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基地
滿墻都是噴漆涂鴉的空闊地下室,負二層,十幾個年輕人穿梭在墻柱之間,這里每一個隔間里都正制造著龐大黑金機甲的某一部分。 機床不停運轉,電流聲和焊接的火花充盈整個場地,環境簡陋技術卻不拉胯,部分復雜的制造流程甚至有些國家武器生產部的影子。 “茍哥,”一個黝黑的大男生仰躺在滑輪支架上,上半身從機甲底座下滑出來,扳手敲了敲左下方,“這兒的子彈儲備倉好像關閉不嚴?!?/br> 肖茍抱著電腦飛快敲著鍵盤,沒抬頭:“再確認一下?!?/br> 黝黑又鉆進去檢查,聲音悶在里面傳出來:“非常確定,有問題?!?/br> “設計圖紙數據沒問題,應該是機床cao控出現了偏差,等會兒我檢查一下控制系統?!毙て埡仙想娔X,長出一口氣,走到沙發邊整個人癱上去。 “終于把人工智能編完程了?”短發高挑的女生右臂紋滿圖案,上身穿著黑色緊身背心,工裝褲口袋里物盡其用地塞滿工具。 接過她拋過來的罐裝汽水打開,肖茍坐正了一些,喝了一口:“想得美,現在只是完成了百分之一,而且我目前遇見了一些難題?!?/br> “那我們可都幫不上什么忙,你是整個俱樂部的大腦,像我這樣的,只能聽指令干活?!迸柤?。 “民間自制機甲一直都是天方夜譚,直到你的出現…要知道如果這次我們能夠獲得即使狹義上的成功,都將會是留存于歷史上的奇跡?!迸拥卣f,“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都得感謝現在這份對機甲的赤誠熱愛?!?/br> “可是,我并不熱愛機甲?!毙て埿α诵?。 “怎么會?你明明是最鍥而不舍的!”女生不相信。 “那或者也可以說,我間接地熱愛它?!毙て堃馕恫幻?。 “BanBan呢?”肖茍朝走廊喊了句。 “干什么?”有人問。 “找他修Bug?!?/br> “他跟男朋友在負一層干屁股呢!”不知道誰這么損喊了句。 整個負二層都笑了起來,粗俗下流的嘲笑來回蕩漾。 “我cao剛剛他媽誰說的?!”BanBan的聲音忽然從頭頂一圈圈臺階上面傳來,大罵:“老子~啊~被干屁股怎么了?!你們屁股……呃…嗯…有人干嗎?” “寶貝、老公把大jiba插進來~啊~頂到了??!啊~啊~~cao死我吧老公…啊…” “摸我這里……嗯~再快一點~往下面cao!用力……啊~好爽啊~?。?!” 這不要臉的一通叫,把底下都整得沒聲了。 “難以置信,我明明筆直都硬了?!辈恢勒l小聲說了句。 直接引爆了下一輪笑點。 感受到女生打量的目光,肖茍大大方方地岔開腿,灰色運動褲包裹的某個部位沒有任何異常。 “我不是基佬?!彼f,明明懶洋洋的模樣,卻有股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不在藍曳面前,他一舉一動連神態都跟藍曳如出一轍。 這奇妙的血脈傳遞。 肖茍接到某個人的電話的時候有點懵。 這是藍曳第二次在用餐睡眠時間之外通過電話聯系他。 第一次是一年前他被綁架消失兩天兩夜的時候。 “你在哪里?”藍曳問,那邊傳來嘈雜的背景音,似乎是在基地cao練。 “在…地下13區,有什么急事嗎?”肖茍有些詫異。 “我打算跟你談一件事,不過沒有必要專門找個什么場合?!彼{曳的音色清冷動聽,耳朵貼近聽電話的時候尤其能感覺到這點。 “我現在過去,介意么?”她說。 “好,您來吧?!毙て埓寡?。 藍曳從軍營回來,脫下軍裝換了身便服,男款黑色毛衣和長褲慵懶舒適,異常契合她長發都沒能完全壓住的中性氣質,看起來年輕得過分。 一個人走進那臭名昭著的地下13區,一路上的覬覦眼神幾乎要把她吃了,然而卻都因為她眼神里的鋒利和后腰鼓起的手槍形狀退縮。 站在涂鴉全是性用語的大門前,藍曳突然發現被當金絲雀養在將軍公館的肖茍也許并沒有想象的乖。 一陣電流聲,大門開啟,肖茍站在門后,無袖白t恤,褲子上沾著不少灰印子。 “這算是你的秘密基地么?”看他神情晦暗,藍曳瞇了瞇眼,“如果你不想,我不會進去?!?/br> “我只是有一些…緊張?!毙て垞u頭,“歡迎參觀?!?/br> 一路走過旋轉向下的樓梯,經過負一層,他們撞見正套著衣服從房間里走出來的兩個男人。 其中個子矮一些的娃娃臉就是BanBan。 “嘿茍哥,這位大美人是……”BanBan上下打量著藍曳,不作掩飾的眼神仿佛要把人舔下一層皮來。 肖茍頓了一下:“我朋友?!?/br> “嗯,我是肖茍的…朋友,”藍曳揚起一點玩味笑容,“你好?!?/br> “你好你好?!彼砩锨致孕缘姆諊凶孊anBan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眼神變得謹慎,卻仍舊意猶未盡。 到達負二層的時候,藍曳看見這還沒有完工卻承載著蓬勃野心的一切,第一次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 她看向肖茍。 “您不會查封我們吧?”肖茍態度坦然,好像認定了她會偏袒自己。 要知道,私造武器是重罪,更別說規格最高等級的機甲。 藍曳的驚訝只持續了三秒鐘,她像有了什么有趣的新發現,挑起眉,繞著其中一塊驅動部分看了一圈。 “它的燃料供能模式,”藍曳回頭,笑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跟我的‘刺星’有點相似?!?/br> 她曾經帶肖茍體驗過她上一臺廢棄機甲“刺星”,那臺陪她打過軍旅生涯兩場最艱苦戰役的戰甲,更是她一度以為的葬身之所。 “我承認,但只是借鑒了一點,沒有照抄?!毙て埫蛄嗣虼?。 藍曳點頭。 哦,原來肖茍是設計師。 “既然你在這方面有興趣,可以考慮畢業后報考機甲建造部?!彼{曳繼續往里面參觀,心情竟然有種養的小孩兒長大了的微妙感。 盡管她算不上養過。 “不,我的理想是進入戰斗軍團?!毙て埖曊f。 “該不會還想進入我組建的九支先鋒隊吧?”藍曳打開還沒完工的半個艙門,又一把合上,阻尼裝置還沒有安裝,臂力讓沉重的材料互相碰撞發出一聲悶響。 肖茍的沉默讓她陡然回頭。 “你真這么想?”藍曳看進少年眼底,沒找出任何虛假的意味。 “先鋒九隊,各隊118人,共1062名士兵,建檔六年,戰損過半,你知道在幾乎沒有單兵作戰的今天這是什么概念么?”藍曳依舊微笑,只是語氣不再隨意。 “我知道,我還知道后年先鋒隊會進行第二次招兵?!毙て埡芷届o,這足以讓人提不起任何追問的興趣。 “我本人希望你擁有絕對自由,但本家那些老家伙恐怕要來拆我辦公室的大門?!彼{曳搖了搖頭,有意結束這個話題。 “肖茍,你帶了朋友來?”隨著他們走近,短發女生從機床上跳下來,顯得十分意外。 “請她來幫我?!毙て堈f。 “幫你?什么人能讓你說出這句話?”女生好奇地觀察藍曳,似有非有的試探被藍曳全部捕捉到。 小孩子的這種把戲只讓藍曳覺得好笑。 “我對機甲的了解,不到她的十分之一?!毙て堃皇锹暰€冷淡,這話甚至可以算得上熱忱。 短發女生無言地露出個笑,提起地上的水桶走開。 “我先去調整一個數據,您自己隨意看看?!毙て堖€是有些拘謹。 藍曳點頭,不過這里剛才已經轉得差不多,半輩子天天和機甲同吃同住,她并沒有額外的好奇心。 坐在沙發上,她想著自己這次的來意。 密報傳來已經快一個月了,首都星外第二隸星185團駐軍發生叛亂,當地政府軍和警備力量進行鎮壓,卻一再潰敗,導致叛軍隊伍越來越壯大,一度控制了三個特大型城市的武裝系統。 元首在會議上已經有意讓她秘密率軍平亂,不出意外調令這個月底就會下達。 多年在外,這次不過才安定了兩年,當初承諾給肖茍一個家,現在她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喝點咖啡嗎?”BanBan端著餐盤走過來,一言一行透出風情放蕩。 藍曳:“謝謝?!?/br> “不加糖?”BanBan把咖啡端給她,態度殷勤曖昧。 “麻煩多加,我喜歡甜?!彼{曳抬眼。 BanBan有些意外,不過欣然給她夾了兩塊方糖進去。 “我突然發現,你和肖茍……有一點像?”BanBan半真半假地說。 “是么,鼻子還是眼睛呢?”藍曳倒是有點好奇。 她整天對著自己這張臉,除了聽別人說,自己從來沒看出和肖茍有什么像的地方。 “仔細看又不那么像了,也許更像的是氣質?!盉anBan思考著,“茍哥身上那種特有的孤冷,沒見到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獨一無二的?!?/br> “這是夸獎嗎?”他話說得好聽,藍曳也愿意逗逗小孩兒,將軍架子放得一干二凈。 “是的,這種氣質非常讓人難忘?!盉anBan舔著嘴唇。 藍曳目光掃過他脖子上存在感鮮明的吻痕,喝了口咖啡:“那肖茍吸引你么?” “當然,不過他脾氣太獨……”BanBan挨著她坐下,“不像你這么…容易讓人心動?!?/br> 面對這么明顯的暗示,藍曳笑得無動于衷。 肖茍身邊的人,她不會動。 這種雙插卡的貨色,她也不至于饑渴成這樣。 “對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在哪里高就?”BanBan沒有放棄。 “我,”藍曳淡笑,挑了一個回答,“在軍部任職?!?/br> 在不多的媒體鏡頭中她都以軍裝示人,現在突然這幅打扮出現在平民區,不被認出來很正常。 雖然依舊不知道她就是藍曳本人,但只一個軍部的身份就讓BanBan臉色瞬間一變,仿佛老鼠見了貓,一時間坐立難安。 肖茍過來時便看見BanBan緊貼藍曳坐著的畫面。 不等他說話,BanBan突然迫不及待似的站起來。 擦肩而過時,肖茍看了他一眼,低聲:“別有別的想法,她不喜歡男人?!?/br> BanBan連連點頭,走得飛快。 他絕對不敢有想法,就他們干的這點勾當,夠全家抓進去坐大牢了,肖茍到底知不知道這人底細?這下要完了! “這人平時比較…隨性,沒跟您說什么過分的吧?”肖茍不確定地說。 “我們聊了一會兒咖啡的甜度?!彼{曳瞎扯得一本正經。 肖茍皺了皺眉。 “說吧,需要我怎么幫你?”藍曳并沒有把肖茍之前的話當成搪塞的說辭。 “自毀系統,”肖茍收起心緒,眼神透著幾分鄭重,“我并不了解戰斗中的瀕死是種什么感覺,在考慮人工智能有沒有必要為喪失求生意志的cao控者爭取最后的生機?!?/br>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我的觀點可能太極端,”藍曳輕輕說,“對于戰爭我有最堅定的信念和野心,但對于生命……” “我和我父親一樣,向死而生?!?/br> 這是她第一次跟肖茍談論這些。 原本以為這會是十年后的話題,沒想到現在這么輕易就說了出來。 “沒有掛念,所以才無所畏懼是么?”肖茍詢問,眼睫遮擋去情緒。 “上了戰場,就把牽掛都忘在身后,放不下,又拿什么守住他們?”藍曳臉上沒有一絲本該有的滄桑落寞,十載戰亂洗禮,她面貌依然還像個和平年代不知道疾苦的上流權貴。 那我呢? 藍曳,你九死一生的那些時刻,可有一剎那想起過我。 肖茍有些難以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