繼續說：“張主任，這些同學的處分就交給您了。我相信貴校一定能給出一個公、平、公、正，令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眮G下這句話，冉辰便轉身離開。

    “等等！”黑皮叫住了他，似乎是察覺了什么，眼神也犀利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冉辰：“我知道了，你就是他金主吧！”

    “吳磊，別說了……”旁邊的女生抓住他的胳膊，卻被甩開。吳磊怒目圓睜：“果然……他果然是找到了靠山，所以才對我愛答不理……那個拜金的臭婊子，我送了他那么多禮物，他都一概不收。我說呢，哈哈，原來是有了更好的！”

    冉辰沒有給他片刻眼神，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務辦公室。他剛想點支煙，就發現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他面前，高個子的那個穿著白襯衫，畏畏縮縮的，白瞎了一副陽剛的皮囊。他似乎是和張主任一同在校門口迎接冉辰的，但存在感太低了，直到這一刻，冉辰才注意到他。

    男人自我介紹道：“我是王斌，林鈺班的導師?！彼樕蠋е鴑ongnong的歉意，“很抱歉，我身為老師卻沒能早一步察覺到事態，加以阻止……”

    “您清楚就好?！比匠讲⒉幌氪罾磉@個放縱事態惡化的老師，卻被矮個子的少女拉住了手臂：“那、那個……他們會被處罰嗎？”她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幾年前流行過的裙子透露一股nongnong的鄉土氣息，眼淚透過鏡片閃爍著。

    王斌嚇了一跳，向冉辰道歉。

    冉辰沒理會王斌，蹙眉：“會?！?/br>
    少女如遭雷擊，怯生生地攥緊了冉辰的袖子：“求求你了……他們、他們是我朋友，不是壞人……可不可以給他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她眼里閃著淚光，期期艾艾地望著冉辰。

    若是換作別的情況，冉辰或許已經心軟。但是這次他甩開了少女的手：“你的‘好’朋友們傷害了我的朋友，抹黑他的名譽?，F在林鈺家被人潑油漆，發燒了躺在病床上，我給他們機會，誰給過林鈺機會？”他冷笑一聲，“小姑娘，別覺得叔叔懲罰了你的朋友們，叔叔就是壞人啊?！?/br>
    少女臉色蒼白，嘴唇囁嚅著松開了手。她低下頭去：“可、可是……”

    “沒事的話叔叔還忙，王老師是吧？能請您讓一下嗎？”冉辰彬彬有禮道。

    “哦、哦……朱雅，來，我們先回去，好嗎？”王斌拍了拍少女的肩頭。

    “可是他們也有苦衷??！”朱雅紅這一雙眼睛，“吳磊他喜歡林鈺好些年了，一點回應都得不到，他能不生氣嗎！你怎么光看到他們對林鈺不好，就看不到林鈺對我們不好了！”

    冉辰一怔，問：“你們認識很久了？”

    “是、是啊?！敝煅磐醣蟊澈蠖懔硕?，“我和吳磊都是那兒的?！?/br>
    “我是說和林鈺?！比匠綆撞娇绲街煅琶媲?，“你們認識多久了？”

    “什么……”朱雅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幾步道，“對啊，我們都是從小在村里長大的?！?/br>
    “方便跟我說說詳細的嗎？”冉辰問。

    朱雅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他們找了個空教室，朱雅猶豫著開口：“我和吳磊是發小，也是娃娃親。我們那兒窮，就一個小學。后來……”她悄悄看了冉辰一眼，“五年級的時候林鈺轉學過來了。吳磊說他之前沒上過學，也不會說話，是個啞巴?！?/br>
    冉辰瞪大了眼睛，聽朱雅繼續說：“他特別安靜，沒什么表情，不聽課也不做作業，一天到晚神游天外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上初中了，連加減法都做不來。他家都當他是個傻子，欺負他。他也真是怪，挨了打都沒點反應。他沒朋友，自然就沒人……??！”她眼珠子一轉，改口道，“只有吳磊對他不離不棄，把他當朋友，不讓別人欺負他。我們就經常一起玩兒，吳磊說要考個好學校賺大錢，我們就一起學習?！?/br>
    “林鈺呢？”冉辰插嘴問。

    “??？林、林鈺啊，他、他就跟著一起看看書唄！”朱雅滴溜溜地轉著眼球。

    “行，我知道了?！比匠奖攘藗€繼續的手勢，沉默下來。

    “你問這個做什么！然后我們就升了縣里的高中，吳磊那么聰明，他能考上是自然的。這啞巴……我是說林鈺，他高一的時候和我們不是一個學校，高二的時候突然就不知道著了什么魔，成績一下子突飛猛進，直接考進了我們學校?！?/br>
    “他開始說話了，我這才知道他不是個啞巴。還是話很少，不過至少會對人笑了。他那張臉雖然白了點，但就是一等一的好，好多小meimei都著了他的道，又是給他送水又是送吃的，吃了一年百家飯，直接給他喂得長高了二十多公分。長高了又是那副面相，自然多的是人喜歡?！敝煅琶媛兑唤z嫌棄，“連吳磊都喜歡他了……他明明是俺的漢子……”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朱雅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偷瞄了冉辰兩眼。

    見冉辰沒什么反應，似乎是沒聽到，她放下心來：“后、后來我們三個就一起考上了大學，出來讀書咯?！彼Q伺著冉辰的臉色，試探著說，“吳磊真的沒有惡意，他是喜歡林鈺的，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真的就是鬼迷了心竅，一時火急攻心了??！”

    王斌齜牙，倒吸了口氣：“朱雅！”他回頭對冉辰低頭，“對不起，她還小，您別放心上?！?/br>
    冉辰搖頭：“沒事兒。你說他小學轉學過去的，那你們見過林鈺家里人嗎？”

    “家里人？好像沒見過，他八竿子打不出……我是說問什么都不回答，我對他的了解就這么點兒?！敝煅湃粲兴嫉氐种掳统聊藭?，恍然大悟，“對了，初中那會兒老有個小姑娘跟著他，比我們小一兩歲的樣子，一口一個‘哥哥’的小跟屁蟲，除了林鈺誰都不愛搭理，叫她也不回，倒是挺像他的。我們都叫她小母雞，老‘咯咯咯咯’的。后來上了高中，再次遇到林鈺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就不知道去哪了?！?/br>
    冉辰緘默閉口，過了半宿才沉沉地點頭：“謝謝，我知道了?！彼鹕泶蛩汶x開，卻被兩人叫住。

    王斌問：“那、那么吳磊他們……”

    “吳磊能不受罰嗎？”朱雅迫不及待地問道，生怕冉辰忘掉，她又反復強調，“他、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冉辰嘆了口氣：“他有再多苦衷，那也是屬于他的——和我、和林鈺都沒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