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真是閨女還不便宜老四了。
長到今天,陶陽頭一回穿上過年的新襖。年三十全家終于湊齊,陶錦昊上一趟回家還在七月半,那時他心里有事,沒咋留意陶陽,這當口領靜了,把個小叫化子來來回回地打量,說怨不得莊上人說,這要是梳條辮子穿件花襖,頂是個俊閨女。 “可惜就不是!”陶賀氏唉一嗓,一想這事她就虧。 陶錦昊說:“真是閨女還不便宜老四了?!?/br> 虧就虧在這??!陶陽要是個閨女,將來和司裕圓房生個一兒半女,她樂意養他:那肥左右是施在自個兒家地里?,F今這叫啥,一個小子,將來翅膀硬了,還回不回你這個窩誰料得著?陶賀氏又一聲嘆。 陶司裕從西屋竄出來,指著大哥就跳腳:“少提!你少提!” “咋跟你哥說話呢?沒大沒??!”陶賀氏朝他背上摑了一巴掌。 “算了,不和他計較?!碧斟\昊說。 “那你說話別扯我!”陶司裕梗著脖子。 陶錦昊今年十七了,平常很少在家,陶司裕和他連熟都談不上,更別說親近,哥倆一年也對不上幾句話。上回還是鬼節在河邊放燈,陶司裕問他,陶陽長得像不像三兒,那個爹過一陣就要哭一哭的死鬼三兒。 不知為啥陶錦昊當時就變臉了,氣急敗壞地讓陶司裕一邊去。 陶司裕丈二的和尚,覺得大哥有病。他不過是想起保全娘和人閑話,說:“擱我看,陶老三弄那么個孩子來家就是命里定下的,那小陶陽頭回上我這來,我真嚇一哆嗦——這不整一個三兒轉世嘛!你說這事奇不奇?” “興許就是老天開眼了!” “也不知是福是禍?!?/br> “橫不能是禍吧?他屋里的是生不了了,誰想到沒了一個還能再領一個來家,我看陶老三這輩子就是有仨兒的命!” 陶司裕對自己上頭那個三哥毫無印象,但就總記著保全娘的話。他不懂爹為啥那么念著三兒,這一二四不都好好地站在他跟前嗎?他也不愛看??磦€小叫化子把他疼壞了。 陶司裕耷著臉不高興,陶慧秋插進話來,她也頂看不慣大哥,幫弟弟的腔:“哥凈哪壺不開提哪壺,人都不愛聽?!?/br> 陶錦昊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輪得上你說我?跟誰學的,臭脾氣不改改,往后婆家都不好找?!?/br> “娘,你看他!” 又一個要跳腳的。終于把陶宏福鬧煩了,煙鍋在桌上當當兩聲,說:“行了!大過年都不叫人安生,我看誰再說屁話,轟出去都甭過年!” 孩子們不吭聲了。陶賀氏從東屋端出來一笸籮花生瓜子大棗,見當家的還杵在屋門口,抬手把他往一邊扒拉:“就聽你嗓門大,還說別人?!?/br> 陶宏福瞪她一眼,悶頭回屋了。幾雙眼睛跟著他往屋里進,被棉門簾隔檔在外。陶賀氏哼道:“甭管他,沒他還不過年了!” 堂屋里陶陽坐立難安,想跟進東屋看看,有點不敢動;想抓一把花生大棗,有點不敢伸手。爹不在旁邊,他怵陶賀氏,覺得自己總是個外人。 磨磨蹭蹭地,他溜墻邊跑了出去,到后院抱柴。一趟,兩趟,三趟,陶司裕倚在門邊給他數著。數到第五趟,陶司裕腦袋里鉆出個主意:他非要讓大哥吃吃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