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天，夢蘿就像是得了躁郁癥，一會兒眉開眼笑，給莉香換衣服弄發型，半分鐘都閑不下來；一會兒唉聲嘆氣，哭紅了眼睛說莉香從來都看得起她。

    “你是作家！上過大學！壓根就瞧不起我這個賣rou的臭婊子！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哭過了之后，夢蘿重新給自己補妝，命令莉香繼續換衣服給她看。

    而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以嬌喘婉轉的熱烈交合，和香汗淋漓的繾綣擁眠收場……

    “你就要離開我了……不要我了……”夢蘿把頭埋在莉香胸前，難過地哽咽著。

    莉香沒說什么，只是輕輕撫摸拍打夢蘿的后背。

    反正明天就是約定見面的日子，莉香就當是跟老同學見面，隨便說些沒營養的客套話，喝杯咖啡走人就好——如果實在不行，就把夢蘿搬出來，在安怡面前接受她的告白，再秀秀恩愛放個閃光彈什么的，這樣夢蘿就肯定會安心了。

    莉香這樣想著，輕嗅夢蘿頭發上淡淡的香氣，墮入沉沉的夢鄉……

    次日，兩人早早起床，為決定彼此命運的約會做準備。

    經過好幾天的挑選，夢蘿給莉香敲定了一套“作家裝”：

    下身是矮腰短靴和黑色束腰長裙，白色領花女式套衫，外搭一件半身小西裝外套，精心護理的黑色長發，安靜馴服地在肩頭披散著，盡顯嫻熟與端莊；眼線與唇彩，流瀉出莉香敏感纖細，又機敏伶俐的氣質。

    夢蘿只是簡單畫了點裝，只穿她那套修身運動服。

    “你也打扮起來呀?！崩蛳汩_玩笑地說，“搞不好我還得介紹你呢?！?/br>
    “沒必要，我不參與?！眽籼}表情冷淡地看了眼手機，“該走了……”

    夢蘿把莉香送到約定的咖啡吧，自己便走掉了。

    天公作美，陽光燦爛，莉香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沐浴在午后溫暖的陽光下了。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10來分鐘，莉香小口啜飲著甜膩的馥芮白，悠閑地點上一根香煙。

    尼古丁和咖啡因的雙重麻醉下，莉香竟破天荒地，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生活的樣子……

    “莉香，是你嗎！天哪，我都快認不出了！”

    熟悉但又陌生的聲音，瞬間打破了莉香的幻想；

    敏銳的心緒，如同受驚的軟體動物，猛地縮回冰冷堅硬的外殼里。

    “抱歉啊，我送孩子去樓上的游泳班，所以來晚啦?！卑测鶡崆榈卣f著，坐到了莉香面前。

    莉香怯怯地抬眼打量，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寬松的碎花連衣裙，肩頭披一條半透明的薄紗外搭；曾經漂亮烏黑地長發，燙成易于打理的深棕齊耳短發；清瘦挺拔的身體，已是初為人母后的豐腴滋潤……

    “嗚，沒、沒什么……”莉香的羞紅了臉，目光惶恐躲閃著。

    “這一畢業，有幾年啦，快5年沒見了呀！”安怡開心地說，“想想大家都在一座城市，有時間聚一聚也好呀，唉，還不是因為平時太忙……”

    莉香得知，安怡在大學畢業后就懷孕結婚了，老公是當地土著，家庭條件還算可以，公婆也很好相處，就是觀念比較保守，總是想要接男寶，但安怡不準備這么快就再懷二胎，她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想做，公婆也表示理解，畢竟老公家里不止一個男孩balbal……

    安怡瑣碎的話語，在莉香耳中逐漸變為單調的嗡鳴，她怔怔地看著桌上的咖啡，胃里感到一陣痙攣般的惡寒……

    “什么都沒有改變……”莉香小聲嘟囔著。

    “誒？有嗎？”安怡似乎有意無視莉香難看的臉色，“莉香你變得好多呀……”

    “……我還留在，那個地方……”

    莉香輕輕蠕動嘴唇，發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絕望地哀鳴……

    “誒呀，一不小心聊了這么久，都是我在說……但是我要去接孩子啦?！卑测鹕淼?，“那么……莉香，以后常聯系啦，反正大家都在一座城市，有什么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拜拜！”

    莉香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看著學姐遠去的背影，莉香知道，學姐一個人，已經在人生的路上走了很遠很遠；

    而她，自從搖著自己的破輪椅跌進陰溝后，至今還在泥濘里打滾。

    絕望的寒意流遍全身，莉香雙手冰冷，連把香煙放進嘴里的力氣都沒有了。

    暮色沉沉，莉香低著頭，回到了夢蘿身邊。

    莉香跟學姐聊天的時候，夢蘿在旁邊的商業街里抓娃娃，而且戰果頗豐，大大小小抱了一堆，小女孩般喜不自勝。

    7歲時讓人開心的東西，到了77歲也依舊如此，如果你能活到這個歲數的話。

    看見莉香垂頭喪氣的樣子，夢蘿更加興奮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怎么樣啊姐！表白如何？”

    “……你說呢……”莉香低著頭，虛弱地氣若游絲。

    “別灰心呀！”夢蘿說著，把一串毛絨豬放在夢蘿膝頭，“剛才我看那女的還接小孩兒呢，這不就他媽是我的目標客戶嗎？搞不好跟老公性生活早就出問題了呢，誒，姐……”

    “閉嘴……”莉香小聲說。

    “所以姐你別這么輕易放棄，”夢蘿仿佛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聒噪，“姐你跟我這段時間，亂七八糟的技術也學會了不少吧！到時候再約出來，保證給她治得服服帖帖……”

    “我他媽叫你閉嘴！”莉香勃然大怒，一把打落了膝頭的毛絨豬。

    夢蘿看在眼里，只是輕笑一聲，彎腰把毛絨豬撿起，撣落上面的灰塵，斜眼看著莉香，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輕蔑和嘲弄：“你呀，現在也就只能沖它發發脾氣了……走，咱們回家……”

    夢蘿走到莉香身后去推輪椅，發現紋絲不動，原來莉香死死拉住了手剎。

    “干嘛？你要輪椅漂移啊，快放開?！眽籼}說。

    “該放開的是你——”莉香猛地轉身，一巴掌狠狠打在夢蘿臉上，“滾開！給我滾開！”

    夢蘿被打懵了，手里的毛絨娃娃掉了一地。

    熾熱的怒火在夢蘿眼里一閃而過，但又很快熄滅，她深吸一口氣，把地上的娃娃重新撿起來。

    “你沒了我，還能去哪兒？”夢蘿盡可能平靜地問。

    “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崩蛳銢Q絕地說，“今天晚上，我就跳樓！”

    夢蘿愣了愣，隨即一臉嘲諷地說：“你他媽嚇唬誰呢？”

    “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莉香捶打著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死命地大喊道，“我早就活夠了！早就想死了！我他媽謝謝你哦——”

    莉香知道這話很傷人，但還是尖叫著脫口而出：“謝謝你這個臟婊子！讓我下定決心去死！”

    夢蘿深吸一口氣，咯吱咯吱地抓緊了懷里的塑料袋。

    “那你——那你就他媽的去死吧！”夢蘿情緒崩潰，一腳接一腳，狠狠踢在莉香的輪椅上，“你這個傻逼！垃圾！殘疾人！拉尿貨！變態！臟貨！膽小鬼！我是他媽的被狗cao了，喜歡上你這種人！你去死！去死??！跳樓呀！我他媽的給你放一掛鞭慶祝！你媽了個逼的……”

    夢蘿歇斯底里地大罵著，直到喉嚨沙啞，周圍人漸漸圍觀，才轉身哽咽著跑開。

    莉香目送夢蘿在自己的世界里遠去，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她確實很感激夢蘿，把自己從已經腐爛的死水中打撈上來。

    但死物就是死物，不會因為你的一廂情愿就煥發生機。

    甚至還會把自己的腐臭，傳染給不知情的癡心人。

    所以，早點分開，對誰都有好處……

    可是，自己為何要對她說的那么過分的話呢？

    悔恨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莉香輕輕轉動輪椅，把自己的失態，歸結于街上太過吵鬧。

    “太棒了，終于可以去那個，他媽的誰也別來打擾我的地方了?！崩蛳氵煅手哉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