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門負責人放下電話，雖然對總裁說的話感到困惑，仍然克制住好奇，喊來部門經理林芳子并傳達了總裁的指示。果不其然，林芳子瞬間喜笑顏開，眼睛跟著瞇成一條縫，早上到辦公室剛抹好的腮紅也掩蓋不了她的興奮。于是，人事部門全員見證了以最快速度下載、打印、裝訂制度的行為示范。而訓人功夫成名的林芳子，此刻正哼著小調走出門，腰肢扭的幅度都較平時大了許多，給本就不協調的衣著搭配“雪上加霜”。

    余皓巖虛掩著門，也能聽到林芳子的歌聲。他從窗邊回到座位上，剛坐下，林芳子就敲門了。余皓巖回道“請進！”，林芳子才佯裝著客套走進屋。反手關上門，一屁股坐在了余皓巖對面的座位。

    沒等她說話，一股濃烈的花香味襲來，余皓巖盡最大的努力沒有表現出不適，偏偏林芳子甜到發膩的聲音加大了他容忍的難度。

    “余總～您工作這么忙，怎么想起審閱人事制度啦？不過您別跟我客氣，您指定我來協助您再正確不過了。我現在也不忙，您看看，我都準備好了，您有著急要修改的，我就坐在這兒隨時給您解答～”林芳子刻意將上半身前傾了些，公司可沒規定豐滿的女員工必須穿高領！她得意的想著，順帶翹起了二郎腿，她在穿衣鏡前試過幾次，這樣顯得她肩部微斜，更加性感。

    余皓巖毫無感情的直視她的眼睛，不能控制得皺了皺眉，林芳子趕緊假裝什么都沒發生的坐直，但還是將雙手合十放進兩腿間，胳膊用力的向前擠著胸部。對于工作接近20年的余皓巖來說，這樣的小技倆實在不足為奇，但一想到這樣的人背地里出了名的囂張，對比起清晨在水房見到的小女孩，那一想起就愈發清晰的清純形象，他就難以接受眼前的胭脂俗粉。

    “你最近工作也很辛苦，招聘工作也才剛剛結束不久。我想著公司的人事制度長時間沒有修改，或許個別部分有待改善，以更好的適應公司的發展局勢，你認為呢？”

    林芳子聽得云里霧里，什么“有待改善”、適應“公司發展局勢”？但她還是趕緊點點頭，一根筋的忽略了余皓巖話語開頭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的工作認可。

    “既然你也覺得確實如此，不如給我一點時間。我也順便再學習一下公司的人事制度，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希望和你反饋之后，由你親自來cao刀，這樣我也可以放心的直接和你交接任務，不用擔心有傳達信息的疏漏，你看好嗎？”　雖然語氣帶著親切的詢問，但余皓巖實在擺不出相匹配的表情，香水味灼得他鼻子痛。

    別的都沒聽懂，但林芳子領會了他要同自己“多見面”的意思，再度興奮得不得了，她感覺雙腿都要抖起來了。如果沒有他的威嚴壓制，她現在簡直想跳一曲探戈。哦，想想吧，公司領導層里最年輕俊朗的，高高在上的總裁正給自己發出正式邀請，想要直接給自己交接任務，拋開中間的層級。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更何況他們都是單身.....

    不等林芳子的美夢做完，余皓巖客氣的逐客令就下好了。林芳子顧不上這些，她飄飄然的走出門，把胸脯挺得更高了。

    林芳子走后，余皓巖開窗換氣，雙手扶著窗沿望向遠處，微風輕拂著發絲，但漆黑深邃的雙眸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沉思。不一會兒，他撥出了紀森的電話，如果說整個公司有哪個人可以讓他推心置腹，那就是安保部負責人，他多年的好友，紀森。由于安保部的工作需要面臨的大多是突發狀況，平時還算清閑。紀森成了公司健身房的?？?，始終保持著強健有力的好身材，稍作打扮就可以當作公司的門面，同時也是無數女性的夢中情人，好在他并不浮躁，這也是余皓巖欣賞他的一點。

    但這次余皓巖委托紀森的是一個特殊的任務——暗中觀察行政部和人事部的工作情況。

    紀森以前沒做過類似的工作，但他知道余皓巖的沉穩，從不胡來，因此奉命行事。由紀森出馬，行政部和人事部大多都是女性，事情自然好辦很多。雖然很多年長的女性想要表現得不那么在意，但倒三角形的完美上身，配上黑色西褲無法掩飾的精壯的腿型，無法不令人側目。紀森的行事風格從來都是“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他留意到了人事部有時會因為權力較大的緣故，從行政部調兵遣將，以借人幫忙為名義欺壓行政部的新人，其中兩個新人女孩很是不同。

    由于紀森善于與員工平起平坐的溝通，這樣的高情商很難讓異性掩飾對他的好感，也就愿意多說些。兩個新人女孩的不同之處在于，相比別人想方設法跟他講上兩句話，她們顯然更注重工作的成效。兩個人一個俏皮些，一個沉靜些。

    俏皮的很是可人，有種明艷的青春美，外向的性格并不妨礙她在積極和人溝通的同時做好自己的工作，紀森潛意識里喜歡這樣明事理的女孩，她叫米芙。和米芙在一起的女孩，話要少得多，見到紀森多是點頭問好，很禮貌，也很刻苦。在這樣一個并不流行加班的公司，米芙和那個女孩總是主動工作到很晚。后來有一次和米芙聊天，紀森才知道另一個叫云芷玥的女孩，和米芙并非因為工作做不完才加班，而是用晚飯后的時間留在公司里多學習公司的業務知識。

    一天晚上，紀森看米芙加班很晚，云芷玥請假了，他又沒什么事，干脆開車送她回家。

    “你說，是云芷玥提議你們倆一起學的嗎？”　伴著舒緩的法語香頌，紀森輕微扭頭和坐在后排的米芙聊天。

    “是啊，一開始我不理解她的用意，我問她是有意換部門嗎？她說不是，只是想多學一點，她認為總是有好處的。說實話，行政部的人不多，這個大樓里繁雜的事情白天就夠忙了，但她有這個心，我覺得她很特別，雖然平時話少吧。她好像也就和我熟悉些，而我呢，倒是也愿意多認識些人再給她介紹來認識。我們之間也可以比著學，我認為算是個良性循環吧?！泵总教咸喜唤^的說自己的看法，正好遇到紅綠燈，她看到車鏡里紀森認真的看著自己，差點就難為情了。但這并非米芙的個性，所以她只是坐著等待紀森開口。

    “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女孩有這個心......你如果希望行得長遠，可以跟她齊驅并進?！?/br>
    “我倒沒想那么多啦！首先呢，我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不？其次，我和她一起多學些業務知識。有些地方還用得到我的好人緣呢，你瞧，我在二人之間也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那是自然，”紀森看著米芙認真可愛的模樣，不僅笑了起來，但因為在開車，所以他沒有看到米芙從車鏡里看著他，一瞬間眼睛睜得大大的，還情不自禁的深吸氣，他接著說，“你可是無往不勝的米芙，我沒記錯對不對？”

    “對！正是在下?！泵总角纹さ穆曇粼诩o森背后響起，叫人難以不注意，但為了交通安全和異性同事之間應保有的距離，紀森沒有回頭，只是偶爾看一眼車鏡里的她，而米芙看著窗外。車窗外橙黃色的燈光映照著她的臉，成功掩飾了米芙深藏不露的羞怯。

    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國慶節在際，每個部分都在工作之余精心準備著國慶節演出的節目，這也是啟明公司的傳統。紀森向余皓巖匯報了人事部和行政部準備節目的情況，和往年一樣，兩個部門準備聯合出一個節目，這次準備的是大合唱，已經在分布隊形，逐步彩排了。

    余皓巖抽出會議后的時間，和兩個部門的負責人打了聲招呼就蒞臨了彩排現場。彩排的都是普通員工，大家一開始看到余皓巖出現都慌了神，匆匆忙忙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時，余皓巖注意到了云芷玥站在隊伍外的一邊，便問他們請來的指導老師：“您好，請問她為什么在隊伍外？是不參加活動嗎？”

    云芷玥正要開口，指導老師便摩挲著雙手走到余皓巖面前，“領導您好，您有空來看看我們排練真是榮幸。我是問過了所有人，只有這個女生還有舞蹈的底子，便想著讓她在合唱開始前來一段獨舞，也給我們的合唱增添一點特色?！?/br>
    余皓巖目光澄澈，笑著挑眉，“是嗎？”

    他轉頭看向云芷玥，“所以，你會跳什么舞？”

    “余總，您好！小時候我學了芭蕾，大學期間跟著學校老師業余學了一段時間的民族舞?！痹俅我姷剿?，她還是難以自制的臉紅了，真奇怪，她自知看到經常出現在他們部門的安保部負責人，整棟樓里人人皆知的紀森，她都沒有臉紅，怎么......

    余皓巖聽她的稱呼，見她知曉了自己是誰，笑意更深了，“既然你們這兒出了舞蹈的行家，相信你們的節目會一鳴驚人，可否趁著我現在不忙，彩排一次讓我開開眼？”

    指導老師聽了很高興，領導在，哪里做得不好的也能直接聽到修正意見，實在是再好不過機會，趕緊催促所有人排好隊形，打起精神，鼓舞他們把最好的歌聲展示出來。背景音樂悠揚的響起，是耳熟能詳的紅色歌曲，十分貼合國慶節的主題。余皓巖期待的看向云芷玥，她雖沒有穿上演出的服裝，但細微的動作卻顯示了她想象了穿上服裝應該是怎樣的。一揚手，一舉頭，揮舞的雙臂，明明只是穿著常服，云芷玥在余皓巖的眼中卻成了畫中人似的形象，明明近在眼前，又好像遠在天邊。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大概是“驚為天人”吧。她雖穿長褲，但一招一式無不顯示在她的腦海里，她正穿著紅色的長裙，旋轉在遼闊的草原上，舒展、優美、自由，像風像雨又像云。余皓巖心中劃過了一顆流星，而他幾乎忘記了聆聽歌聲，目光只是隨著女孩的身姿流連忘返。

    云芷玥的舞蹈并不占用太長時間，很快她移動到一旁，站在隊伍最邊上，跟著他人一起合唱，余皓巖這才開始欣賞歌聲。一曲終了，指導老師上前詢問余皓巖的意見，余皓巖依次看了看合唱的演員們，目光最后在云芷玥這里收回，“我有個拙見，跳舞的女孩，她跳完之后為什么要到隊伍最邊兒上呢？雖然這樣在舞臺上不涉及其他人給她串位置的問題，但這確實沒有突出唯一的舞蹈演員。感覺就是跳完了，這個人就繞了一圈淹沒在合唱隊伍中了，我感覺這樣的安排不夠好?！?/br>
    指導老師多年經驗讓她瞬間領悟余皓巖的用意，“您的意思是，舞蹈收尾后，讓第一排的人從中間開始往兩側挪，讓她直接站在中間跟著大家唱，是這個意思么？”

    “沒錯，我認為這樣更好?！?/br>
    同指導老師寒暄了幾句，余皓巖就離開了彩排現場，回到了辦公室繼續忙。很快下班時間就過去了，他看看手表，8點多，這個時間幾乎不會有人在了。他關掉電腦，熄燈，鎖好辦公室的門。整個人從工作中抽離出來，這時女孩的舞姿再次出現在他腦海，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行政部的門口。門虛掩著，里面有人，但不知道是誰，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讓自己都無法理解，正準備轉身離開，門內傳來了溫和的令人熟悉的聲音：“誰在門口嗎？請進來，沒關系?！?/br>
    于是他推開門，和剛剛站起來準備到門口相迎的云芷玥再次四目相對，她的目光中寫滿了驚訝，似乎......還有些不一樣的東西。

    “這么晚，您怎么來了？我給您倒杯溫水吧?！彼袆?，余皓巖輕微抬手說，“不用，倒是我要問問你，這么晚了怎么沒有下班呢？別人都走了，你一個人在這么大的辦公室里，不害怕嗎？”

    “我已經習慣啦，謝謝您關心?！痹栖偏h會心一笑，余皓巖受她感染，笑容也漫上了嘴角?！拔蚁胫习喑跗?，很多事都不懂，不管是待人接物還是工作專業知識，都需要了解。最近白天時不時忙著彩排，指導老師也不便占用大家的下班時間，所以我就集中到了晚上工作?！?/br>
    余皓巖走到她身邊，看向她桌面碼放整齊的文件，他好奇的拾起了人事部門相關的制度文件，又抬眼看向了云芷玥的電腦，上面正在整理公司的業務體系架構。她這是在做什么？

    沒等他開口，女孩輕聲說：“啊......我忙完了手頭的工作，就想著找時間學一學人事和業務方面的知識，制度是和人事部門的芳子姐借來看的，業務知識是在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聽其他人聊天，自己整理了下……多了解公司的情況，應該會對以后的工作有幫助吧，我是這樣想的?！?/br>
    她聽起來有點不知所措，顯然并沒有為此準備說辭，所以只是個人行為，并沒有指望從中收獲他人關注，得到賞識。

    余皓巖抬頭重新看向云芷玥，后者略有局促的站在他身邊。他們之間的距離比上次近了不少，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甚至能聽見她的呼吸。

    “你做得很好，”他向她擺出握手的姿勢，她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溫熱，掌心厚實，被他這樣堅實的握著，讓人不想放開……云芷玥剛冒出這樣的想法，立刻就要把手縮回去。余皓巖并沒有緊緊的抓著她，只是象征性的放松了一點，她愣了一下，沒有真的把手抽出來。

    “別怕，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表示我對你工作的認可，如果會困擾你，我會注意的?！彼f完，輕輕捧起她的手，放回了她的身側，“不過，你的手有點涼。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工作，我送你回家吧。這么晚了，你一個人我擔心不安全?！?/br>
    云芷玥猶豫了一下，她不確定要不要拒絕，或許領導只是客套。但......她看著他的眼睛，滿是真誠，再無塵雜?！拔壹也皇呛苓h，不過，還是麻煩您了?！?/br>
    “嗯，收拾下東西吧，我就在這兒等你，不著急?！彼廊灰恍?，“另外，私下里，不用這樣客氣也沒關系?！?/br>
    她整理桌面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秒，恢復了收拾文件的動作。他沒有去看她的臉，不過可以想象她臉紅的模樣。他其實擔心自己看到之后無法安心開車，更無法想象她就坐在車里。

    二人來到車前，云芷玥自覺走到駕駛位斜后方的車門，余皓巖正想走過去給她開門，她忙笑著說：“您就坐吧，我自己來就好?！?/br>
    余皓巖望著她關上門，便坐到了駕駛的位置。正在系安全帶的時候，身后的女孩溫柔中帶著喜悅的說：“今天真的很感謝您，給我機會讓我站在中間的位置。我原想著因為已經跳了一段舞，讓觀眾看到了我，剩下的合唱就讓大家把視線放在其他演員身上就好?！?/br>
    “只要是能屬于你的，就可以爭取?！庇囵r系好安全帶，扭頭看向斜后方的女孩，她坐得筆直又靠前，似乎生怕聽不清他說話，但又那么規矩。她的眼神中有疑惑，似乎在判斷他說的話，讓她不確定是否該那樣做。余皓巖轉回頭，開車駛出車庫，深呼吸，又放松，沒有回頭，但語氣十分篤定、認真：“如果你想爭取，有困難，我幫你爭取?！?/br>
    女孩沒有回話，余皓巖沒有多說，她在思考，對于一個新人來講，理解這件事需要時間。而她是個學得很快的人。

    到了樓下，余皓巖讓她別動，自己先下車，給她開了車門。云芷玥同他道別，他忍住了強烈的想要用抬手指刮一下女孩那可愛的鼻尖的沖動，對她說：“演出的事情，你只管安心練習。C位，你值得?！?/br>
    “我會的?！迸⒏袆拥媚?，放緩動作進了大門。他直到門輕輕合上才重新看向前方，拿起手機，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是啊，他不理解自己，但他不想想太多。

    現在他有了她的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