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略微血腥描寫)
像是被誰抓住了咽喉似的,安茲感到一陣呼吸困難。 仿佛有一陣寒風吹過全身,幾乎凝聚成實質的殺意就像是無數猩紅的觸手從那扇門扉中伸出,窸窸窣窣的攀上天花板和墻壁,只等著將安茲拉入陷阱。 ——絕對不可以走過去。 安茲不敢動。既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 在那門扉之后的,是絕對的強者。是安茲打不贏的存在。 在這個時候已經無暇去考慮琪雅蕾怎么樣了,因為死亡的潮水已經蔓延到了差一點點就會打濕自己的腳踝的地方。但是轉身就跑的結果可能是立刻被大浪打翻在地,接著被無情的卷入黑暗深淵。 對于門后的怪物而言,自己的所有動作都緩慢無比。 在躲避琪雅蕾的時候將左手的安茲·烏爾·恭之戒藏入了裝備欄中,現在自己手上佩戴的就只有那一枚用來隱蔽自己氣息的戒指——而且還是被潘多拉·亞克特改造過造型的特殊戒指。 另外,因為氪金效果的消失,現在的安茲一共就只能佩戴兩枚戒指,連同道具欄也一起萎縮,更不妙的是現在的道具欄里—— 除了安茲烏爾恭之戒以外,什么都沒有。 雖說從各種情形推測,在門之后的存在有極大可能性就是納薩力克中的NPC,基本上不可能出現外界敵人出現的狀況:但如果以敵人是能夠潛入大墳墓導致自己變成人類為前提進行考慮,也不能完全否認敵對勢力的存在,只是—— (怎么可能這么巧!如果連我會一個人出來也預料的話,豈不是每日都在窺伺著……) 該怎么辦才好呢。 安茲的精神在身體中不安的低吟著。 無論做什么,說什么,可能都會在下一秒直接被殺死。哪怕是從道具欄里摸出戒指來配上,可能也會在伸手的一秒鐘里直接被殺。 如果用message聯絡守護者們,也有可能因為抬手的動作而被以為是要發動攻擊,然后被一擊秒殺。 雖然被同伴們傳授了各種各樣的戰斗技巧,但很不幸的是,沒有人教過鈴木悟在被饑腸轆轆的老虎追趕,或是遇上泥石流的時候要怎么做才能順利逃脫。 在毫無關系的地方驟然遇到了強敵,完全沒有意料到的,也完全沒有準備過的遭遇戰,最后的結局則是死亡—— (我……我不想死……不想在這里死掉……) 安茲不愿意去死。在自己的家園里——在這個美麗溫馨的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在守護者們的重重護衛之中死掉,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現在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因為自己做出了任性的事情,招致了這樣的發展,可以說是安茲自己將自己拖入了異常的戰斗之中。 如果事后還能夠在守護者面前哭著懺悔就好了。雖然安茲現在甚至都看不到這樣的未來。 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直保持著這樣僵持的狀態。 總有一方要先采取行動,而對方作為絕對的強者,似乎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的等待著鈴木悟率先采取行動。 (這就是可惡的強者的自信么……?。?/br> 但正是因為這一點,鈴木悟才找到了一絲生機。 (如果只有力量而沒有智慧的話就是笨蛋一個。) 如果是安茲自己在PVP的時候,即使看到了能夠一眼分辨出是何等弱小的存在,也不會不抱有任何警惕的觀賞它的掙扎活動,因為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個誘餌:但是,對面的那個敵人絕對沒有安茲這樣的警惕。 從殺氣中能夠分辨到的是,對方只是單純的在期待自己拼命掙扎的丑態罷了。 希望獵物努力逃命,接著充滿絕望的時候被捕獲。剛剛逃出生天就再次落入地獄,這樣的哀嚎聲對強者而言是異常甘美的音樂。因為是絕對的強者,因此甚至都不屑于出手,通常是排除一些相對弱小的魔物來捕捉獵物,自己則是悠閑自在的跟在后面以防不測。 納薩力克中有著這樣想法的存在相當多。 但如果對方確實是抱著這樣的心情,那么安茲就得救了。 因為,安茲從來沒想過由自己正面對抗那個門后的東西。 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躲過那個東西放出的第一波前衛,接著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聯系樓層守護者就可以了。 一想到樓層守護者們,焦躁的情緒就漸漸平靜下來。 只要跨過這道門檻就沒關系了。自己一定可以順利逃走的,一定會成功得救的,畢竟這里是親愛的同伴和自己共同建造的家園,怎么想也不可能在這里被自己的NPC殺掉,不歡而散沒想到就是永別,這種事情只會在游戲里發生吧,哎,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都要落淚的,而且明明只是完全的偶然事件啊,太不公平了吧,所以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安茲的大腦里反復滾動著諸如此類的想法。為了壓抑住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弱小動物——人類的懦弱本能,大腦開始產生各種各樣的,千奇百怪的無聊念頭。 (……呼,竟然還給了我鎮定情緒的時間嗎……果然是我太弱了,但是我一定會支撐到讓你惱羞成怒的那時候的?。?/br> 大腦已經被充分的麻醉了。鈴木悟的人格也恍恍惚惚的沉入了最底部。 現在開始已經一點都沒有退路了。其他無聊的想法都不再需要,只有逃生這一件事需要被記住。 安茲慢慢地向后退。 一步。兩步。 即使自己已經做出了明顯的警惕和逃跑意圖,門后的那個人依舊沒有出來的意思。 因為這樣的舉動——安茲立刻掌握了對手的性格。 (對不起了,我要開始逃走了……請你再繼續驕傲一會兒,拜托了……) 在心中為對手的驕傲而欣喜的安茲拼命地朝著走廊的另一頭逃去。 肺部的氧氣在飛快的減少。不死者之王的人格在內心深處為這樣低劣的逃脫方式而低語著什么。 但是安茲必須逃走。無論用什么方式,都不能在這里死掉。 “啊啊啊啊?。?!” 安茲被像是野狼的巨型動物狠狠地撞到了墻壁上。 那是等級為七級的吸血鬼之狼(Vampire Wolf),安茲已經連續遇到了好幾只。 好疼,好疼,好疼。 全身上下的肌rou都在慘叫著。這是迄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劇痛。仿佛靈魂都被吸血鬼之狼撕裂了一樣,大腦在顱內劇烈的震顫著,眼前只有一片斑駁的白色。 什么都聽不見。感官還停留在被撞飛的那一剎那。在被強壯的吸血鬼之狼一腳踏上胸口的時候,安茲好像隱約聽到了肋骨折斷的聲音。但現在連身后的東西究竟是柔軟還是堅硬都感受不到,如果不是因為身上的衣物還有一部分保護的功能,鈴木悟或許已經成了粘在墻壁上的一團血rou。 吸血鬼之狼口中的血腥氣味噴在安茲的臉上。只要再稍微探下身去就能咬斷安茲的喉嚨。在此之前,直接咬碎整張臉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對于安茲而言,現在只能束手待斃,連垂死掙扎也很難做到。 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從一開始,安茲就不打算和對手糾纏。 雖然從殺意中讀出了對方想要玩狩獵游戲的愿望,但即使是被派出來撕咬獵物的小嘍啰,對安茲而言也是格外強大的存在。 然而,安茲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不是說因為安茲自身的傲慢或者見識短淺,而是構想和實際的差別。 對方放出了吸血鬼之狼來追捕安茲。 除了第一只緊緊追著自己不放之外,其他吸血鬼之狼都繞進了別的走廊,大概是想著包圍自己。 但這其實是一種良好的發展,畢竟如果能如安茲設想的那樣——在甩開了第一只吸血鬼之狼后立刻尋找守護者們來救自己——就好了。 但是,這終究只是美好的愿望。 第一個原因是安茲本身的脆弱。 在被第一只吸血鬼之狼咬住小腿而倒下的時候,安茲才意識到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沒有武器,沒有攻擊用的魔法道具,雖然身上穿著具有防護能力的衣物,抵御吸血鬼之狼這樣的弱小魔物算是綽綽有余,但因為本體格外脆弱的緣故,如果被反復攻擊依舊會受傷,而且一旦傷勢擴散開來就會立刻陷入絕境。 而且與不死者身軀不同的是,人類的身體從上到下全部都是弱點。無論哪一處被咬傷之后都會流血,肢體受傷就無法再逃走,眼睛受傷就會看不見路,咽喉,胸部,還有脊背全部都是弱點。 而為了從吸血鬼之狼的口下脫身,安茲只能用自己的肢體去反擊。 在下意識的用手臂抵擋的時候,吸血鬼之狼銳利的牙齒咬穿了右手手腕,但因為安茲用左手掐住了它的脖頸的緣故,在掙扎了許久,同時在安茲的胸口留下了數道抓痕之后,吸血鬼之狼終于發出了哀鳴聲,安茲的右手也被解救出來。沒有戰士那樣強壯的體格,安茲只能用手指抓住魔獸的脖頸。無論它是踢還是蹬,尖銳的爪子在眼前的人類身上留下了怎樣的痕跡,安茲都不會松開手指。 等到終于將吸血鬼之狼打倒,讓它悲鳴著在地上抽搐的時候,安茲覺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這當然只是夸張的說法,但是左手的指甲全部都斷了,手指蜷曲在一起,連伸直都會感到撕心裂肺的劇痛;右手的手腕上有一個洞,虎口則是裂開了一長條,拇指岌岌可危的掛在手掌上,或許再動一動就會直接掉下來;更不用說被咬住拖拽的小腿,被拖行了好幾米后那根骨頭要不就是粉碎性骨折,要不就是直徑從膝蓋上脫落,總之完全站不起來。 但無論如何總算是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把吸血鬼之狼殺死已經做不到了,而且一旦殺死了這只就一定會導致另外幾只警惕起來,搞不好那個cao縱眷屬的存在也會趕過來。 現在實在是沒有余裕。 而且階段目標已經完成了,哪怕是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計劃也使出了全力,還差點送命。安茲神情恍惚的坐起來,眼耳口鼻上全部都是血。因為疼痛的地方過多,所以都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了重傷。 但是接下來應該沒問題了。既然還可以說話就沒關系。 臉上的淚水和血液混在一起,幾乎要把眼皮黏住。安茲發動了[訊息]魔法,然后—— 若有若無的聯系在蔓延了幾秒鐘后就斷了。甚至還沒能聯通。 滿懷著希望,將自己的性命都寄托在了這個魔法上面的安茲,在察覺到[訊息]在沒有被干擾的情況下自己消失的事實后,徹底陷入了恐懼和絕望之中。 這能說明什么呢,既然沒有被干擾的話就是因為自己的MP完全歸零了吧。 不知道在哪里用掉了所剩無幾的魔力,而現在自己這樣低下的等級,絕對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好。 也就是說[訊息]已經沒辦法用了。沒辦法和守護者們聯絡了。 在這命懸一線,千鈞一發的時候,自己被拋棄了,被孤零零的留在了不知道是誰設下的陷阱之中,成為了被誰肆意玩弄的獵物,并且馬上就要死了。 而這一切都是安茲自己造成的。偷偷摸摸地使用了道具,在守護者們不知情的情況下逃了出來,這樣等到自己死掉的時候守護者們也不會知道。 好難受。 迄今為止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而且沒有人會來救自己了。 安茲用傷痕累累的雙手捧住自己的頭,發出無聲的尖叫。 身體慘叫著想要休息。而大腦則是被一種混沌的情緒支配了。 好像是無奈于自己的愚蠢,因此連思考接下來怎么辦的能力也自動消失了。 但是,吸血鬼之狼繼續追了上來。 即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人類求生的本能依舊迫使著安茲向前爬動。 接著是被追逐,被撕咬。人類和魔獸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掙扎要逃走的安茲和踏著同伴的軀體跑上來的吸血鬼之狼。 當鈴木悟終于回過神來——被最后一只吸血鬼之狼踩在墻角的時候,距離第一次被撲倒的地方已經有了相當一段距離。像是標記出路線那樣,在深色的天鵝絨地毯上畫出了一條鮮亮的赤紅色痕跡。這條紅帶從走廊一直穿過房間,直到這里。用人類的身體拖出來的血跡似乎說明了這里曾經發生過多么慘烈的求生,然而終于——在墻角中迎來了毀滅。 即使腿已經折斷了還堅持爬了這么遠的地方,甚至于用殘缺的手推開了門,而且其他吸血鬼之狼都被消滅了。 以鈴木悟的體格而言這已經是奇跡了。人類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可是,即使這么努力了也依舊會死。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地融化,頭發皮膚五臟六腑都在緩緩地化作蒸汽融入空氣之中。 手指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一根。消失的那個右手拇指到底去哪里了安茲一點都不在乎。就像是rou團子一樣的雙手即使少了一部分也沒有感覺了,哪怕是右手的整個手掌都掉下來安茲也不會再多流一滴眼淚。 因為快要消失了。這具rou體即將迎來終點,又或者是寄宿在其中的靈魂即將消散。 吸血鬼之狼的唾液中還有能夠使人體腐爛的毒素,被紅色和黑色纏繞的身體看上去就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啪嗒。啪嗒。 夏提雅邁著步子走過來。 眼前的人類還在微弱的喘息著。眼睛就像琉璃一樣異常的明亮。但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部分都是一團糟。 “……這樣子還能逃這么久,甚至消滅掉了我的眷屬,真是了不起呀?!?/br> 夏提雅以輕柔的語氣說道。 這個人類堅強的出乎意料。即使是夏提雅也沒見過這樣的人類,即使已經傷的連骨頭都被扯掉了也要逃走——如果是正常人類的話早就癱軟在地不能動彈了吧。 到底是什么在支撐著這個人類行動呢。 夏提雅揮手召回了吸血鬼之狼。 “呀……可惜,絕望的表情已經沒有了?!?/br> 這個人類臉上只有一絲空洞和茫然?;蛟S靈魂已經飄進了冥河,只是rou身還有最后一點溫度而已。 空氣中彌漫著美妙的香氣。但是——夏提雅皺起了眉頭。 “臭死了呀?!?/br> 吸血鬼之狼的血和這個美味的人類的血混在了一起。 一開始只是在走廊上漫無目的的閑逛著的夏提雅,意外的嗅到了人類鮮血的氣味。 因為和亞烏拉打賭輸了的緣故,夏提雅不得不來到第九層尋找她所說的外界的食物。在出發前和亞烏拉唇槍舌劍了一番的夏提雅只想著去走一圈就回去騙亞烏拉說根本沒有那些東西,沒想到卻在這里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那種甜美魅惑的香氣淡淡的飄浮在空氣之中。夏提雅敏銳的嗅覺在捕捉到鮮血氣味的同時也聞到了那人類身上的特殊味道。 聞上去像是十分虛弱的樣子。 納薩力克之中本不該有人類的存在。夏提雅能夠想到的也就只有琪雅蕾一人。 既然是琪雅蕾就不能下手了—— 因為察覺到了這個人類的受傷狀態,樓層守護者抱著關照可憐小動物的心情順著氣味去尋找琪雅蕾。 然而,因為復雜的機關設計,夏提雅在自身并不知曉的情況下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另外一端。 緊接著,就在這里遇到了琪雅蕾。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琪雅蕾在被自己魅惑的狀態下說出了令人迷惑的發言。 說是遇到了奇怪的男仆。好像還是迪米烏哥斯的手下之類的。 但是,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為夏提雅在琪雅蕾身上聞到了那讓她癡迷的味道。而那又毫無疑問是人類血液的香氣。 迪米烏哥斯怎么可能會有人類手下呢,而且還是在這神圣的第九層。 另外,那個人類真是弱小的不可思議。 具有穿透視覺的夏提雅在控制住琪雅蕾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人類。 雖然身上穿的衣物夏提雅分辨不出來強度,但他絕對,僅僅,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總之就是很弱。像琪雅蕾所說的什么漆黑的令人顫抖的氣質,應該只是人類和人類之間的錯覺而已, 這是不用想就能得出的結論。夏提雅為琪雅蕾的愚昧而露出了慈愛的微笑。同時也是為自己的睿智而揚揚得意。 雖然比人類聰明也沒什么好驕傲的。 就算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的是迪米烏哥斯的下屬,夏提雅抓到了,吃掉了也沒什么關系。 反正也不是納薩力克中的存在。反正也只是個區區人類而已。雖然聽說迪米烏哥斯在牧場里培養出了新品種的東西,但只是一只的話吃掉應該也無所謂。 不過,有個人類在納薩力克中總歸是不正常的現象。 果然還是活捉比較好吧。 雖然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夏提雅僅僅是憑借氣味就知道對方相當弱。 小蟲子雖然脆弱,但也不可小覷。因為不知道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但前面幾層并沒有傳來被突破的情報,這一點夏提雅最清楚了。 于是,夏提雅召喚出了自己的眷屬吸血鬼之狼(Vampire Wolf),讓他們去抓兔子。 只是夏提雅也沒想到,這只兔子竟然異常的堅韌。 哪怕只是7級的魔獸,一口氣放出十只想必也能將這個小東西一舉擒獲,沒想到結果竟然是被滅掉了超過一半的眷屬。更可惡的是這只兔子拖著不斷流血的身體在房間里亂竄,導致自己被這股香氣迷得暈頭轉向,甚至還發動了血之狂亂,結果直到現在才趕到。 一開始只是想看看這么有趣的人類能夠做到什么地步,同時也考慮到萬一是強敵,貿然使用清凈投擲槍或其他技能會破壞這神圣的第九層,夏提雅縱容這個人類逃走。 樓層守護者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低等人類和魔獸的血把第九層的好幾個房間與走廊都弄的臟兮兮的,而且這個人類看上去已經流失了不少血液。 玩過頭的結果就是好吃的食物浪費了不少。 夏提雅困擾的皺起了眉頭。 而且,自己在第九層留下這么一堆爛攤子,如果在這里就把獵物吃掉,恐怕不好收拾——似乎是因為人類的血液的香氣被吸血鬼之狼的惡臭玷污了,被血之狂亂sao擾的甚至錯亂的夏提雅終于清醒過來,隱隱感到一絲后怕。 “……既然如此,就先把你帶到第二層去吧?!?/br> 夏提雅提起裙擺走到人類身邊。那個人類像是看到了她的模樣,臉上竟然浮現起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是無奈的表情。 (咦……被扯斷的肢體的截面也差不多結痂了。原來人類的身體自保能力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嗎?) 只能吐出血泡的嘴唇在微微蠕動著,這個人類究竟在說著什么呢,但是不聽應該也沒關系。 夏提雅俯下身去,用蒼白嬌小的手捏住了人類的下巴。 “來,看著我?!?/br> 夏提雅用甜蜜的聲音說道。動作輕柔是因為擔心一用力就會撕裂人類的喉嚨,自己的指甲也有可能扎破雙頰,或是直接捏碎他的下頦。 用“魅惑之魔眼”可以讓這個人類順服。同時封閉了痛感的話也會死的慢一些。 然而—— “呀啊啊啊啊啊?。?!” 夏提雅發出了高昂的慘叫聲。 雙目似乎被烈火所灼燒,比太陽更加耀眼的白色光芒像長劍一樣刺入身體,連不死者的大腦也遭受了劇烈的震顫。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好痛啊啊啊?。。。?/br> 吸血鬼真祖捂住雙眼踉蹌著后退。血淚順著手指蜿蜒而下。 魅惑之魔眼在接觸那個的人類的一瞬間失效了。 不僅僅是失效,而且,一個比魅惑之魔眼更加強烈的,甚至得到了攻擊效果之強度的精神類技能直徑命中了夏提雅。 (——怎么回事?。?/br> 雖然rou體上沒有損害,但大腦中仿佛炸開了漫天火花。白光在視線中亂竄,像是有誰將自己的腦子緊緊抓住扭成一條。體力和魔力同時流失的感覺不斷襲來,這種感覺仿佛是釋放特殊技能的主人本身就在強烈期盼著她因為這個技能而粉身碎骨。強有力的意志伴隨著刺骨的魔力迎面撲來,極端的憎恨順著這個神秘的技能直接灌入了夏提雅的身體,讓她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哀嚎。 “這是什么!好疼!嗚,嗚嗚……” 經受了長達數秒的全身腐蝕般的疼痛后,夏提雅咬緊牙關,勉強拿出滴管長槍支撐住自己。 “嗯?!” 就在夏提雅慘叫之時,另一個異象正在發生。 明明已經四肢損毀的人類竟然掙扎著爬起來。不僅如此,被吸血鬼之狼咬碎的雙腿竟然也一點一點地恢復。這種極度異常的狀態讓夏提雅驚愕不已。 “站??!你是怎么——!” 然而,剛剛還倒在地上的人類并沒有關注自己。恰恰相反,他可以說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可惡??!” 夏提雅氣得破口大罵。 但是貿然追上去絕對會有危險。不知名的人類身上竟然附著這樣強力駭人的特殊技能。 (設置成一旦遭受精神支配就會發動強力反擊的特殊技能?對我這種不死者也會有這么強的效果,即使有種族抗性加上道具的保護也對我造成了重創……發動對象究竟是不死者還是精神支配技能?但是又為什么能夠恢復這個人類的MP?) 不死者能夠將精神效果無效化。何況在上一次被世界級道具支配后,夏提雅承蒙那位至高無上的大人的恩典,又額外裝配了幾件抵抗精神效果的道具。只是區區人類的話不可能有這種能力。如果不是世界級道具的效果,就是與夏提雅同級別的強者。而且對方還掌握著夏提雅所未知的強力特殊技能,想必特殊性也比自己高出不少。 (……麻煩了。) 夏提雅努力拎起滴管長槍,一邊伸手將凌亂的發絲拂到腦后。 在防衛戰中,先將弱小的誘餌拋至敵前對其進行引誘,如果敵方被這只誘餌吸引走了注意力,或是試圖捕捉這只誘餌,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步入陷阱,接著迎來強烈的攻擊。 但這是戰術的一種。能夠以特殊技能完成這一戰術的人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中也是鳳毛麟角。而從強度和持續效果來看,剛剛伏擊夏提雅的強力效果應當是一系列特殊技能的巧妙組合。 焦躁感讓夏提雅揮舞著滴管長槍。一地的污血仿佛在嘲笑著夏提雅的愚蠢。 然而,某種情感凌駕于一切警惕和困惑之上。 是憤怒。 被弱小動物逃走了的暴怒。 黏稠的血液一點點匯聚在夏提雅身邊,最后凝聚成一個紅黑色的球體:血之狂亂依舊在發動著,并且因為此地大量的人血而不斷強化。 “啊……追上去吧。然后殺了他?!?/br> 鮮血少女喃喃自語著,隨即跟了上去。 ……要逃走。要回家。 明明身體已經到極限了,但安茲依舊在奔跑著。 實際上無論是心靈還是rou體都已經瀕死的安茲,僅僅是因為數個極其珍惜的特殊技能的持續發動而不知疲倦地奔跑著。 以肢體接觸為條件,順利無聲化發動的一系列特殊技能,差不多要抽走發動者三分之一的魔力,而且其中有好幾個是要隔數十個小時才能夠發動一次。除了這一次,這些隱秘技能只有在應對1500人的大侵略時才展現過它們的強大能力。 當然,安茲并不知道這一點。但是,正在發動的特殊技能的效果,以及安茲本身的知識,讓他對不在此地的某個人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親密感。 請回到我身邊。接下來就不必擔心。 悅耳溫柔的聲音回響在安茲的腦海中,像是有誰在耳畔低聲細語,一邊輕輕地愛撫著自己的身體。 滲入人心的舒服嗓音撫平了傷痛和不安,甜美的幻覺替代了流血的疼痛和對死亡的恐懼。 像是有一根線連在自己和另一端的人的心臟之間。 快點來找到我啊。 快點來救我啊。 終點是溫暖又安寧的懷抱,可以閉上眼睛棲身其中。倦鳥歸巢一般的幸福感籠罩了安茲全身。 然后—— 被打碎了翅膀的鳥兒重重地摔在地上。 還來不及意識到自己摔倒了,安茲剛想開口抱怨,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說話的能力,和聽到聲音的能力都消失了。下身也動不了。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身底下流出來。 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果然還是不行嗎。 回不去了。失敗了。 都是因為自己太沒用了。因為自己的弱小,所以辜負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尊敬,即使被那么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卻依舊會被殺死。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沒有誰有罪,只是因為自己——鈴木悟,本身就不適合生活在大墳墓之中。 但是已經沒有償還,悔改,道歉的機會了。 作為人類的自己就要在這里迎來終結。 生命的盡頭就是這樣黑暗,冰冷,而且孤獨。 連黑暗都開始消散。不是黑暗,而是“無”。 什么都沒有了,連黑暗都不存在了。沒有什么走馬燈,母親的容顏,同伴們的身影,守護者們的臉龐,什么都沒有。 死亡的盡頭沒有任何美好的東西。什么重溫美好時刻原來都是騙人的。 只有自己一個人。 頭部,軀干,四肢,“安茲”的身體裂開了。 從最深的深淵之中,這具身體逐漸碎裂成千萬塊,一點點的向上飛去。而自己——鈴木悟卻在不斷地下墜。 這里已經是最深的深淵了,再往下又是什么呢。 鈴木悟好像看到了遙遠的穹頂上的光點。但是連眼睛,連視覺都不見了,為什么能夠看見呢。 身體好沉重。但是身體已經碎掉了,如此沉重的難道是靈魂嗎。 靈魂比羽毛沉重的罪人會墜入地獄。但這是一切皆“無”的世界,是連地獄也不存在,只有鈴木悟的,空蕩蕩的世界。 很快就要連意識都不存在了。 忘記母親。忘記同伴。忘記安茲·烏爾·恭。忘記納薩力克。忘記守護者們。 忘記直到最后都向自己伸出手來,努力想要拯救自己的迪米烏哥斯。 ……那么,迪米烏哥斯知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呢。 在即將熄滅的意志之中,突然迸射出了一點小小的火星。 但是這個問題已經無所謂了。因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對不起。 我太任性了。 “……” 鈴木悟突然感到有什么東西抽緊了。 明明是一切物質都已經泯滅的世界,卻有一根繩子一樣的東西穿過了自己的靈魂,將自己緊緊的牽住了。 以那根東西為中心,“物質”再一次出現在這個純粹的精神世界。 首先是心臟,然后是骨骼,接著是血rou,肌膚,頭發,眼睛,指甲。 在物質重塑的時候,鈴木悟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具身體之中。 名為“無”的世界似乎在發出怒吼。因為這卑劣的物質污染了如此神圣而虛無的精神世界。 但是安茲緊緊地抓住了牽著自己心臟的繩索。 緊接著,一種安茲完全無法想象的,超越了聲音和光的速度帶著安茲飛速的離開了—— 離開了這個“無”的世界—— “……” 被溫暖而富有生機的軀體擁抱著。 好像有什么東西離開了安茲的口腔。暖暖的液體從唇角流下來。 看到了,美麗的寶石。 那么璀璨,那么動人的閃爍著,就在自己的面前。 接著,安茲聽到了柔和的女性聲音,是“太好了、太好了汪”這樣祈禱著的聲音。 安茲費力的轉頭,模糊朦朧的視覺中好像出現了一團黑白中有些咖啡色的身影。有什么長長的東西在那團東西的后面甩動著。 ……是佩絲特妮。 既然是佩絲特妮,那么就說明其實自己沒有死掉嗎。 還是在最后關頭被救了回來呢。 安茲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棉花糖那樣軟,而且置于迪米烏哥斯那么熾熱的身體之上,很快就會被烤化的吧。 “……啊、啊?!?/br> 安茲努力想要開口說話,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但是不行。有必須在這里交代的事情。 安茲抓緊了將自己緊緊抱住的那只手臂。雖然可能只是很微小的力度,但是連手臂帶尾巴的將他圈起來的惡魔守護者果然還是感應到了。 “安茲大人……?” 迪米烏哥斯的聲音正如幻想中一樣悅耳。安茲看到他的衣襟和肩膀上全部都是血跡。 那究竟是誰的血呢。安茲想不了這么多了。 “……夏、夏、提……” 不要去苛責她。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 用眼神示意的話你能夠明白嗎。平時都能夠擅自解讀,今天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俊美的守護者點了點頭。安茲端詳著他那一如既往地沉靜的臉龐,突然注意到了一點點不同。 ……是因為流淚才哭得通紅嗎。真可愛。 安茲慢慢閉上了眼睛,陷入安寧溫馨的深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