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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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華燈初上。 許家其實早已沒落,自許蘋夏父母車禍逝世后,祖父許止平拿到許蘋夏撫養權,同時也接管了許氏。 雖然身為鄰居,但韓冰對許家的事情也不甚熟悉,更何況他有七年時間都在美國,實在想不通許家這紛亂復雜的關系。 更不懂為什么許蘋夏從小就針對許湉,而許湉,也好像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天真單純。女孩子之間的事他不好參與,也沒那么大的興趣,不過宴會還是得參加的。 許家院子里燈火通明,他一眼就看到了許蘋夏。女孩乖巧坐在許老爺子左手邊的位置上,而老爺子右邊是許湉。 許湉一看到他就坐不住了,搖了搖許老爺子的胳膊,在他耳邊說了什么,歡快地朝韓冰跑來。 “韓冰哥哥,你怎么才來呀!” 他微微皺眉,低頭道:“我先去跟你爺爺打聲招呼,待會兒再說?!?/br> 許湉有些懊惱,斜眼掠過老爺子身旁的許蘋夏,即便少女只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淺綠色格子裙,甚至不知道是在哪個地攤上隨便買的,卻依然遮蓋不住她明麗面龐和纖秾身段,還有舉手投足間的書卷氣息。 雖然許湉猜測韓冰應該不喜歡許蘋夏這一款的,但好歹也是青梅竹馬,一點心思都沒有她是不信的。 韓冰微微俯身,“許爺爺,晚上好?!?/br> “韓冰啊,有好幾年沒回來了吧?”許止平笑呵呵的,雖然許氏幾年前被他交給了職業經理人來打理,卻也每況愈下,許氏衰微,沒人救得了。 也好在人家許家看得開,還能樂呵呵舉辦宴會。 “老頭子我也不打攪你們年輕人了,夏夏啊——”許止平轉頭看向身旁的許蘋夏。 許蘋夏愣住,“爺爺?” “去跟你韓冰哥哥敘敘舊,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肯定有不少話要講?!?/br> 許蘋夏抬頭看向韓冰,略微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起了身。 許湉不樂意了,率先站到韓冰身旁,攬住他的手臂,“我也要!我和韓冰哥哥也好久沒見了,我們也有好多話要講!” “哈哈哈,去吧去吧?!崩蠣斪有Φ拈_懷,招呼著許安京,也就是許湉的父親,“推我進屋吧,你們年輕人的事,老頭子我也不大曉得,還是下棋去?!?/br> 老爺子一走,許湉就變了臉色,一個勁兒地拉著韓冰說話,將許蘋夏甩在后面。 韓冰稍稍轉頭,就看見許蘋夏一個人在銀杏樹下慢悠悠走著,周圍人影綽綽,一個接著一個走過她身旁。 他突然就想起七年前那個深秋,那時候他高三,許蘋夏和許湉高一。 夕陽的余暉打在少女清冷蒼白的臉上,他的自行車經過她身旁,而她毫無察覺。 “喂!”韓冰下了車,推著車子和她并肩慢慢走著。 許蘋夏驚慌抬頭,“……韓冰哥?” 韓冰瞥見她腰間纏著件淺藍色校服外套,身上又穿著一樣的一件,“你怎么這副樣子,這么晚還沒回去,我們都以為你回家了,要不是許湉說沒看到你……”在許蘋夏面前提到許湉,他總是欲言又止。 “???沒、沒什么,有道題沒弄懂,去問了老師,耽擱到現在?!痹S蘋夏朝他微微笑,答非所問。 其實韓冰也不甚在意,只是她沒回到家,許老爺子肯定會擔心,到時候怪罪到許湉身上,許湉又要來找他哭訴,那就麻煩了。 韓冰這么想著,為自己騎車返回學校找她做了個成功的解釋,“別啰嗦了,快上車!” 許蘋夏捏著腰間的校服袖口,臉上染上一抹粉色,猶豫了一會兒,才推脫:“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好?!?/br> 末了,又補上一句:“不用麻煩你了,韓冰哥?!?/br> 韓冰嗤笑一聲,都到這個點了,他都回來找她了,心里應該很得意才對,還客氣什么,真是矯揉做作。 于是他面無表情道:“哦,那我走了?!?/br> 他冷著臉,慢悠悠跨上自行車,等待少女下一句卑微挽留的話語,到時候他就可以順勢而下,讓她坐上他的自行車后座。 但少女沒有多說一句話,平視著他。 他表情有些繃不住,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你很冷嗎?” 許蘋夏緊緊捏著腰間淡藍色校服的袖口,看向韓冰,茫然無措。 他撓撓頭,“怎么穿著兩件校服,你很冷嗎?” 她雙眼失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著道:“是有點兒冷?!?/br> 聽到許蘋夏短短的幾個字,韓冰憋的臉色漲紅,暗暗罵這人一點兒也不識時務,一氣之下腳底一蹬,一溜煙騎著自行車走了。 夕陽里,他頻頻回頭,看著女孩在街道的紫荊樹下,一步一步走著,離他越來越遙遠,身影越來越渺小,最后變成一個小小的點,轉過街角,她消失不見。 很多很多年以后,韓冰還在想,如果當時沒有去打那一場球賽,如果打完球賽能夠踏上那個樓梯,能夠經過高一一班的教室,能夠不經意間轉頭,就能夠看見許蘋夏,會不會就能夠成為她心里那一抹朱砂痣并且永遠存留,會不會就能永遠擁有她? 而此刻,在夜晚的燈光下,在銀杏葉投下的斑駁間,少女的臉龐明明滅滅,依然恬靜疏離。 白色的薩摩耶朝他們飛奔而來,縱身撲上許湉。 “呀!”許湉一把推開那只薩摩耶,嫌棄地拍拍自己的粉色連衣裙。 “這蠢狗怎么在這啊,該死……”接著不耐煩地繼續踢開狗子,薩摩耶天使般純白的毛發有一些沾染到了她身上,許湉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了。 或許是那一腳的力度沒控制好,薩摩耶停了下來,尾巴雖然繼續不停搖擺著,它歪著頭,圓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瞧著許湉。 韓冰也停了下來,看著傭人慌張地跑過來,不停鞠躬道歉,張羅著把薩摩耶牽走。 “對不起小姐,今早上已經溜過了,我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跑出來了?!毖韵轮?,是狗精力過于旺盛。 忽然,茉莉清香縈繞在他身旁,他微微扭頭,那香味一下子就刺進了毛孔里,明明并不濃烈,卻如此強勢逼人。 傭人拉扯著狗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面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汪!汪!”薩摩耶一下子掙脫,扯著嗓子朝許蘋夏吼叫。 韓冰霎時間拉著許蘋夏踉蹌往后退,然而狗已經率先撕咬了上來。 場面混亂,傭人瑟縮在一旁不敢上前,許湉慌忙往韓冰身后躲,“快!這狗又發瘋了,快來把它拉回去呀!” 韓冰扯了幾下,許蘋夏巋然不動,直愣愣地站在那兒,就盯著那只狗。 薩摩耶撲到許蘋夏身前,兇相突然消失了,耷拉著尾巴,疑惑地圍著許蘋夏轉了好幾圈。 許湉見狀趕緊勾住韓冰的手臂,將他拉到一旁,韓冰一時不備,被她拖著走了一大截。 薩摩耶急促繞圈,鼻子“撲哧撲哧”嗅著,又時不時抬頭尋找許湉。 “還愣著做什么,快把狗拉走!”尖銳急切的聲音很快吸引了宴會的來客,許湉窘迫地拉了拉韓冰的手。 韓冰瞅了許湉一眼,松開她的桎梏。 一旁的傭人看到這情況,也顧不上別的,上前試圖將狗拉走。 “等等——”許蘋夏攔住傭人勾著狗脖子上系著牽引繩的手,微微俯身,輕柔地撫摸著薩摩耶的脖頸。 那里的毛發明顯比其它地方的薄,她輕輕掀開,一塊rou色的疤在眾人面前顯露出來。 許蘋夏輕笑出聲,抬頭直視許湉雙眼,嘴角展開一個弧度,看著溫柔,眼底極盡冷漠。 韓冰恍惚間聽見她笑著說道:“真是……離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