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離開這里
冉辰習慣用電腦工作,又有些干眼癥,手機對他來說最大的功能就是電話,幾乎是能用其他方式代替便不會選擇用手機??蛇@幾天他看手機的次數多到像個網癮少年,隔三差五拿起來看看有沒有來信。 這幾天下來,冉辰發現林鈺比他想的還忙。原本冉辰以為林鈺就是打兩份工,其他時間還是可以休息休息的。事實上,他不僅得打工,因為經濟原因他給自己定了個目標:在三年內讀完大學。因此每天僅剩的余暇時間也全都花費在了學習上。 冉辰在跟林鈺聊過自己的工作后,旁敲側擊地提起過讓他來自己這兒實習。林鈺只說自己最近太忙,下個月有個小考,等考完了才有空考慮這些。冉辰將此視作機會,趁機跟林鈺約定了下個月底一起出去散散心。 此時冉辰坐在辦公室里,剛決定好一批招商的文件,摘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眉間。他看了看手機,和林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天前,冉辰為了找借口給林鈺發了個今天去買蛋糕的消息。林鈺只說好,簡單的一個字讓冉辰既傷心又愉悅。 他提上外套前往蛋糕店,店門口的燈泡昏黃,林鈺趴在櫥柜上小憩。冉辰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卻忘了門上的鈴鐺,稍有動靜便咣當咣當地鬧了起來,驚醒了林鈺。 “嗨,吵醒你了?”冉辰尷尬地將脫到一半的外套穿回去。 “沒有,你的蛋糕?!绷肘暼嗳嘌劬?,把早就包好了的蛋糕遞給冉辰,“又有誰過生日了?” 冉辰臉熱,誠實道:“沒有,我就是喜歡……” “喜歡?”林鈺撐著下巴斜著眼神,嘴角微揚。 “……喜歡蛋糕?!比匠酵萄柿艘豢?,“我是說……你、你在干什么?!” 林鈺衣服脫到一半,兩手支著T恤,露出一小節細白的腰,肋骨下面還有一小片嫩紅的胎記。他似是不解地歪著頭:“怎么了?馬上就要打烊了,冉哥要等我嗎?” 冉辰簡直被勾得魂都要出來了,咬牙切齒地背過身去:“你能不能有點兒自覺,別在一個同性戀面前這樣!” 自從上次冉辰“被迫出柜”,兩人對冉辰的性向問題便沒有什么顧忌了。林鈺的腦袋蒙在衣裳里,帶笑的聲音聽著甕里甕氣:“沒關系,我相信你呀?!?/br> 冉辰模棱兩可地“嗯”了聲當做回應,過了會兒估摸著林鈺衣服換得差不多了,才試探著回頭問:“吃飯了么?” “還沒?!绷肘晸u頭,一邊關店鋪一邊回答。 兩人并排站在店門口,林鈺將卷簾門拉下來上了鎖。他顛了顛背包,對冉辰打了個招呼就打算離開,卻被冉辰拉住胳膊:“那咱倆去吃個飯不?” “我也沒吃,餓得慌。我知道家挺好吃的,特別好?!比匠娇目陌桶偷卣f,偷瞄著林鈺的臉色,“你最近太忙的話就算了,下次再去也成,哈哈?!?/br> 林鈺看了眼時間:“好啊,去吃什么?” “沒事我一個人……什么?”冉辰愣住了。 “我說好啊?!绷肘曊f,“你要帶我去哪里?” - 冉辰只是想著帶林鈺來自己常去的餐廳,到了餐廳附近才盯著林鈺那一身舊衣服犯了難。那是一家會員制的餐廳,一般要求穿正裝才行。 見冉辰一臉難為,林鈺問:“怎么了?” “呃,是這樣……”冉辰正愁怎么辦好,一輛汽車攆著馬路牙子。冉辰下意識護住林鈺,就被飚了一身的水,正片后背都被浸濕了。 林鈺微微睜大了眼睛,冉辰暗自叫好,借此機會讓身上那套昂貴的西裝躺在汽車后座。自己則換上路邊買的衛衣短褲,看著比T恤長褲的林鈺還要落魄幾個檔次,他卻樂得很。 進餐廳時,兩人差點被攔在門口,也多虧冉辰這張英俊鋒利的臉辨識度頗高,才沒讓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打水漂。 吃飯時,冉辰愈發覺得林鈺這個小孩兒哪哪兒都叫人順心了。要知道楚天依第一次被帶進這種餐廳時,都大驚小怪了好一陣,才坐立不安地將自己鎖在一個小角落。而林鈺則只是在一開始微怔了一瞬,便變回那副寵辱不驚卻嬌俏可愛的模樣,在點單時將小半張臉藏在菜單后悄悄問冉辰這里有沒有薯條的樣子都乖得叫人心癢。 除了餐廳一角管弦樂隊合奏的音樂,便只能聽到刀叉輕輕碰撞的聲音。林鈺不習慣用刀叉解決食物,只吃到一半便放下叉子,輕松地攆著一塊雞胸rou吃得瞇起了眼睛,一點也沒有餓獸啃食的丑態,反而像一只吃飽喝足的小貓。 冉辰看得目瞪口呆,一時忘了吞咽。林鈺望著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臉上沾了什么嗎?”說著還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臉頰。 冉辰搖搖頭,低下頭吃自己的,只敢偶爾抬眼偷瞄兩眼,生怕再看自己臉上就不只是熱乎,而得是燙了! 一頓飯吃得算是索然無味,冉辰甚至不記得自己吃了什么。他送林鈺到家門口時甚至為自己感情事業上的心勞日拙感到絕望,要放在以前,他和楚天依才認識小半個月就已經床都上過了,怎么換了林鈺,這快一個月了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他懊惱地嘆了口氣,林鈺奇怪地問他:“冉哥,你怎么了?” 冉辰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靈機一動:“不帶我上去坐坐?” “啊,可以啊?!绷肘曅邼負狭藫夏橆a,“挺小的,你不要介意?!?/br> “怎么會?!比匠經]想到這么容易,興奮地跟了上去。 只能說林鈺的描述還是太局限了,這巴掌大的地方大約只能躺下兩個成年男人便是極限,大半邊天花板都是焦黃色的,左右兩扇門各通向一個棺材大的空間,逼仄得讓人呼吸不過來??諝庵羞€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兒,不臭,就是令人不舒服。 林鈺對這一切似乎熟視無睹,輕松地繞開地上的空酒瓶走進“半開放式”的廚房。他洗了兩個杯子,帶著冉辰進了左手邊那只“棺材”里頭,接了兩杯熱水放在比公文包大一圈的茶幾上,自己坐在床上,打開了破舊的八音盒,又拍拍身側的位置招呼冉辰。 床是硬木板做的,只鋪了一層薄薄的棉花被。棺材朝北,冬不保暖夏不避暑的,窗戶正對著一面墻,幾不見天日。冉辰才進來呆了一會兒就喘不過氣,他望向自在地靠在床頭抱著膝蓋,隨著八音盒支離破碎的樂聲搖擺腦袋的林鈺,說不出話。 林鈺察覺了他的聲音,向他爬過來:“你聽過這首歌嗎?” 冉辰集中精神又聽了一會兒,八音盒太老舊了,他搖了搖頭。林鈺失望地側臥在床上,捧著八音盒呆滯地望著站在水晶臺上旋轉跳舞的兩個小人:“我也不知道這首歌叫什么?!卑艘艉械臉仿晹鄶嗬m續,他便又給上了幾圈發條,那兩個小人才又翩翩起舞。 林鈺虛摟著八音盒,緩緩閉上眼睛將身子縮成一團:“我很小的時候mama買給我的,所以即使是另一首歌我也一定會喜歡的?!?/br> 冉辰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安靜地聽著林鈺繼續說:“我以后攢了錢,要去學鋼琴。以前我也是學過的,后來……就沒再彈了。畢業后我會搬出這里,找到好工作,我就要花大把時間去學鋼琴,然后把這首歌彈出來。還要彈好多好多曲子?!闭f到這里,林鈺開心地笑了起來。他伸展四肢,卻不小心踢到床桿,發出難聽的吱吖聲。 冉辰嚇得跳了起來,不慎撞到腦袋。叮呤咣啷一串響,一只裝著白色藥片的玻璃瓶滾到他腳邊。他撿起來,上面的標簽模糊不清,看不出寫了什么。 “那是我的胃藥片,原來在柜子上面啊?!绷肘晱乃掷锝舆^藥瓶,隨手放進抽屜里。 “你胃不好?”冉辰問。 “也不是,偶爾會忘了吃飯,太忙了?!绷肘曂铝送律囝^,“以后不會忘掉的,冉哥也會提醒我吃飯的,對嗎?” 冉辰無奈地笑了,在林鈺額頭上彈了一下:“吃飯都得別人提醒,怎么長這么大的?!?/br> “你不愿意?”林鈺用額頭蹭他的手。 “還能怎么辦呢?”冉辰樂了,在心里說愿意,太愿意了。但轉念一想,他還是擔憂道:“你要是有過胃不舒服的情況,還是早點去醫院看看,免得出大事兒了就晚了?!?/br> 林鈺趴回床上,將腦袋埋進枕頭底下:“知道了,知道了?!边^了會兒大概是悶得慌,他冒出腦袋來可憐兮兮地望向冉辰:“那我要是生病了,可以去找你嗎?” 冉辰一時凝噎,剛想說什么,門外就傳來一聲巨響。一串雜亂的腳步散落一地,和男女混雜的嬉笑聲一同闖了進來。冉辰皺了皺眉,就見一個剃了板寸的男人摟著個女人走到門前,十分熟練地踢了林鈺的門框一角。冉辰這才發現門框上有有一塊挺明顯的凹陷,都掉了漆。 “林——鈺——”男人沖著里面喊,他懷里的女人肥碩的胸部隔著紅色的絲綢擠壓在他的胳膊上。他得意地抱緊女人,抬頭看到冉辰后愣神一瞬,隨機哈哈大笑起來:“之前說得信誓旦旦,說什么‘我不會賣身的’,這才過去幾天??!”男人惡意地模仿著林鈺的聲音,走到床前拍了拍林鈺的臉頰。 林鈺沒什么反應,只是淡淡看著他。他沒了樂趣,回頭問冉辰:“這位老板花了多少錢???” “什么?” “我問你花了多少,買這個婊子一晚上?!蹦腥吮攘藗€下流的手勢,從他身上散發出濃郁的怪味道。 冉辰反應過來,登時感到火燒大腦,整個人跟鍍了層液銅似的沸騰起來。他壓低聲音:“收回你的話?!?/br> “怎么,嫖都嫖了還嫌棄干這行的吶?”男人摟住女人,不屑地挑眉咗了一口,帶著他的女伴去了客廳對面的那口“棺材”里,不一會兒就傳來低俗下流的交媾聲。 因為門框歪歪斜斜,冉辰關了好幾次門才把門鎖上。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好幾下,努力用溫柔的聲音問:“他平時就這么對你?” 林鈺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盯著剛才被碰倒在地上的八音盒發呆。那只破盒子還在發出難聽的聲響,發條咔噠咔噠地轉過一格又一格。他撿起八音盒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才抬頭疑惑看向冉辰:“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