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微將自己杯中的冰鎮鳳梨汁一口氣喝完，平復了一下心緒，低聲對秦陸說：“我先走了?！?/br>
    秦陸一邊微笑著舉著杯朝人點頭注目打招呼，一邊低聲說道：“你猜現在有多少人盯著我們？你是怕凜哥不高興？難道就不怕這時候走更加引人注目？”

    甄微簡直想把手里的玻璃杯直接砸在秦陸那張堆滿假笑的臉上，一抬頭恰恰撞上了曲凜仿佛不經意間掃過來的視線，迅速垂眸，忍耐著問：“那我什么時候能走？”

    秦陸啜了口杯中的藍莓汁，迎著曲凜冷冷的視線回了個燦爛的笑，偏頭對甄微說：“嘖，凜哥那眼神簡直……你要這會敢走，他說不定會追出去！要不然你試試？我也想看看他敢不敢在這里追著你跑……”

    甄微咬了咬后槽牙，一忍再忍，再次問：“什么時候能走？”

    秦陸見好就收，收斂了假笑，一本正經地答道：“等主要流程走完，咱們就撤，那時候凜哥被人一圍，就顧不上看你了……聽，開始了！”

    這類晚宴的致辭都比較務虛，大多是感謝各路神仙和展望未來，幾位重要的政商人物簡單說了幾句溢美之詞之后，很快輪到曲凜致辭，最后是曲靖天壓軸。

    這些年曲氏集團大多數業務，特別是新興業務都是曲凜在管理，理所當然地由他代表曲氏集團做年度總結和新年規劃。

    但這不是集團內部的年度報告，曲凜只用了短短十來分鐘，簡單明了地講完，點到即止。

    聽眾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顯然大多數人都拼命地想從曲凜的只言片語中，去琢磨曲氏在過去一年的翻云覆雨，以及捕捉來年曲氏在業內的發展方向和規劃。

    甄微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聽曲凜演講，曲凜在這樣的時刻自信從容，光芒萬丈，帥出天際，甄微卻不合時宜地走神了。

    此刻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他在每次回京休息時掩藏不住的疲憊，是曲凜貪婪占有他身體時的猙獰，是高潮過后的滿足，還有昨天一夜混亂中取悅他時迷戀的眼神。

    甄微有些酸澀地想：這樣的人，舉手投足都引人注目，卻比他這樣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更加身不由己！

    又是花了多少心思，多大代價才將兩個人越來越密切的關系包裹得密不透風，不讓人察覺的？關系越來越親密，想要維持卻越來越累。

    他們兩個本不該同時出現在這樣重大的公開場合，自己不該來。

    這段關系就像一只鼴鼠，只能在暗中潛行，一旦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很快就會陷入紊亂，繼而死掉。

    甄微不想讓這樣遲早會死掉的關系將兩個人都拖入深淵，他希望這只鼴鼠在快樂地活過之后，自然結束生命，各自擁有新生。

    秦陸正得意自己能讓甄微見到曲凜的另一面，原本想調侃兩句，邀邀功。

    卻猛地注意到甄微看向曲凜的復雜眼神，并不是他想當然的驚訝、崇拜，甚至不是愛慕，歡喜，更像是一種又酸又澀的心痛。

    秦陸要說出口的話，因為腦子的一時混亂卡在了喉嚨里，覺得自己大概是受了楚越昨夜那汪眼淚的影響，看什么都變得詭異起來。

    曲凜的講話結束，在一片掌聲中請上了曲靖天，甄微和秦陸很快回過神，調整了情緒，收斂了先前的神色，認真聽講。

    曲靖天的話更加簡短，不過幾分鐘，聲音中氣十足，鏗鏘有力，他是曲凜的父親，曲氏的創始人，真正的家族掌權人。盧琬怡溫婉地站在一邊，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一家三口在外面配合得天衣無縫。

    致辭結束后，是商場慣常的敬酒和交流。

    很多人花了巨大代價進到這里，就是為了找機會攀關系，哪怕能跟其中的一些重要人物說上一句話都是好的。

    秦陸順勢帶著甄微見了不少人，甄微溫文爾雅地跟在秦陸身邊得體地應酬。

    甄微原本就長得俊秀，被造型師精心修飾一番，身材樣貌即便是在這場不平凡的晚宴上也顯得十分出眾。

    雖然身份上只是秦陸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卻因為跟在秦家二少身邊，再加上他們被曲凜入場時關注，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隨著多喝了幾杯酒，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上來勾搭試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只是言語撩撥，更有一些像是不經意間做出曖昧動作，雖然沒有太明目張膽，卻足夠讓曲凜的臉色越來越沉。

    秦陸自己仗著是秦家二少游刃有余，卻站在一邊毫不仗義地看著甄微用溫和禮貌的言辭抵擋一波又一波的sao擾，末了還看著甄微手里的一疊名片沒心沒肺地笑：“小哥，你是今晚絕對的男神，男女老少通吃！”

    曲凜從來就知道自家的小狐貍很招人，可沒想到會這么招人。

    這么好的小狐貍就不應該暴露在外，惹人覬覦，曲凜很后悔沒有阻止甄微跟秦陸來往，還頭腦發熱同意他去研究院，跟罪歸禍首秦陸朝夕相處。

    曲凜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一批又一批敬酒的人，心里卻恨不得沖過去扒拉開那些拍肩摸背的色男色女，把只屬于他的小狐貍直接帶回家打一頓，關起來再不見人。

    這次的晚宴，可謂政商云集，不僅上海和京城的商界大佬來了大半，政界相關部門的人竟然也來了好幾位。

    秦陸年紀不大，這些人卻幾乎全認識，耐心細致地一一給甄微講他們的背景和姻親關系，附帶一些大小八卦。

    曲家、秦家和盧家相關的那些近親關系，秦陸實際早就給甄微講過。

    這次秦陸的現場解說，則是將曲秦盧三家的關系網，向甄微打開了冰山一角，讓甄微切實體會到了什么叫樹大根深。

    聊起關系網，提及了一些往事，秦陸似乎受了剛才甄微的影響，有些傷春悲秋起來。

    看著身形高大的曲靖天父子的背影，秦陸向甄微嘆道：“老一輩的人，除了我爺爺，我最怕我姨父，我爸媽總想用我姨父教育凜哥的那一套管我哥還有我，我哥在部隊被我爸逼得狠了，只要有空溜出去就找人換著花樣發泄。后來我體弱多病，他們有點不敢管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我就掛了。姨父那套也就凜哥吃得消，在認識你之前，我感覺他就像我姨父造出來的標準機器人。明明不是軍人，養孩子卻比特種兵訓練還可怕?！?/br>
    說到這，秦陸再次看見了甄微眼中流露的復雜眼神，自己的眼神也復雜起來，低聲說道：“小哥，我感覺他跟你在一起后正常多了，有了貪嗔癡，像個真人了……咦，曲蔚和曲然竟然也會來這樣的酒會，我等下得過去打個招呼?！?/br>
    看著那對漂亮的姐弟，特別是比秦陸還要白皙瘦弱，真正一臉天真無邪的曲然，甄微不由得問：“他弟弟meimei，也這樣？”

    秦陸一怔，“哪樣？”很快又反應過來，笑著搖頭：“他們不是，大概是我姨媽后來年紀大了，不忍心，而且曲蔚是女孩，曲然從小比我還體弱多病，有了靠譜的大哥，這兩姐弟都自由生長，別看曲蔚只比凜哥小2歲，凜哥就像他倆的半個爹！”

    甄微聽到這里，心里微微泛著疼，曲凜這樣的男人，他身后的靠山無比強大，卻又無比冷硬，唯一溫柔的母愛卻都被弟弟meimei瓜分。

    曲凜加固擴大了所有人都仰望的金融帝國，用強大的羽翼保護著自己的親人，卻忽視了自己也會需要被人真心實意的疼愛。

    甄微雖然沒有很強的門第觀念，卻始終覺得自己跟曲凜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怎么平等真實，也永遠是遙遙相對。

    而這幾年的相處，只不過是命運的安排，一紙協議將兩個人強行綁在了一起，可平行線又怎么會相交呢，強行扭曲彼此的結果只有崩潰。

    曲凜需要一個能夠跟他溫柔平等相處的伴侶，在今晚這些門當戶對的世家千金中也許更容易找到。

    想到這里，甄微再次對上了曲凜的眼神，心頭一驚，發覺自己已經想得太多，過界了。

    曲家的太子爺怎么輪得到他來同情心疼，婚姻大事又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只需要在這最后的一年做好一只合格的金絲雀，然后就自由了。

    秦陸看著甄微陰晴不定的臉色和曲凜要殺人的眼神，忽然有點心虛，丟下一句：“我去跟曲蔚曲然打個招呼，你別走遠了，等下一起回去！”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甄微覺得手心有點發粘，心口有點堵，想要出去透透氣。

    在侍者的指引下，甄微去了一趟洗手間，上完出來，正洗手，一個高大的身影壓了過來，耳邊響起了曲凜熟悉的聲音：“大廳東南出口，走廊盡頭有個陽臺，在那等我?！?/br>
    沒等甄微答應，洗手間又進來一個人，跟曲凜熱絡地打招呼。

    甄微心跳如雷，故作鎮定地出了洗手間，端了杯冰水喝了一大口，吐了口氣，看向大廳東南的那個出口，一時間竟然鼓不起勇氣走出去。

    沒過多久，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曲凜發來的微信信息：“過來?！?/br>
    甄微看了看四周，沒有找到秦陸，磨磨蹭蹭地端著沒喝完的冰水，走出大廳，穿過走廊，擰開陽臺門的一剎那，卻如被雷劈般僵住了，隨即迅速閃在了門邊。

    一個穿著晚禮服的美女，正伸出雙手箍著曲凜的腰，撲在他背上低語。

    “阿凜，我們和好吧，別生我氣了！”

    曲凜此刻心里又酸又氣，正背對著門抽煙，等著自家小狐貍過來哄，一個不防備，被人偷襲，轉身用力推開一看，竟然是分手多年的劉悅雯。

    曲凜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她說：“我們分手很多年了?！?/br>
    劉悅雯的眼圈一下紅了，楚楚可憐又心痛地看著曲凜：“阿凜，我剛聽小蔚說了，分手以后你再沒找過女朋友，你還喜歡我，等著我對不對？我知道你要面子，等著我向你低頭?！?/br>
    劉悅雯又要伸手去抓曲凜的胳膊，曲凜有些心虛，焦躁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再次推開，語氣變得嚴厲，毫不客氣地說：“你想多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不要自取其辱?！?/br>
    劉悅雯看到了曲凜眼中的不耐和怒火，終究還是不甘心地問：“你真的不后悔嗎？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會……”

    曲凜急怒攻心：“滾！別讓我說第二遍！”

    甄微嚇了一大跳，在失魂落魄哭得梨花帶雨的美女沖出來之前，閃到了窗簾后面。

    甄微站在窗簾后，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正一邊感嘆著如此狗血的八點檔劇情，一邊糾結著還要不要過去，這里會不會再次有別的美女闖進來，卻被曲凜一把掀開了窗簾，將兩人裹住，氣急敗壞地吻住了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