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人體熱水袋
天色微蒙,四點一到他下了床,換過衣服整裝好離開房間,在湘君的額間留下一吻,當作是告別。 走進黑蒙蒙的主棟,他開了冷庫的門,林壁序的遺體仍躺在原地,他隨意拿了一包200克的牛rou切片出來,用大刀切得更小塊,拿出平底鍋緊行簡單的烹飪,將四面煎熟出rou汁,灑鹽待熱氣散去快速吃完這些半生的rou食。 填飽肚子,回到房間把工具手機都帶上,他跑步到園區出入口。 何競在岸邊做完暖身運動,拉完筋讓身體的熱度提高,沒有脫到只剩一件底褲,穿上彈性大的衣褲與溯溪鞋,他有不脫衣服的堅持在。 沒有遲疑的投河下去,何競用自由式一路游著,劃水速度極快。 顏擇泰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地觀察,沒等到何競起床叫他,便自己醒來去尋他,避開他的視線躲在暗處窺視他忙碌的舉動。 清晨的水面上沒有濃霧,平靜無波,卻也少些了祥和之氣。 從兜里拿出核桃仁細嚼慢咽,他站在出入口遠眺,直到半小時過去何競停止動作,見他往水里潛去,他仔細看才發現何競止步的地方,有層膜料把他與外界隔開。 何競浮出水面,一個震怒握拳打在硬膜上,"搞什么?這是什么鬼?" 不是沒料到會遇上阻礙,他剛才往下潛,確認過透明膜料阻隔的范圍很大,他根本摸不到何處有空隙。 他拿出撬棍對著模料進行破壞,兩手緊握朝同個位置反復敲打,破碎的塑粒飛濺,透明模料只要能進行破壞,只要能敲破一個他能游出去的洞,未來所有人都會有機會活下去。 只是創造者沒打算放他走,而且水中的阻力無法趨緩何競的破壞速度,模料開始生成,重新長回去,何競拿出鐵錘卡住閉合的洞口,朝其他長出來的地方鑿穿。 何競破壞的力量太大了,創造者當機立斷改變水中溫度,水中原有的14度直接降到0度,溫度驟然一改變,心臟突如其來無法負荷,他一個吃痛速度也減弱了。 "呃啊……"低溫侵襲。 一個動作遲緩,創造者抓到機會,模料重新閉合,鐵錘與撬棍因為突如其來的低溫直接脆化斷裂。 他不甘心……分明只差一點點啊……冰冷造成他動作推遲,結冰的寒氣像針扎在他的皮膚上,現在只能維持繼續踢水的動作保持剩余的體溫,現在他在7.5公里的距離,要回到岸上,0度的水溫最多只能讓他維持10分鐘的生理機能。 口吐白色的煙霧,環顧四周,面色慘淡,寒霜開始朝向他聚攏結冰。 -2度。 剛才用掉的時間,含破壞模料用掉的力氣,總共過去了40分鐘,而-2度的半結冰水,體力完全不夠讓他能在30分鐘內游回岸上。 放棄嗎? 放棄生命,坐以待斃? 說起來他都沒有跟任何人道別,這一走的確也很像他的作風,他本來……就不適合跟任何人有所牽扯。 溫煦培會懷念他這個人嗎?還是心中有了其他人,他也不像以往那么重要了? 他的四肢開始像是沒有知覺了一樣,心跳加快,肌rou不協調,呼吸頻率很低,他臉色蒼白的想往岸邊游回去…… 恍惚間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有沒有往前,失去知覺后,身體因為僵硬無法克制地開始往下沉,水面的冰層開始往空缺的地方蔓延,保證要讓何競死無絕路。 水里的時間彷佛是靜止的。 彌留之際,他在清澈的水中見到一頭長白發的裸男,皮膚如同白紙一樣,面貌異??∶?,連帶瞳色也很淺,男人在水中對他伸出手,想要出手擁抱他,艷麗的笑容讓他似乎有點熟悉。 "你是……"他的疑惑成為泡泡,無法說出口。 何競閉上眼,被動地讓他抱在懷里繼續向下沉,似乎……不冷了…… 在他完全失去意識后,男人又突然像泡沫一樣消散,何競被一個強而有力的懷抱摟緊,溫熱的雙唇貼上他,何競無法抗拒下,默默承受他人對他進行渡氣,一口氣灌入肺囊,整個人又被以極快的速度帶離水面。 昏迷的何競先是吐了一口水。 顏擇泰在確定會完全失去何競一分鐘前,出手干涉了,主導者違反規定出手救援,水面的冰成為利刃攻擊他! 在空間裂縫里替經歷者的生命迎接倒數,一直以來他就算知道也都是冷眼看待居多。 站在岸邊他不斷思考,何競要走了……他將會暫時離開這里好一陣子,明明真正意義上相處不滿三天,卻想到后面的日子少了何競存在,這個對外假裝冷淡高貴的人,再也看不到他多變的表情,他的這段假期可能會變得相對無趣。 要提早結束這一場經歷,便是不按照創造者的規劃走,讓所有人盡快走向全滅,那他寧可選有何競全場都在的時候。 現在他待在這里,不會因為接觸對方,或是與人對視而不經意踏入對方的精神世界,他們雙方都很安全。 距離7.5公里,他的身體反射比他料想的更快行動了,用光速移動直接投射進水中,體內瞬間產生的熱度無懼冰寒,確定落實吹進了一口氣給對方,便抱著何競的身體騰出水面。 又在這些冰刃指著他的同時,在空中一個旋身踏步,風馳電掣回到自己的房里,他狂飆的速度快到讓他身上的衣物瞬干,沒有擊中目標的冰刃化成水回歸水平面。 如同一陣風來去自如,快得連房里的燭火差點熄滅。 他先把何競放在地毯上,將他身上濕冷的衣鞋迅速除盡,抱到床上先用被子全面蓋住,他房里溫度因為設置了三座香爐維持在26度,光速移動后提高了身體溫度,也把自己的衣物拔光進到被子里,用42度的體溫抱著近乎凍僵的何競。 檀木與依蘭混合的精油在三座香熏爐中揮發,刺激他的循環。 連續兩次電光火石的移動讓他腦部過熱,那種體內散發的火燙,幾乎接近隕石墜地般地燃燒。 首次充當人體熱水袋。 正面覆蓋上去與之緊貼,把身體的熱氣傳遞給他,連同呼吸都像蒸氣一樣溫熱,他也迫切需要大面積降溫。 顏擇泰想起何競那張決斷、果敢的臉,出現氣憤、殺伐轉換成悲痛、絕望的表情,最后是歸于平靜的放棄。 又抱著他翻過身,感受到何競僵硬的身體逐漸軟化,凍紫的唇與發白的臉色趨于平緩,才又換個方向讓他仰躺在自己厚實溫熱的身軀。 復溫的過程,他必須用掌心去熨貼何競的核心部位,這下子他不是只看過何競未著寸縷的樣子,連帶的他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徹底摸透。 這些經歷成為只有他會記住的回憶。 。。。 古色古香的仿舊庭院,有座五平方米大的水池,周邊開滿奇花異草,猶如溪澗山谷般的幽靜自在。 兩名盔甲武士在樹蔭下不動如山地站著接受日曬,涼亭內有兩名金發孩童吃著水果,又有兩名俊秀的青年盤坐在一旁的石塊上閉目養神。 水池里晃起波蕩,出現了人影,先是冒出顆人頭,從水中踏上階梯步行而出,身上的水氣直接蒸發,那人先向亭中望了一眼。 "好像……沒死成,被救活了。"用手背抹過沒有半滴水珠的下巴,他往亭子里的方向走去。 "主人。"武士摘下頭盔露出成熟的面孔,對他鞠躬。 兩名剛毅的青年跳下石塊也對他鞠躬,"主人。" 孩童則是放下水果,跑去迎接他,"主人。" 何競彎下腰,"好乖啊。"一手各托起一個抱著走進涼亭,讓兩個孩童在他頰邊留下香吻。 "唉……你別生氣了啊。"看向端坐在躺椅上的人,何競訕笑。 "我就在想你放暑假還不到一天,就一直不斷在召見我們,結果你看看你,你身上還有別人的味道,你……你啊……"冬棗一看到何競,事情的來龍去脈便了解了七八分。 把多福、多康放回原位,何競賠著笑臉走去冬棗身邊,推推他的肩膀,要他別置氣了。 強壯高大,青壯年人的氣魄,冬棗一派威嚴的坐在躺椅上,高加索人種的五官霜氣橫秋,此時怒不可抑。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嗎?" "你被如此褻狎,我怎能不氣?。⑺蜎]有過能跟另一邊成年后的何競同床共枕的經驗。 "反正摟著睡也舒服嘛……"踢中鐵板,還不是最初按冬棗要求,替自己設下的自我暗示,另一邊的他在現世只會追求級別更高的物種,這不就吸引到湘君了嗎? 是能夠用人型出現在現世的大妖,有社會地位的人士。 另一邊活在現世的他神識尚未開啟,是沒辦法抗衡物種級別上的差距。 而這一個他只能在自己創造的漫長空間里記住所有的細節與經歷,要徹底蘇醒,喚醒神識,需要透過強而有力的刺激催化,比如──生死存亡。 "若不是主人強制召見,像我們這種隨處可見的普通物種,怎么會讓現世的主人時時放心不下。"多福,多康趕緊跑過來抓住何競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盯著他不放。 何競彎下腰嶄露笑顏,輕輕捏了他們白嫩的臉頰,"小機靈鬼,你們已經是我密不可分的家人了,身分當然不一樣。" 他跟著坐在一旁,換上認真的表情道,"這次召見跟我被卷入這場空間裂縫有關,現世的我不知道成為經歷者的情況下,因為過度焦慮引發的自我毀滅,如果這一次能在這場空間裂縫死去,大概還可以來個黑吃黑,讓湘君成為我麾下的一員,順帶能在現世恢復我所有的能力與記憶,這樣你們就可以透過我,在現世用人形的模樣出現了。" 垂下眼思考……這是他與現世一貫會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