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家宴。

    沈安之聽著柳嵐絮絮叨叨的關切與寒暄，淺笑著不斷點頭。

    “安之，嘗嘗這竹蓀?！绷鴯菇o她夾了一筷子，“特地從黔州運來的?！?/br>
    竹蓀入口鮮香濃郁，沈安之不知不覺多下了幾箸。

    又有人往她碗里送了進來，她偏過頭去，看見了寧姝收回的素手。

    寧姝沒有看她，她垂著眸，睫羽烏黑，一手微端著碗，白嫩的手背與蔥指仿佛與瓷碗融為一體，難以分別。

    她總是如此光風霽月，用膳時也賞心悅目。

    沈安之收回了視線，她慢慢地咬著，小口小口地咀嚼。

    柳嵐絲毫沒有察覺她們之間怪異的氛圍，倒是寧蓁奇怪地望了她們一眼。

    但她很快就將其拋之腦后了。

    沈安之碗里的菜肴越來越多，卻沒有人關心一下她寧家二小姐。

    寧蓁鼓著臉，可愛的香腮像河豚一樣膨脹起來。

    “過幾日我要和其他姐妹同去郊游?！?/br>
    她朗聲道，總算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去哪兒？”柳嵐問道。

    “漓江?！?/br>
    漓江距江寧城不過十里，青樹翠蔓，風光旖旎，的確是個出游的好地方。

    “行裝都備好了么？”

    寧蓁點點頭，“我們預備平旦時出發，傍晚就會回府了?！?/br>
    寧二小姐往日里放縱慣了，愛紅裝也愛武裝，要是平時柳嵐得了知會也就不再多問。

    可今日柳夫人心頭一動，朝沈安之問道，“安之，你可想同去？”

    “娘……”寧二小姐當即表示不滿。

    柳嵐擺擺手，沒有理會她。

    “蓁兒此行，應當會與不少小姐們同去?！?/br>
    沈安之立刻就領會到了她的深意。

    熏香燃香是各家府里都要常備的，可寶脂齋的營售大額靠的還是胭脂水粉。

    這是女子的閨閣用物，價錢也不便宜，多結識一位小姐，也就多一份銷路。

    當然，柳嵐另一份心思是想要借此機會，令沈安之與寧蓁多親近親近。

    同是一家人，再如此生疏置氣也不是法子。

    柳嵐朝沈安之笑得端莊又寵溺，沈安之不由得心生感激。

    “謝過姨母了?！薄∷廊唤邮芰肆鴯沟暮靡?。

    無論是生病的慰問，還是生意的幫襯，姨母對她的好，沈安之都看在眼里。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償還姨母的好意了。

    ……

    寧二小姐這幾日一直生著悶氣。

    娘親出的什么餿主意，她本打算好好玩一場的，可卻被迫要帶上沈安之這個拖油瓶。

    但隨著出期的臨近，她的心情也好轉起來。

    大不了就假裝看不見這拖油瓶，自己玩自個兒的就是。

    七月廿二的平旦，晨光微醺的好天氣。

    寧蓁楚腰纖細，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對藏在青裙下的雪白腿兒，又細又長。

    江寧有二絕，一是趙夫人的乳兒，二是寧二小姐的腿兒。

    公子哥們都知道，前者自不必多說，而寧蓁這丫頭，雖然脾性躁了些，可那雙腿委實叫人眼饞。

    加上寧蓁偶爾顯露的女子嬌態，公子們就算被軟鞭抽得腰臀開花，也能贊嘆一句寧二小姐的率性天真。

    當然，不少人更愛高貴典雅的寧大小姐，或是端莊雍容的柳夫人，可是這兩人他們也只敢暗地里想想，不敢擺在明面上。

    寧蓁在府外候了一會兒，才看見沈安之款款出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坦領粉黛紗裙，還上了淡妝，總算是濃墨重彩了些。

    她畫了遠山眉，眼眸中也仿佛是青山下的碧波，楚楚動人。

    狐媚子…狐媚子，寧蓁咬了咬牙。

    待她走近，寧二小姐刻意哼了一聲。

    “安之來遲了，還請蓁jiejie恕罪?！鄙虬仓懒巳f福。

    其實她并未來遲，只是寧蓁迫不及待，早早地到了罷了。

    寧蓁本想譏諷她一句，可看見了寧姝的裙角，又灰溜溜地咽了下去。

    寧姝慢慢走過來，立在了沈安之面前。

    “都裝點好了么？”

    沈安之避過她的視線，點了點頭。

    寧姝心里嘆了口氣。

    “我扶你上去?！?/br>
    她扶著沈安之的柔荑，用近乎于擁抱的方式，托著她上了馬車。

    沈安之輕聲道了謝，然后躲進了帷裳里。

    溫暖柔軟的觸感抽離，寧姝心中愁腸百轉。

    她轉過身，盯著寧蓁的眼睛。

    “照顧好她?！?/br>
    寧二小姐舉起手抗議，但又被赤裸裸地無視了。

    ……

    寧蓁用手撐著臻首，隨意地倚在毯上。

    她把繡鞋蹬開，交疊著兩條長腿，線條柔美的足弓在空中蕩漾。

    她晃了晃頭，狀若無意地掃過對面。

    沈安之正坐在角落里，她雙腿并攏，兩只素白的小手搭在膝上，微垂著黝黑的眼眸，說不出的乖巧。

    她捧著一冊賬本，正在心里點著數。

    一月來，寶脂齋入賬上千兩白銀，但除去原料，還有伙計丫鬟們的月俸，其實并不算十分多。

    眼下沈家的家財全壓在她身上，每一步決策都得謹慎再三。

    寧蓁平日里不管事，但她可沒少見過這副場景。

    柳嵐與寧姝是寧家的頂梁柱，有時得忙到人定，每當這時候她們總是正襟危坐，寧蓁可不敢觸她們的霉頭。

    可沈安之做起來，就這么軟綿，這么……令人想欺負。

    “喂?！睂庉韬傲艘痪?。

    沈安之沒有反應。

    “沈安之?！彼哟罅寺暳?。

    這次沈安之終于抬起了頭，朝她看過來。

    “蓁jiejie有何事么？”

    “等會兒到了，你不許跟著我?！?/br>
    沈安之點點頭，“安之知道了?！?/br>
    她又低下頭看那賬本去了，寧蓁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可又挑不出錯來，反倒自己堵得慌。

    她決定今天再也不與沈安之說話了。

    就在寧蓁暗戳戳地怨懟之時，車外傳來了逐漸清晰的江水濤濤之聲。

    漓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