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筆記的簡默一時有些無事可做，前桌空著，顧南星又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

    上節課顧南星搬回那個人體模型后一直在跟他講那個模型哪個器官掉漆了，哪里有小瑕疵，顧南星講得神采飛揚，大概是真的很喜歡，但可能他的表現并沒有跟上顧南星的節奏，顧南星冷卻下來后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簡默是不是拉著他講了一些不感興趣的東西。

    簡默搖頭，說被他講得很想去看一看了，顧南星真的很容易哄，立刻又兩眼放光地給他講實驗室里面一些好玩的東西，很快吸引來了一大幫人來“聽書”。

    簡默看著眾星捧月的顧南星，想到了很小的時候買給他的音樂盒。

    那時空閑的時候會帶他去游樂園，他不能跟去體驗那些她熱衷的刺激項目，就坐在旋轉木馬上，等著玩累了的回去。

    以為他很喜歡旋轉木馬，所以他盯著櫥窗里那個精致的旋轉木馬音樂盒多看了幾眼，就給他買了回來。

    他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

    只是覺得都是一樣的，一圈一圈，漫無目的，永無止境。

    但其他參與的人都會發出愉悅的笑聲，像音樂盒打開就會傳出悠揚的音樂，他就隔著玻璃看著，沒有不高興，也沒有高興。

    擁有游樂園門票和音樂盒的他既不能領會到游樂園的意義，也不能欣賞音樂盒的美麗，他早已明白這樣的現實，卻仍為對世界抱有無限熱愛的顧南星向他這樣的人付諸最大的熱情感到不解。

    簡默看著窗外，今天是晴天，周圍有很多同學表示真是個好天氣。

    簡默總是像上課一樣去得知別人對周圍人事物的感受，自己沒有任何感觸，對他而言，天氣的區別只在于需不需要帶傘，為了應對陰晴不定的天氣，常年備傘比較方便。

    不過好像雨傘不知道時候不見了，周末去寄東西的時候可以順便買一把，其實有沒有都沒區別，只是弄濕別人車的座位總是不太好。

    “今天中午簡老師還肯給我輔導嗎？”被老師特別照料的顧南星回來了。

    簡默收回思緒，理解了一下這句話，顧南星真正的意思應該是問吃飯，“我今天……”

    “今天有很不錯的尖椒雞，周五特供”顧南星直接略過了簡默那種拙劣的借口，“昨天說了的吧”。

    簡默看了顧南星一眼，正想開口，顧南星趴在椅背上，視線從下往上看著簡默隨著眨眼跳躍的睫毛，“你的借口太沒水平了，我不會接受的”，又笑了一聲說“要是今天放過了你，以后就再沒機會讓簡老師給我輔導了吧？那我下次考試就會死得很慘了?！?/br>
    簡默并不是很了解顧南星，但經過這兩三天他發現，顧南星似乎……真的失憶了？在拒絕和顧南星吃飯與幫有需要顧南星補功課之間斟酌了一下，簡默說了“好，頓了一下問“辦卡應該在哪里？”

    顧南星糟糕透頂的心情終于因為簡默這種意味著“長期綁定”的回應得到了一些緩和，趴在了椅背上說“中午我帶你去，剛好也在食堂四樓，順便還可以吃個四樓的拌飯，你喜歡昨天的魚的話應該會喜歡的”。

    顧南星明明是個張揚又熱烈的人，但跟他說話的時候經常有些奇怪的小心翼翼。每次簡默答應了顧南星的請求，顧南星總是會表現出讓他下次更難拒絕的開心，讓他想起那些坐在旋轉木馬上大笑的人。

    他曾無端羨慕過的人。

    “顧大廚的品味值得信賴”簡默說。

    無論如何，顧南星的反應讓簡默覺得，他應該是做出了正確的回答。

    顧南星有時真覺得簡默是個情場高手，各個意義上的，他靠近了點簡默，說“簡默，你應該記得我早上說了什么吧？”

    簡默花了一個早自習消化掉了顧南星的試試，盡管有許多疑惑，仍然根據顧南星的言行否定了顧南星在開玩笑的可能性，“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顧南星和簡默都明白，簡默那時和現在的回避都是拒絕，但逃避不會是問題的答案。

    顧南星挑了抹笑，說“我要是說我是認真的，你愿不愿意跟我試試？”

    簡默不認為這次他的接受會讓顧南星高興，如果，顧南星是想要他接受的話。

    簡默并不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對話，但這次似乎尤為艱難，卻仍然要逼迫自己開口，“可能是我理解錯了，但是，我現在并沒有……戀愛的打算?！?/br>
    “打算嗎？”顧南星眼神晦暗，簡默的打算？“那你有什么打算？”

    簡默沒聽懂顧南星在說什么，露出一絲茫然，顧南星揚起笑，說“戀愛不行的話，zuoai呢？”

    “或者應該叫，互幫互助？”

    顧南星知道自己這樣顯然是在死纏爛打。

    “總比自己動手要爽的吧”顧南星視線落在簡默綁著繃帶的手上，腦子里不受控地閃過一些讓他心悸的畫面，他現在只想確定簡默現在就站在他面前，想確定，他的記憶才是一個噩夢。

    簡默似是有點分神，被顧南星的愈發靠近的溫度拉回了現實，往后偏一些，笑了下說“是嗎……”

    “大家都是男人的話也很方便不是嗎？”顧南星歪了歪頭，不給簡默拒絕的機會，語氣輕松地像在說評價今天的飯菜。

    顧南星覺得是簡默在引誘他，雖然實際情況可能是他在引誘簡默。

    顧南星聽見自己在說話“我們都沒經驗的話證明都是安全的吧，又都是男人，還知道對方想要什么，這樣的話，就是零風險高回報了”。

    簡默沉默了幾秒，第一次主動將視線放在了顧南星臉上，對上了顧南星的灼灼目光，臉上無波無瀾，說“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也給不了你，簡默沒說出來。

    顧南星在簡默眼中看到了帶著奇怪笑容的自己，他不知道他面前的簡默是不是正常，不過現在的他在簡默眼里應該不太正常，簡默這句話讓顧南星笑出了聲，這幾日糾纏他的夢境在他眼前不斷閃過，他一遍遍問簡默想干什么，最后看到的都是滿眼鮮紅，一地血污。

    去他媽的循序漸進，徐徐誘之。

    顧南星往前踏了一步，簡默沒有后退，那雙琉璃色的眸子里面仍然只有他。

    “簡默，本來我是想慢慢追你的，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做，那就，從最直接的開始吧，說是見色起意或者色欲熏心都行，我現在是想要跟你zuoai”。

    簡默垂眼沉默，顧南星灼灼視線落在簡默顫動的睫毛和微合的淡色眼瞼上，他不知道簡默是在考慮還是在用沉默表示拒絕，卻固執地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問王靜白，“不喜歡你就放棄嗎？”

    王靜白沒有回答。

    顧南星問自己，被拒絕你會放棄嗎？

    沒有簡默的人生會是什么樣的呢？顧南星清楚地知道。

    他考進重點大學，混得如魚得水，有幾個玩得不錯的哥們，有一群酒rou朋友，偶然會有妹子明示暗示，靠著小電影解決生理問題。

    之后的人生會是什么樣的呢？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象。

    不出意外的話他可以保上研，不過應該會選擇出國，也許到時候會開了竅在異國他鄉交個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拿到學位證后回國找份工作，成為社畜…

    沒有人的人生會因為沒有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曾知道就永遠失去了的暗戀對象而崩塌。

    即使他會無數次向不同的人說起他一個高中同學，即使他看到任何新奇的東西都會想如果有一個人能看到就好了，即使他去到每一個地方都會想那個人有沒有來過這里呢，即使他會下意識地把所有遇到的人去跟一個只會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完美的人比較，即使他會一次又一次地夢回高中，在那個早已不再熟悉的校園里見到那個永遠熟悉的人，說“嗨，簡默，好久不見”。

    如果那晚醒來，他仍然躺在大學寢室的床上，他的人生仍然會繼續，但命運，上帝或是其他任何東西，讓簡默再次站到了他面前，讓他有機會擁有沒有“即使”的未來，他要結束自己的噩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顧南星從緊張變成焦躁最后回歸平靜，意料之中的結果，顧南星對自己說。

    顧南星感覺有某種東西纏在自己的心臟上，一種緊繃感綿綿傳來，甚至開始有點懊惱，為什么要這么逼簡默呢，其實答案沒什么意義，反正他也不會放棄的…

    明明好不容易得到了跟簡默一起吃飯的機會，顧南星不想就這樣跟簡默一直這么尷尬地對峙，周圍同學都開始陸陸續續回到自己座位上，快上課了，顧南星調節了一下自己，打算像往常一樣把這個話題略過去，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一時有點說不出話。

    說點什么啊，隨便說點什么……

    在上課鈴響起的瞬間，剛才崩著顧南星的細線啪地斷了，他笑了出來，說“你……”

    “那就試試吧”。

    簡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