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起(2)
當天晚上,你肚子就疼起來了。 這是自然,你餓了兩天,只吃了寫清水泥漿,許久不蹭進食那些正經食物,一上來還吃大魚大rou,那根端上來為了擺著好看的醬豬蹄子都差點被你整根吞了。假如沒人看著你,你打算把骨頭腿咬碎,然后將里面的骨髓舔吸出來?!贿^到底沒咬,你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看起來,你隱約感覺,在王檢面前做這種行為不是很妥當。 于是,你捂著肚子在床上顫抖,小心克制地蜷縮起來,咬著手背不讓其他人發現。 你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處境會發生變化,但你不傻,你一無所有,你知道下人的恭敬來自于你今天見到的那個白面男人,你不想給他添麻煩……誰知道他突然救助你的理由,又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麻煩而收回他的幫助呢? 總不可能是因為良心發現,把你當做“主子”。 但無論你有多早熟,你還是孩子,還不懂得隱藏自己氣息的方法。早在你呼吸變亂的時候,青衣婢女就發現了。她對外打了個手勢,讓一名紅衣婢女請王檢過來,然后把被冷汗打濕的你從潮乎乎的被子里撈出來,用熱水給你擦身子。 “陛下,您怎么了?” 她嘴上恭敬地問你,實際上已確定了您的病因,一下下地給你揉著肚子,你不知道這是否有用,但她弄得你很痛。 長廊里的蠟燭一串串亮起,房間各處點起來明亮燭火。王檢帶著一群御醫呼啦啦的來了,不出所料,胃脘痞滿,悶脹不舒,加上一些沒退去的病溫。 你又累又困又痛,就著王檢手里端著的溫水吃了顆小藥丸后,疼痛減輕了許多,但還是一陣陣的發脹。王檢看出你累了,揮退御醫下人,坐到了你的床邊。 “陛下乏了,今夜讓老奴來服侍陛下吧?!?/br> 那群人呼啦啦的來,又呼啦啦的走。你迷迷糊糊點點頭,把腦袋縮進被子里。 燭光很暗,王檢坐在床邊靜靜看著你,你當時并不知道這不合規矩,不過你不討厭這樣。 你看著王檢,昏暗燈光下他墨黑的眼珠深處映出一點暖紅的光,里面藏著兩個小小的你。 你要睡了。你小小聲問王檢 “您……不睡么…?” “不必,老奴為陛下守夜?!?/br> 為什么他要自稱老奴呢……明明看起來很年輕…… 你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守夜是什么,但他看起來不困的樣子。你身子往旁邊一滾,在大床上留了一個人的位子出來,迎著王檢的目光,拍拍那空位。 “你要是困了,就上來睡哦?!?/br> 你很困,所以在說完這句話后,馬上就睡著了。 你醒來后,被下人告知你今天登基。 “登基……?可是我……” 你很疑惑。 你長年擔任皇兄皇弟們的玩樂工具,因為你是外域女奴生的孩子,因為你雖然名義上是皇子,但你沒有任何權利,也絕不會有登上皇位的可能。 誰會讓一個雜毛混血繼承皇位呢。 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父親長得有些不一樣,不如說,你和宮里的大多數人長得都有些區別。 你的母親很美。 她的美是一種異域的,明艷熱烈而與這個國家大多數女人都不一樣的美。她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眼眶深邃,一頭像淺栗色長卷發在陽光下似乎能發光,長而翹的睫毛是展翅欲飛的金蝶。琥色的淺色眼珠清澈見底。加上無論中原女人怎么養也養不出的一身雪白皮膚,很輕易就讓你那父皇愛(她的身體)得死去活來。 但她畢竟是被獻上去的,身份卑賤的,幾乎要滅國了的蠻族公主,加之語言不通,沒能和其他妃子一樣溫柔小意,大部分時候她只是沉默地承寵,在結束后用那雙琥珀眼睛冷漠地看著地面。 在懷了你后,她的身份從女奴變成一個地位嬪妃,皇帝命令其他人不準為難她,你必須平安誕生——作為兩國“和親”的證明。 于是你得以出生。 你的頭發是黑而卷的,皮膚是母親一樣的雪。五官仍是立體凌厲,但比母族的男性略微柔和一點,若是遠看,勉強可以當做中原人。但當你睜開眼睛,那雙淺淡過分的眼睛一下子就證實了你蠻族崽子的血統。 于是你得以存活。 皇帝的愛人太多,孩子也太多,無數的兄弟姐妹死在母親的胞宮,無數的兄弟姐妹死與出生后脆弱的嬰孩時期,活下來的十幾二十個孩子也開始互相碾壓。各自的母妃和背后勢力相互較勁,每天都會有皇子受傷生病,大家都希望對方早點去死。 除了你,你是微不足道的小雜種。你異于常人的雙眼注定你無緣大統,所以大家會折磨你,會取笑你,會欺辱你,會將你的頭按在泥水里讓你學狗叫,但不會想真正殺了你。 所以你很疑惑。 “我的眼睛……其他人呢…?” “那這是陛下是天子的證明?!?/br> 王檢說。 “至于其他皇子……很遺憾,因為陛下久居深宮,不知道兄弟們已因疾去世了?!?/br> “因為您是天子,所以雙目才會有日光般的顏色,這是真龍之眼啊?!?/br> 王檢深深朝你跪拜。 “真龍天子,得以皇天保佑,疫病不侵,國祚萬年!” 背后眾人呼和天子萬歲的聲音震顫你耳膜。 墜著五彩玉珠的冕旒沉沉壓在你頭上,垂下的珠子遮擋你視線。 你坐在龍椅上,王檢身后是一眾俯首的青衣,黑壓壓的,似朝著他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