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酒吧。

    墻壁被粉刷成深藍的顏色，暗調的燈光柔和來旋，巨大的水族箱里裝著去年海釣大賽的冠軍作品——一條身長足足十八英尺的大馬林魚，這個曾經的海中猛獸，如今被束縛在難以輾轉的水箱中，每天都被侍者投喂得膘肥體壯。

    看到這一幕的肖恩忍不住感嘆，“真浪費啊?！?/br>
    “那可不是觀賞品，”喬治從侍者手持的托盤中取來一杯香檳，抿了一口道，“它代表著來自瑪菲婭陰影王者的威懾?！?/br>
    兩人在酒吧的一處卡座坐下。

    肖恩還念念不舍地盯著水箱，暢想了好一會兒這種生猛海鮮的味道后，才把視線轉向面前的同僚，“如何？”

    喬治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環顧了一圈周圍清凈的環境，再一次感到這次任務的棘手。

    身為異常調查局的外勤人員，準確地說，是已經在職五年，馬上就可以升職加薪的熟練工，他頭一次對任務目標產生了遠超以往的敬佩之情。

    他們所在的這里，表面上只不過是裝修獨特的酒吧，在放縱的年輕人群體里享有不錯的口碑，實際上卻是港口黑幫的私密場所，黑手黨勢力的大本營，那位陰影王者經營多年的堡壘。

    從調查結果來看，不過數年就以黑手黨崛起，在眾多勢力之間左右逢源，將瑪菲婭的地下打通成一塊鐵板……喬治頓了頓，慨嘆道。

    “真是厲害的人物?！?/br>
    ……

    與此同時，安娜碼頭。

    作為瑪菲婭港口最大的兩個碼頭之一，這里常年聚集著各種各樣的人士，水手、行商、卸貨工人，吵嚷聲總讓人感覺鮮活。

    但今天卻略顯蕭索。

    黑手黨提前進行了清場，只有零散工人在遠處忙碌著，趕趕進度就能提前收工。

    昨晚的霧還沒散，這是近年來最持久的一場霧，遮蔽了白天的太陽，將一切都罩上一層灰調，朦朧也多少有些阻礙視線。

    身后跟著依然是桑德拉與凱洛，伊萊文拄著一根紳士手杖，在碼頭邊站定。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海藍色馬甲，雪白里襯。黑發稍稍遮掩住耳垂，皮膚很白很細，干凈得就像是極北的冰泉。

    海風吹起他的衣擺，將一張嘩啦飛過的黑白報紙打到地上，他瞥了一眼，頭條印著前日的一起離奇命案。

    十九街區，入室搶劫，自殺。

    思緒一飄而過，他終于看見了那艘如巨獸般的灰船。

    “嗚——嗚——”

    長鳴聲起，船頭巍然破開霧靄，緩緩停泊在了碼頭近前。在燈塔的光照下，鋼鐵鑄就的船身锃然發亮，顯得冷峻而威嚴。沉重的錨被拋入水中，船上的水手們忙碌起來，開始拆卸零散貨物。

    伊萊文在甲板上見到了船長魯夫。

    魯夫先生是位矮胖的中年人，腦袋上搭著一頂灰棉帽，厚絨襖把身材箍得很圓潤。他有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皺紋被經年的海風吹成泥巴色，雙眼卻很有神，那是歲月與閱歷刻下的痕跡。

    盡管已經進行過幾次交易，伊萊文還是首次親眼見到這位船長先生?；掖Ｄ暧问幵跓o垠之海，只有客戶需求時才會靠岸，這種頗具詭色的作風極富神秘感，因此常有人稱其為“幽靈船”。

    “噢，伊萊文閣下?！贝L露出了難得的可掬笑臉。

    “魯夫船長?！币寥R文同樣點頭致意。

    這次交易因為雙方主事人的會面，產生了額外的程序——驗貨。由魯夫船長帶路，不走繩梯，直接下到甲板間艙下面的貨艙區域。

    硬底短靴沉悶的叩聲在走廊回蕩，伊萊文眼神掃過左右的艙門，面無表情地掃視過里面的貨物。

    價值連城但來路不明的珠寶首飾、走私而來的珍稀物種、禁止流通的違規藥品，甚至還有大量軍火……無一例外的，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船長在最末的艙室前停下，手中的銀鑰匙插入鎖孔，伴隨著厚重合金門推開的聲響，墻上的燈芯嗤一聲燃起，光亮讓室內的一切清晰起來。

    從灰船的結構來看，這里是最后一處了。

    伊萊文瞇起眼睛。

    暗淡的光線對他影響不大，但很能凸顯這里的氛圍。角落處堆積著斷裂的銹蝕鎖鏈，也許很久以前關過什么兇獸。地上有少量暗紅色污漬，大概不久前沖洗過，卻因為經年久遠而難以徹底清洗干凈。

    他的視線從深褐的木地板向前延伸，道路的末端，放置著一個冰冷的金屬籠子。

    兩邊墻上嵌有雙層的密封箱，中間堆了些雜物，船長從中拾了個鈴鐺，到近前掀開了籠子上的紅絲絨布。

    底部的軟墊上，昏睡著一個赤裸的少年。

    他的皮膚極白，甚至堪稱白膩，叫人想起軟糯滑膩的膏腴。脖子上套了個皮項圈，牽出的繩索被不規矩的睡姿繞在了手臂上，勒出兩道淺色紅痕。最獨特的是那頭波浪狀的細卷發，就著燈光，隱現著不同尋常的深藍色澤。

    最要緊的貨物竟是人類，這倒是出乎了伊萊文的意料。

    不過凱洛也差不多算是買的，因此他的面色仍然很平靜，“弄醒他?！?/br>
    話音落下，船長已經搖響了鈴鐺，清脆的鈴聲鳴響，少年微顫一下，徐徐睜開了雙眼。

    注意到伊萊文的視線，魯夫先生含笑解釋道：“定點投食的?！?/br>
    這種馴養出來的條件反射還有點意思。

    伊萊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少年撐起上身，在狹窄的鐵籠里小心輾轉著抬頭，用一雙澄澈的雙眼靜靜往向自己。

    那真的是如水一般的眼睛，仿佛無云之日的碧海澄空，卻并不說話，只是靜默地等待著，等待一滴水在此掀起漣漪。

    “全身都是干凈的，想著您或許會感興趣，管教時也沒給留傷?！贝L沉沉一笑，端著一根細桿探進籠子里，撩起一截少年的耳發。

    略潮濕的發絲間，深藍色的耳鰭微微翕動，腮處還有幾片淡藍的晶鱗。少年似乎受了驚，陡然瑟縮躲閃開來，眼中閃過恐慌，抱著雙腿撲簌簌抖個不停。

    “鮫人?！币寥R文眼瞳稍縮。

    鮫人屬于深海種族，數量稀少到瀕危，最活躍的地方反而是充滿傳奇色彩的民俗故事中，多以絕代無雙的盛貌與蠱惑人心的歌喉聞名。真實的鮫人如今已無人見過，但從歷史記載來看，他們貌似真擁有神異的能力，甚至能夠cao控海水，引指風暴。

    不過少年的下身仍是雙腿而非魚尾，顯然不是純粹的鮫人，只是有一部分鮫人血統的人類。

    盡管如此，這也是這艘船上最值錢的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