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交代完事情，白逸升回到戒中世界。

    站在院子前，踏腳欲回書房，恍惚間腦海中又浮現出林婉音在神志清醒后眼神中流露出的強烈求生意志。

    疲憊、煎熬、痛苦、決絕以及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愧疚與寄托，這是真正身處地獄者才有的痛苦，這是始終懷有光明者才有的決絕，這正是人性與神性巧妙結合的最好闡釋。

    白逸升對人的情緒具有天生的敏感和探索欲，報考導演系、學習心理學，讓其掌握了大量的理論，最終把對人性的理解全部融入進自己導演的第一部作品的文本中。但在拍攝時，演員時常不能完美演繹出內心掙扎，甚至顯得矯揉造作，這讓白逸升感到煩躁而無力，演員無法感同身受，只能選擇不斷閹割情，簡化人物關系和情緒作為妥協。

    即使最終呈現到大眾面前的電影仍然獲得了獎項與認可，但白逸升內心還是因為沒有完全詮釋出自己對人性的理解而留有遺憾。

    電影是一門藝術，來自生活又高于生活，影片對人性的構想終究無法超出白逸升的認知范圍，不過在這異世，先是遇到心懷忿恨的“炮灰”戚風，后又見到痛苦掙扎的“女配”林婉音，即使是前世最擅長表達情緒的演員或是飽受戰亂折磨的難民都不及這兩人的感情強烈而真摯。

    思及此處，白逸升嘴角上揚，看似渾濁卻不溶合，一直等待著涇渭分明的一天。這個世界對于主角來說是天堂是大展身手的舞臺，但對于某些人來講卻是地獄是拼盡全力仍被命運踩在腳下的刑場。

    大浪淘沙下，能讓金子脫穎而出，也可以讓明珠蒙塵掩埋。主角耀眼的光芒之下，小人物的悲歡離合更加暗流涌動，能夠繼續探索人性的復雜，讓白逸升心中不由火熱。

    時間還早，戚風有紅蓮圣印護體無需掛心，干脆轉身前往洞虛仙境的出口。思考著究竟是多大的折磨才讓婦人有如此復雜的情緒，可惜林婉音魂魄破損嚴重，不能直接得到答案了。對于這受形勢脅迫才接受的任務，也起了認真對待的興致。來到傳送陣前不過轉瞬，立刻開始著手布置對主角的試煉陣法。

    事實上，在穿越時大致瀏覽了一遍情節后，記錄著原劇情的“”便一直呆在了扳指所化金色銘文的儲物空間中，再也沒有被打開看過。修為和神識的凝練讓白逸升過目不忘，一直記得所看到的劇情完全以楚宇的視角展開，講述了氣運之子如何秘境奪寶，英雄救美。

    戚風對于主角漫長的升級路來講只是前期的一個小炮灰而已，說是反派都寒磣，給主角造成的唯一一點麻煩就是一次奪寶中獲得了一塊十分玄奧的破碎鏡片，從此在主角的視野中消失。直到中期才被早收入主角后宮的戚風前女友提了一句，其人早死在了某地下格斗場里，還是主角好心幫忙收尸。

    如今重讀，再結合從戚風腦海內讀到的記憶，大概是主角爹覺得這個私生子擋了主角親兒子的路，于是直接送他去見了閻王。

    思緒有些扯遠，白逸升立刻回歸當下之事，片刻后又生出疑惑，來回對照劇情確認有沒有遺漏重要細節，最終確認洞虛仙境以及自己在書中只字未提，白玉扳指僅僅讓主角獲得了一個儲物空間和一部適合主角修煉的玄妙功法。

    白逸升環顧四周，到處是珍稀的飛禽走獸，靈植如野草般遍地野蠻生長。50年中一直忙于修煉讓白逸升將劇情拋在腦后，心安理得地揮霍著仙境的資源。偶爾想起任務，也自然而然地以為主角就是靠著這世外仙境中的資源一步登天，自己也只需不斷給主角修煉所需的丹藥法器功法即可，而真相卻是主角完全靠自己積攢資源，修煉之路沒有走一點捷徑。

    驟然發現其中怪異之處，雖然可以用“巨量的資源會讓乏味，之后圍繞主角展開的奪寶斗法也都失去了意義”來勉強解釋，但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白逸升立刻詢問起系統。

    “正在調用因果溯源，嘀——嘀，查詢完成。元世界遭遇意外變故，天道命軌凝滯，掩蓋了洞虛仙境的氣機作為后手，故雖在主角身邊，卻沒有記錄其中，主角也沒有動用仙境中任何資源。如今時間線變動，劇情僅作參考，宿主可自行決定幫助主角成長以及阻止滅世結局的方式?！?/br>
    “遭遇什么變故?！卑滓萆晕櫭?，離后期原因不明的靈力潮失控以及靈獸變異發狂還有200年，這些都要慢慢調查，眼下還是關注主角的異常比較實際。

    “嘀嘀，任務完成度不足，無權限調用因果查詢。

    正在查詢任務完成情況……

    已成功阻止‘戚風’奪取主角戒指機緣的‘反派行為’，反派威脅值66.67％。

    ?！?，總任務完成度1％。

    溫馨提示：除了通過系統查詢，宿主可通過探索本世界，自行發掘真相?！?/br>
    雖然沒有得到直接的答案，但也知曉了不少信息以及細節，至少就系統來講便還有許多隱藏功能等待開發，白逸升也不再糾結，開始著手布置幻境。

    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堆珍稀煉器材料，在靈壓下化為靈液落于傳送陣上。片刻過后，復雜玄妙的銘文和圖紋在傳送陣上固結成形，靈力流轉間發出絢麗光華。

    “刀山火海練膽，紅顏枯骨煉心，也算是標準的主角配置了?！卑滓萆谝淮涡≡嚿硎?，對自己布下的試煉關卡十分滿意，自言自語道。

    兩個“配角”的情緒都能如此復雜而且充滿戲劇性，不知表面劇情的背后、主角的成長故事里隱藏著多少波瀾。若是把主角和配角放在同一起跑線上，又會有怎樣的轉變呢。幫一個人是幫，幫兩個人也是幫，左右仙境的資源任自己揮霍，白逸升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十分有實施的必要，開始構思起日后充實而又美好的生活。

    拍手撣去灰塵，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凌晨兩點，暫時沒有想到什么可以增加的試煉，閃身回到院子，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

    書房里，戚風遲遲不能入定，被灌滿的甬道和被塞入異物的后xue都時時刻刻折磨著青年的神經，提醒著青年自己所受到的折辱。

    正如白逸升臨走前所說，能夠把jingye轉化成靈力完美的載體，精純而磅礴的能量在一呼一吸之間進入青年的體內，支撐并修復著青年疲憊的精神狀態，讓青年時刻保持清醒。

    無法專心修煉，也不管身上的痕跡污漬，戚風開始回憶起自己悲劇的一生。幼時的生活簡單而溫馨，已是虛無縹緲只能追憶；少年時期的生活清貧卻又充實，苦中作樂仍有些許溫情。

    而成年之后的生活卻是如同地獄，再無半分希望。

    靈力復蘇的第二天，一頓毒打毀了修煉真正仙法的可能；

    現在想來女友也怕是早就與楚宇搭上了線，不然也不會自己受傷半個月后才來看望自己；

    著急恢復身體和尋找母親的下落，又因為自己閱歷的淺薄，錯把只會幾招雜學的騙子當成了真仙人，差點被騙去從林家秘密遺址中發現的兩本內外功法；

    好不容易自己研究出了一招半式，也不過成了那些天之驕子的馬前卒，秘境中的危險都由像自己這樣的炮灰來抗，好處都由那些人上人拿；

    最后，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塊玄妙的碎片，卻被地下格斗場的經理出賣，來到廢棄倉庫時隱隱感到不安但又熱切地渴望得到有關母親的消息，最終面對的卻是自己不堪的身世以及短暫人生的結束。

    到來時，不被祝福，離開時，孑然孤寂。碌碌一生，無牽無掛、無權無勢、無親無故，仇恨怨懟之人仍然高坐云端，即使重生所能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復仇，卻是出賣自己的身體換來真正的仙緣。

    “呵呵?！逼蒿L望著天花板干笑兩聲，自我安慰道，“一場交易，我至少得到了現在所學得的功法比林家的玄奧千萬倍?！?/br>
    把手伸向腹部，輕輕抹去身上已經凝結的jingye，又想起了交合時兩具熾熱軀體的交纏，內心不自覺地產生渴望得到依靠的想法，孤寂的心搖擺不定，心境開始變得迷茫而蒙昧，體內煞氣和靈力逐漸失控，變得紊亂。

    戚風沒有等來白逸升，獨自一人墜入黑暗中，一行苦澀淚水在青年昏迷那一刻才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頰。意識身處黑暗，身體上的折磨暫時被遺忘，精神上的痛苦孤寂卻更深重，直到再次感受到溫暖的靠近，不自覺地伸手，費盡全身力氣地胡亂抱住身邊的“浮木”，生怕這股溫暖再次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