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開場
付參正猶豫著是否要敲門探看。從秦老爺那里回來之后,蘇昔就將自己關進了屋里,吩咐不許人進去,而如今到了晚飯時間,他沒像以往那樣挑三揀四,卻也沒有出來進食的打算。正糾結得緊,旁邊的門卻開了。 “帶我去墓地?!碧K昔披上外套徑直走出來。 “少爺,您的晚餐……” 蘇昔沒有理會他便往外走去,意思非常明確。 “……是?!备秴⒅坏脩?。 冬季里的這個時段,K市的天已全黑,幾輛黑色轎車駛在路上,遠光燈在前面照著,細密的雨絲于光下閃動,一層疊過一層在地面織出一條條流暢的水紋。 墓地是專門開辟地方安置的,十分隱蔽,離別墅并不很遠,專門帶上的保鏢打手細致地檢查了周圍之后,付參才撐著傘接蘇昔下車。 南方平原的冬風凜冽如刀,刮得人臉生疼,發絲凌亂地拍在臉上,蘇昔站在幾座碑前,目光一一掠過,掃到某座碑上,眸光驀然變暗,他伸手想撫摸碑上的名字,卻在沒有觸碰之時,捏緊了拳頭落下。 那座碑前方沒有骨灰。家族里死去的成員,能找到人的碑前有骨灰盒,沒有的便是衣冠冢,秦家歷來如此。 “那件事剛發生的時候,我固執地認為只要沒找到尸體,人就一定還活著。那時候老先生就罵我是瘋了,那種程度的爆炸,怎么可能有尸體??晌揖褪遣恍??!碧K昔像是在訴說,又如同在自言自語,其他人都遠遠隔著雨幕,只有付參能勉強聽清他說了什么。 “你可能難以想象紅場這樣的地方,秦家這樣的家族里竟然存在真正的親情,但至少對我而言是有的,不論對外手段如何,他們對我很好,很多年來都很好?!碧K昔臉上露出緬懷的神情,“我不接受他們任何一個人死去,我確實跟瘋了一樣要去找他們,老先生就將我關起來。當時情況很亂,他說我不能出事,我就只能等著,等我認為沒死的人來找我,他們如果活著,都一定會來找我吧?可是沒有,直到最后也一個都沒有。甚至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怎么不干脆真瘋了呢,這樣我還能在幻想里見到他們吧?” “是因為我吧,你知道嗎?那次其實不該由父親去,該去的人是我,怕我不放心,小叔叔也跟去了?!碧K昔語調平緩地訴說著有關生死的陳年舊事。 “當年不相信的死亡,我如今信了。付參,那些沒找到尸骨的人,一定都死了,對吧?”蘇昔問到,言語中竟有些真實的困惑,又仿佛意有所指。雨依然下得大,水滴噼里啪啦打在傘上,付參半個人都在傘外,墓地里一陣陰風吹過來,身子骨一向硬朗的他打了個寒戰。 “他們都死了吧?”蘇昔重復問付參,直勾勾盯著他的臉,像是要看清付參臉上每一塊肌rou被牽動的順序,那篤定而平靜的神色令人心底發毛。 “是……是的少爺,他們都已經不在了?!毕袷潜荒撤N冷血動物盯上,付參的回答倉皇。 得到這樣的回復,蘇昔幾乎僵在面上的表情一松,整個人恢復了往日習慣性偽裝出的柔和,他帶上笑意,音量放得極輕,最后幾個字只余吐氣聲:“是啊,這種事怎么能騙人呢?” 他雙手輕拍,對付參吩咐道:“回去把拍賣會的賓客名單給我吧,我們要為新的宴會做準備了?!?/br> …… 由紅場主持的一年一度的地下拍賣會終于拉開帷幕。 這是整個K市規模最大的地下交易場,槍支彈藥、珍貴礦藏、失竊文物、禁用藥品、珍稀動物、器官或是人,只要能通過紅場的內部審核,都可以經由這里倒賣出售,紅場作為第三見證方包辦交易途中的一切加密程序,交易過程里,交易雙方只需cao心買賣問題,紅場承諾不會泄露任何雙方信息——當然這限制對于紅場核心成員無效。 規模如此之大的線下交易會自然不能放在誰都能接觸的明面上,往往都會披上普通人難以接觸的表皮。這次的拍賣會便掛著K市頂級會所化妝舞會的名號,每位賓客都需持有紅場幾乎臨期才送達的特質邀請函才有資格入內,并且還要通過層層檢查與身份加密,以保護所有參會人員的隱私及安全。往屆因這些繁瑣程序鬧事者不是沒有,但那些人后來都無故消失了。 這是紅場在地下世界樹立威信必不可缺的手段。 且相比往屆,這次的拍賣會還有一個特殊之處,據說紅場那位長期處于失蹤狀態的唯一直系繼承人會親自來到現場,以萬眾矚目的方式出現。 “歡迎諸位光臨此處參加此次拍賣會,我是主持Dougs,盛宴開始之前,請容許我為諸位介紹場地的分區與宴會流程?!?/br> “地下一層,即如今諸位所在的樓層是舞會廳,拍賣會開始之前,請盡情享受舞會的樂趣,紅場將提供所有舞會所需之物,諸位無需為他事煩擾?!?/br> “地下二層即拍賣會廳與賭場,紅場歡迎諸位積極參與拍賣,若對所提供拍品無法勾起您的購買欲,也歡迎到賭場游玩?!?/br> “地下三層是紅場為諸位提供的休息場地,今夜憑請函可隨時前往休整,房號與其上數字對應,同時也有特殊通道,能針對諸位的不同需求提供服務?!?/br> “相信拍賣規則及注意事項已無需多加贅述,若遇意外狀況或有特殊需求可隨時聯系侍者,紅場承諾為您提供最優質的服務,在這自由的凈土滿足您的所有要求,愿我們能一同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俯瞰去整個成圓形的舞會廳此時很是熱鬧,賓客們都戴著各式幾乎能完美遮蓋真實面容的面具,身著夸張的服飾,現場的樂團令優美的旋律圍繞著舞壇里那些搖曳晃動的人身,在整體色調偏暗的燈光下被置于廳正中的巨大夜明燈將眾人的影子投射到四面弧形的墻上,如同群魔亂舞。 也有不少人對著暗號一同走到角落里,相互寒暄吹捧,太過隱秘的是不方便說,留下一兩句暗示卻是不會出問題的。 蘇昔在高處的廊道里向下看著,他今日長發披散著,是一身歐洲中世紀服飾,整體呈黑色,外衣下擺及至膝蓋,較密的衣褶隨走動搖晃,再往上的內里是收腰的設計,領口的暗金色花紋繁復而色彩低調,同色系的金屬面具罩住了他的上半張臉,冷硬質感襯得他弧度柔和的下巴愈發精致。 “看似嚴謹的檢查措施有一處很大的漏洞,我們無法檢查與會者的指紋,只要能通過一些手段獲得請函,混進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過獲得請函本身就非常困難,至少警方是做不到的?!碧K昔說著自己對于這場宴會安檢的看法,紅場敢這么大張旗鼓搞拍賣會,本身就是一種底氣。 他品了一口手中淺藍色的雞尾酒后將杯子放下,對身后守著的付參說:“都準備好了嗎?” 付參這幾天眉頭就沒松開過,他憂心地問:“少爺,您真的要上去嗎?” “怎么?這里可不是赴塵,對紅場有信心一點?!碧K昔依舊不太在意付參的擔憂。 “不,屬下只是不明白,明明派個替身上去,您在后面不也可以嗎?”付參還想繼續勸。 蘇昔的回答冷淡:“必須是我?!?/br> “……為什么?”付參錯愕。 背對著付參,蘇昔沉默了很久,最后問了一句與此刻狀況完全不相干的話:“付參,你進紅場多久了?” 不知蘇昔為什么要這樣問,付參卻還是老實回答了:“三年?!?/br> “三年啊?!碧K昔念叨著,“一直跟在老先生身邊嗎?” “在您之前,是的?!备秴⒒卮?。 “時間不算長,聯系也不深?!碧K昔評價,“你今晚回別墅吧,不用跟著我了。以后也不用了?!?/br> “……少爺?”這番話給了付參很不好的預感,他差點張口就要表忠心,又隱約意識到蘇昔話中透露出的別的意味。與此同時蘇昔也朝他擺擺手,獨自走向廊道的另一頭。 付參謹記著原本的職責想要跟上去,但蘇昔揮手的動作裹挾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將他圈在原地。 舞會的時間很快便過去,期待著拍賣會的人們涌入地下二層的會廳,在侍者的引領下進入分別的包廂。 “財大、氣粗?!标愒⑷绱苏f著,打量著對于兩個人來說過于寬敞的包廂,“紅場要是能上上下下一條心,哪還有百垣明河什么事兒啊?!?/br> 段溯取下樣式簡單的整塊面具,他簡單地穿著正裝,不像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沒有理會陳寓,段溯站到包廂前方的透明玻璃,向下看著中央的拍賣臺上,主持人正在熱場。 “聽說他將高調出現,誒,咱們猜猜他會怎么出來?”陳寓又惹人嫌地湊到段溯跟前去。 “咱們之前安排進紅場的人有傳來什么消息嗎?”段溯避開問題反問陳寓。 “來之前方醒那小子告訴我是有些異動,相比往屆,這次的人手都在往高樓層安排,地下三四層現在應該人手薄弱?!闭律?,陳寓還是靠得住的,“不過也算不上是大動作?!?/br> 正說著,主持的熱場結束,拍賣即將正式開始。 拍賣廳內的燈光突然全數熄滅,黑暗中,一個平淡悅耳的聲音穿透了眾人的鼓膜,同時廳正上方投下一束光,照出站在拍賣臺正中那著裝繁復精致的人,他微笑著抬頭: “各位晚上好,我是本次的拍賣師秦棲?!?/br> “歡迎各位來到紅場,讓我們一同見證這注定讓所有人銘記的夜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