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忽地覺著自己好冷，快冷透了，他抓過錦被裹住自己，可是冷意并沒有消散，它從心口涌起極快的攻占了他的四肢百駭，他好像呼號的西北風中的一棵幼樹，狼狽的隨風打擺，幾乎折斷。

    “我…朕，朕不會娶別人?！毙』实墼跀z政王面前總會不由自主的忘了稱呼，這次他卻覺得自己不能忘，雖然他在攝政王面前永遠是個小孩，但是他現在也是皇帝，皇帝說的話，是圣旨，是說一不二，不可收回，不會更改的。

    所以他說了要娶攝政王，不娶別人，也是金口玉言絕不會收回成命。

    攝政王難得憤恨，他突然有點想出宮把禮部尚書從家里拎出來，問問他今兒給他喝的是什么酒，后勁怎得如此之大。進宮前他以為自己已然醒透了，可等他真的摸到、碰到這人了，卻又覺得自己還醉著，等聽著這人顫顫巍巍的淚都要留下來還倔著說要娶自己的話，他覺著這些話宛如一道咒訣把他囚禁在見不得光的心底的想法通通釋放出來，甚至引著他們前往光天化日之下去，聒噪著要向攝政王討要說法。

    攝政王也顫抖起來，只是他一點也不冷，他燥的要命，甚至想像年少時一樣策馬去馬場跑幾圈。

    “你…”聲音有些止不住的抖，攝政王停了下來，一手撐上額頭，吸了口氣，才又重新開口：“你可知你我先為君臣后為兄弟，上有倫理綱常，下有悠悠眾口，況你既為君，責應當先以天下為己任，更不該耽溺于小情小愛；更何況你我同為男子，現下你說你要娶我，你置皇天后土于何地，置文武百官于何地，又置黎民百姓于何地？難道我前十幾年便是這樣教導你的嗎??？”

    自打登上皇位，小皇帝已許久不見攝政王再以皇兄的身份大動肝火責罵于他了，而今一番話雷霆震怒，小皇帝不自覺裹緊了身上的錦被，恍然間又回到了被皇兄點著額頭臭罵的日子。

    他瑟縮著想靠去床腳，以尋求些許依靠；面上早就是梨花帶雨一片了，艷紅的唇兒哆嗦著，鹿兒般的雙眸里，月光將碎未碎，攝政王瞧見了，心兒也跟著揪痛。他覺著自己是條卑鄙的毒蛇，明明早已決心要咬一口，還非要吐著蛇信叫人毛骨悚然。

    只是他卻還是要說，哪怕他曉得小孩必會哇哇大哭。

    “如果你要娶我，文武百官會反對你，天下百姓會唾棄你，會說你是個天大的昏君，甚至會反你，毀我家百年王朝基業于一旦；等百年后下了黃泉，莫說列祖列宗，連父皇母后都不會見你，只讓你做個無處可去無人可依的孤魂野鬼連投胎也不能，即便這樣……”床上的人已經哭的不能自已，就快倒抽氣起來，攝政王逼著自己狠心的閉上眼不去看，也不去聽：“即便這樣，你也還要娶我？”

    攝政王自以為已將話說到了絕境，按著他對小家伙的了解，他必然不會再有絲毫反叛的膽子，只是他自己心里卻還暗暗的存了那么些許奢望，畢竟他說了這么多，全然不曾提及自己分毫；天知道他聽到小皇帝說要娶自己的時候，自己有多興奮有多幸福，若是若是……那就是天翻了地也覆了，搭上他的半生性命，也要陪著他闖這一闖了。

    兩人一時靜默下來，床上的人大概是被這番毫不遮掩的話驚嚇到了，一時連抽泣也忘了。

    過了有一會，斷斷續續的抽噎聲才漸漸恢復，伴著些含糊不清的詞句，攝政王坐在遠遠邊，聽不清。

    只是小家伙真是可憐透了頂，瑟縮的小小一團，烏黑的秀發被淚液沾濕成條的粘在紅透的臉盤上，嘴唇開合，叫人不自覺的靠近聆聽。

    攝政王重新坐回榻上，只是這回沒有個小皇帝鉆進他的懷里說黏糊糊的撒嬌話了。

    他伸手把人抱在腿上，小皇帝掙扎著要下去，只是那雙手抓的太緊了，最后他也只好將就著。

    攝政王扳過小皇帝的臉，把黏在臉上的發絲撥開，柔聲細語地問：“說什么呢？”

    小皇帝又輕聲重復了一遍，攝政王仍是沒聽清。

    “嗯？”

    “要……”仍舊是聲如蚊蚋，只是這回攝政王卻聽清了，但是他不敢信，他怕是自己聽錯了，又怕他不是回答他所想所盼的那個問題。

    懷里的人膽子恢復了一點，聲音也大了些：“要…要娶……”

    “要娶的……”

    小皇帝重復完這些，驕橫的脾氣也漸漸上來，把手掙出來攬上攝政王的脖子，趴去攝政王的耳邊：“要，要娶你，就要娶你……”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攝政王忽覺耳畔濡濕，接著就是一連串嗚咽的哭聲還有含糊不清的：“要娶，要娶，就要娶皇兄，不要別人…要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