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風刺骨得冷，離亦凌身體僵硬著，好在離冷荊并沒有出門，只是圍著寢宮轉著，腳步不疾不徐。

    離亦凌不敢分神，跟在他身后，

    “叮鈴～叮鈴～”一聲聲的鈴鐺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明晰，像是要譜成一首動人樂章。

    一開始還很有節奏，離亦凌都能剛好控制距離。漸漸的，體力跟不上了，膝蓋生疼，驀地，被拉扯著脖子，身子往前傾倒。

    離冷荊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離亦凌趕緊跪好跟上去，

    離冷荊拉著他又繞了一圈，回坐到黃楊木雕云龍圖寶座上，

    “腰身塌下去，”

    “是?！?/br>
    “不要總讓我提醒，每次的跪姿自己糾正?！彪x冷荊淡淡看著他，薄唇翕動，

    “我保證，你不會想要我提醒的，”

    “是，主人?！?/br>
    離亦凌半斂著眼眸，能清楚地感知到，面前這個男人對他的威脅。

    “隨時注意我的動態，是你唯一要做的?！?/br>
    “是，主人?！?/br>
    離亦凌抬頭望著離冷荊，眼神倏然對視，離冷荊微微瞇了一下眼睛，

    “你的視線只能落在我腰部以下?！?/br>
    離冷荊趕緊垂下頭，卻看到離冷荊輕輕拍了一下大腿外側，他有些茫然，離冷荊難得耐心地解釋道，

    “這個指令，是讓你跪立在我腿邊?！?/br>
    “是?！彪x亦凌順從地靠近，跪在他腿邊，像極了一只乖順的小狗。

    離冷荊抬手摸上他的頭發，一下下地撫摸穿插在他的烏黑的發絲里。有些癢意，又有點舒適。

    離亦凌安靜地靠在他腿邊，心里已是滿心的疑問，這樣一個溫柔的時刻在這個暴戾殘忍的男人面前，顯得格外詭異。

    最后離亦凌是完好地回到了西暖閣，身上只多了一個鈴鐺。

    盡管滿腹狐疑，但總歸是睡了個好覺，不用像上次一樣，被鞭子痛得整宿無眠。

    離亦凌是不了解離冷荊的，無疑，離冷荊對他是恨極了的，但是他所有的暴戾粗蠻里又殘留著莫名的情緒，像是，無助。

    冬天好似是要過去了，積雪慢慢消融，連帶著皇室里互相殘殺的血腥味一并散去。然而，也只是看上去罷了。

    離亦凌帶著面具，安靜地跪在離冷荊身邊，離冷荊正在處理公務，時不時會問一下他的意見，離亦凌有些惶恐，但也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皇上最后怎么做的，他自然沒資格過問。

    “軒轅國，你是怎么看的？”

    離冷荊手上還在批示著奏折，狀似無意地問他，

    離亦凌頓了一下，稍稍直起上身，說，

    “軒轅國軍事戰斗力很強，但是國土大面積草原，經濟并不怎么繁榮?！?/br>
    “嗯，繼續說?！?/br>
    “他們之前仗著兵強馬壯，征服了很多周邊小國，如今，疆土應該又擴張不少?！?/br>
    離亦凌沉默了片刻，抬頭問他，

    “軒轅國是要和我們開戰嗎？”

    離冷荊沒有回答，放下朱筆，淡淡地看著他，離亦凌趕緊垂下視線，停留在他的腰部，繼續說道，

    “雪犬覺得暫時不要開戰為好，我國的兵馬不如他們，在離賢帝時期就戰敗過，不得不送以為公主去和親?，F在國力還不算鼎盛，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br>
    “那依你看，直接送個人去和親？”

    離冷荊問道，語氣中嘲諷意味明顯。離亦凌俯首，沉默著，

    一時氣氛又僵持住了。正適時，太監趙德進來了，

    “皇上，張丞相求見?！?/br>
    “請?！?/br>
    離冷荊抬手做了一個后退的手勢，離亦凌立刻明白，膝行退到了屏風后面。

    “參見皇上?！睆埦赴策€穿著朝服，正欲行禮，離冷荊喊住了他，

    “丞相請起?！彪x冷荊揮了一下大袖，從翹頭案上起身到了雕云龍圖寶座上，

    趙德很有眼力見地及時給丞相搬來一個檀木凳，放在了皇上左前側。

    “丞相有事稟告？”

    張靖安規矩地坐下來，臉上略顯沉重，說道，

    “皇上，軒轅國此次用意不明，恐事情有變?！?/br>
    離冷荊捏起白玉瓷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聽張靖安說，

    “先前在康和偽裝成流寇，這次直接到中夏來挑釁，臣怕，他們聯絡了離國的亂臣賊子，里應外合，給我們來個措手不及?！?/br>
    離冷荊凝著眉，“依丞相所見，怎么做?！?/br>
    “微臣不敢妄言，只想防患于未然?！睆埦赴菜妓髁艘幌?，“皇上是否有出兵打算？”

    離冷荊沒想瞞著張靖安，說，

    “朕已經把崔馭調到邊境了，只調了幾萬兵馬?！?/br>
    張靖安點頭，他已經有五十多歲了，臉上已經見老。

    “先發制人是沒錯的，只是……臣擔心兵馬還不夠，崔馭沒有太多的作戰經驗，這一戰，恐怕難?！?/br>
    離冷荊修長的手指捏緊了白玉杯，狹長的眸子里是深不見底的黑。

    張丞相走后，離亦凌從屏風后出來，離冷荊輕拍大腿內側，離亦凌乖順地跪在他腿邊。

    “主人…”離亦凌吸了口氣，說，“皇上能否不主動出兵？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今年又是多災多難的一年，這一開戰，又得向百姓征糧納稅，受苦的還是百姓?！?/br>
    “嘶咔”　那個白玉瓷杯終是在離冷荊手上碎了，隨著清脆的一聲，碎瓷都落在了地上，有幾片濺到了離亦凌身上，劃出細小的血痕。

    離亦凌被驚得驟然噤聲，渾身一顫。

    “雪犬，你僭越了?！彪x冷荊的聲音冷得可怕，眸子微微瞇了起來，里面都是沉郁而危險的暗光。

    “說起來，我還有禮物給你?！?/br>
    離亦凌很想說禮物就不必了，但……也只能垂首應承下來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