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食材都買齊，老板娘一回去就徑直鉆進廚房，周燃以前也經常給老板娘打下手也熟門熟路的去幫忙。只剩下西老師在客廳轉悠了兩圈后才拎著春聯走出去。

    廚房開始忙碌，老板娘一樣一樣的往外掏食材，什么雞鴨魚豬牛還有海鮮，周燃跟在她身后有點意外的問：“今年怎么買這么多？”

    “看起來多，其實沒多少?！崩习迥锸帐爸鞣N各樣的食材，“我這可不是因為你追到了小西。就算你跟他成不了，今年我也是打算讓他跟我一起過的。誰要是反對誰就出去自己過年?！闭f到這里她斜睨了一眼周燃。

    周燃：······

    牛rou豬rou都要煮，現吃現切，不過得放到最后煮，不然占鍋。排骨要先放進冰箱，魚還是活魚，老板娘指揮周燃找個桶放水，他問：“現在就要開始煮？”

    老板娘：“下午開始?，F在我給你倆搞點吃的犒勞一下你們？”

    周燃嗯了一聲，他弄好魚見老板娘沒攆他出去就猜到她大概有話想問。果不其然，他站了還沒一會兒就聽老板娘特別遲疑的說：“你和小西，你倆是真的確定關系了，對吧？”

    周燃無奈的抱臂：“您到底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他??？”

    老板娘笑：“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br>
    她笑的特別滿足，像是什么了結了什么心里最牽掛的事情一樣。周燃長這么大，只感受過兩種真切的溫柔。一個是西迢，一個就是老板娘。西迢的溫柔帶著情人間才有的妥帖，哪怕初次接觸的人感受到這種周全，也會臉紅心跳。而老板娘的溫柔幾乎是周燃想象中母親最該有的樣子。

    他就這樣看了一會兒老板娘，說：“我覺得我被騙了?！?/br>
    老板娘：“？嗯？什么被騙了？”

    “您剛開始跟我說西迢的時候明明一副不怎么熟悉的語氣，我還以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庇绕湎肫鹞魈鰟偦貋碓谖萃舛堑臉翘萆侠习迥锔奶鞎r候的語氣，周燃萬萬想不到老板娘其實從心底也是特別喜歡西迢的，甚至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后輩來關照。

    在覺察到老板娘真實的態度之前，他一直以為是老板娘為了撮合他倆特意把人安排到他面前的。

    老板娘無奈的問：“小西沒有給你說過他mama的事情吧？”

    周燃立刻搖頭。

    她嘆了口氣，拿刀剁雞塊，她的聲音在砰砰的刀與案板接觸中傳出，不是那么清晰，周燃不由集中了注意力。

    “她mama去世之前的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你知道我，我的孩子走得早。她以前就跟我講，想讓小西認我做姨媽，以后給我養老。但那天她說，小西可能會選擇去找他自己的父親?！?/br>
    “后來她去世，小西獨自辦了葬禮來請我去見他mama最后一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選了什么。我對他的生父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很有錢，是個外國人。小西的選擇我也能理解畢竟血脈親緣斷不了。只是小孩子在國外孤苦伶仃的，我也不知道他父親對他怎么樣。后來童震替他跟我道謝，我就試著要來了一個地址，過年的時候就給他寄點東西。寄了兩三年吧，有一年東西被退回我就沒有再繼續?！?/br>
    “小西回國還是童震告訴我的，我不清楚孩子怎么想，貿然用一種長輩的語氣對待他，怕他心里不舒服。至于你，是童震那臭小子牽的頭。說小西剛跟男朋友分手，不如把你介紹給他?！?/br>
    說道‘男’朋友這回事老板娘看了一眼出神的周燃罵了一句臭小子。但罵完想了想現在又覺得好笑，撲哧一聲笑出來：“沒想到你倆竟然真的成了?！?/br>
    莫名挨罵的周燃：？不是很懂你們女人。

    老板娘說的不算多，周燃卻隱約覺察到了西迢似乎并不是老板娘以為的血脈親情選擇了出國。甚至大概還和他父親那邊關系十分僵硬。但他什么也沒講。

    老板娘也沒有再接著說。她蒸了米準備炒菜。她這么一動周燃就顯得有點礙事，一次兩次之后老板娘終于無情的揮手趕他：“該說的說完了你就出去吧？去陪陪小西。這么大高個往這兒一杵特別占地方?！?/br>
    日常被轟的周燃手插兜走出廚房，瞧見大門開著，西迢還在貼對聯。西迢看見他嘴角一揚朝他招手：“你來看看我貼反了沒?！?/br>
    周燃走過去瞧了瞧：“沒有，貼的很好?！?/br>
    西老師笑：“跟老板娘聊了什么？”

    “聊你啊?！?/br>
    西老師側目：“我？”

    恰好一陣風來，周燃攥住西迢冰涼的手把他拉到屋子里，又順手帶上了門：“你的手太涼了，怎么這么怕冷?！?/br>
    “大概缺一個給我暖手的人？”

    嗯??？

    周燃扭頭看著他，西迢沖他一笑，霎時間像百花齊放.

    廚房爆炒的聲音傳來，抽油煙機也在用力工作。廚房的門沒有關嚴，隱隱約約的香味飄了出來。西迢品著這幾分新奇，翹起的嘴角就沒有下去過。周燃是受不了他這樣笑的，西老師眼瞧著周燃的喉結動了一下，壞心眼的把他推到沙發上，手撐著沙發靠背低頭問：“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我?！?/br>
    周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你······你這樣，我就親你了啊?！?/br>
    與他的虛張聲勢不同的是西老師捏住他下巴的動作然后低頭，終于滿足了周燃從早上開始就想親一下的執念。

    這個吻差不多淺嘗即止，結束之后西迢在周燃旁邊坐好問：“滿意嗎？”

    姓周名燃的先生意猶未盡的嘖了一聲說：“馬馬虎虎?！?/br>
    西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問：“剛剛想問我什么？”

    “哦，我想問，你mama那邊還有什么親戚嗎？”他眼睛瞄見桌子上有橙子就隨手拿了一個，“過年需要去拜會嗎？”

    一旁的西迢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怔了片刻，隨后有些緩慢的回答：“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

    西迢唔了一聲。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無意識的摩挲著沙發的扶手，就這么一瞬間周燃覺得他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緒翻涌，然而眨眼之后就好像剛剛是自己眼花，西迢還是那個西迢，語調輕緩的像什么都沒有發生：“因為，她和Crowley先生的結合，并沒有受到家人的祝福?！?/br>
    周燃：“······哦？”

    “她和Crowley先生一見鐘情。據說我的姥爺性格固執又狹隘，在我mama和Crowley先生領了結婚證之后跟我mama斷絕關系了?！敝v到這里西老師笑了笑，“被家人關禁閉的少女，機敏的避開傭人溜出房門。在一個夕陽里，從墻頭跳到了等她多時的戀人懷中?！?/br>
    “這是她最得意和快活的事情，她告訴我此后很長時間Crowley先生都稱呼她為‘My Fairy’，說她當時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仙女?！?/br>
    “他們倆搬到一個小地方，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幾年。然后男人回法國繼承家業，她選擇留在自己的祖國，幾經輾轉帶著兒子定居到了A市，最后仙女回到了天上?！?/br>
    “童話一樣的開端，可惜了有一個悲傷的結局?！?/br>
    他的語氣雖然柔和像在講一個睡前的令人遺憾的童話故事，諸多地方一筆帶過卻仍然能讓聽故事的人感受到其中的復雜。

    周燃只把手里的橙子遞給他：“Don’t be sad?！?/br>
    “oh~謝謝?！蔽魈鼋舆^水果說。

    他無意識的把玩了幾秒：“其實以前我不懂，現在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雖有遺憾，但并無后悔。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不愿錯過那時的Crowley?！?/br>
    見他的語氣篤定，周燃不由的就有了疑問：“那……她為什么不帶你跟著那人回法國？”其實從各方面來說，去法國是更好的選擇，也能讓年幼的西迢接受更好的教育……

    西迢笑有那么幾分讓人陌生的微嘲：“我猜，大概愛情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氣吧……當時遠在法國的Crowley家族局勢十分復雜。三位繼承人接連身亡，倘若不是Crowley先生早就來到中國，恐怕……”

    “Crowley先生被權利勾起了野心欲｀望，這種野心對他曾經許諾給我母親說承諾來說就是背叛。更何況他已經幾乎昏了頭，沒有意識到他甚至沒有接受過一天正統繼承人的教育，當時的他根本沒有吃下這塊‘蛋糕’的能力。我的母親看出來了，她甚至沒有勸，就選擇了放手?！?/br>
    所以在這一生關于彼此的所有記憶都停留在那時——在感情最濃烈時戛然而止，干脆利落不留余地。在沒有彼此的以后，都只存著自己最愛的對方的模樣。

    這也未嘗不是對Crowley的懲罰，只是懲罰的代價太大了。

    西老師掰了一瓣橙子塞到嘴里，甜甜的。他抬眼看向周燃。周燃正在削蘋果——從他開始問問題，手就沒閑著。

    紅彤彤的蘋果皮給他一圈一圈的削掉，手特別穩，皮也沒有斷。恰此刻老板娘在廚房叫了一聲吃飯了。她的聲音是如此輕快又響亮，西迢腦海里像被什么破空劈開，有了那么幾秒清明。

    在這短短的幾秒，他看著周燃放下刀站起來又俯身親吻自己的面頰。如此輕緩又深沉的安慰大概是周燃極少外露的溫柔。

    正在他要直起身的時候，西迢輕輕拉了一下他的領子莫名其妙的說：“我想，大概正如她不愿錯過Crowley一樣，我也不愿意錯過你?！?/br>
    周燃：……

    他已經在思考讓衛森去給他搜羅一點什么情話三千句之類的書了。被這樣一個人從頭到尾撩起來誰受得了？就問，誰！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