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癡狂
早冬、清晨,天地灰蒙蒙一片,萬物呈現枯敗色彩的同時又在醒來。 糕點屋那抹亮色在成塊的灰敗中尤為惹眼,段溯眼中也只有從一片光亮中走出來的那一人。 他想,一個人怎么能如此混濁不潔,還如此干凈清透呢? “怎么自己過來了?”段溯問。 “聽說你今天有個項目開題,我特地來看看?!敝車检o悄悄的,蘇昔也放低聲音,他問段溯,“你不該感到開心嗎?” 按照之前的消息,蘇昔現在應該在一家民宿,而非出現在這里,但段溯似乎并不為此感到驚訝,只道:“我非常驚喜,真想現在就帶你回去好好疼你?!?/br> “可惜不能?!敝宦犜捳Z,蘇昔似乎不勝惋惜。 “令人遺憾?!倍嗡菡f,“外面很冷,上來坐坐嗎?” “衣服厚了些,熱,不如你下來陪我走走?對了,這個還給你?!碧K昔回敬道,順手將一個銀色的環狀物扔給段溯。 這天晨間的寒氣沁人,兩人交換著情侶間的親昵話語,互相虛情假意地噓寒問暖——暗處的人只覺得這一幕詭異至極。 段溯接過那東西看了看,伴隨一聲輕笑,他下了車。 他站到蘇昔跟前,手搭在蘇昔的肩膀上,身子稍傾,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好想現在就把你扒光扔進車里,讓你大張著腿被我狠狠cao一頓,填滿你,再堵住前后不讓你出來,把你箍在懷里,看你難受流淚又不肯求我的樣子……” 蘇昔揚手就給了這流氓一巴掌,他從外衣兜里拿出帕子細致擦著每一根手指,臉上的淺笑如同畫上去的,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他說:“你看起來像是沒睡醒,我幫幫你,一會兒說話的時候思路會比較清晰?!?/br> 段溯腦袋偏著,抹了下嘴角,回頭說:“比上次有力氣?!?/br> “最近吃得還不錯?!碧K昔欣然。 “我卻過得不太好?!倍嗡菡f。 “怎么?”蘇昔關切地問。 “被人找了些小麻煩,家里長輩要我負責任?!倍嗡菹袷窃诒г?,言語中似乎還有些委屈。 “你也會被找麻煩?”蘇昔微微驚訝,雙手抱到胸前。 “誰知道呢?”段溯無奈地搖搖頭。 蘇昔笑起來,十分開懷的模樣。段溯寵溺地看著他:“怎么這么高興?” 聽得這話,蘇昔止住笑,定定看向段溯,眼神卻有些散,沒有聚焦的樣子。 “還有更高興的呢?!彼p聲說著,手臂往下放。 段溯也突然察覺到了什么,故作溫和的表情逐漸收斂,說:“時候差不多了,我得去……”他話頭止住,視線緩緩向下——一把寒光閃爍的匕首橫著,正抵上他的腹部,按進了他的外套里。 “別急著走,好不容易見面,咱們再多說會兒?!碧K昔向前兩步,段溯被他推著后退,背靠到車上。蘇昔這個動作到最后幾乎是撲到了段溯懷里,連方才的話都像在撒嬌。 段溯舔了下虎牙,眼睛閉了閉,身體放松,再睜開眼時,他問:“還有什么好說的呢?”他看著他,用篤定的語氣叫他:“秦棲?!?/br> “我建議你不要提那個名字?!碧K昔收回面上掛的假笑,將手上壓匕首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如果你想稍微好過一點?!?/br> “好吧?!倍嗡葜坏脽o奈嘆了口氣,問,“幾刀?” 這算是道上解決私人恩怨的方法之一,一方應允的情況下,原本吃虧的另一方按照約定上刀子。 “如果你不打算把命賠進來,一次恐怕不夠?!碧K昔手下放松,退后一步,將圍巾多圍了一圈,收拾好垂下的邊角。 段溯垂眼看他,是縱容的姿態。 蘇昔將手里的匕首轉了轉:“九刀,三次?!?/br> “真夠便宜我了?!倍嗡蓊h首,將外套脫下,他又說:“天要亮了?!?/br> 大學城這邊道上人煙稀少,但此時已偶爾有經過的行人。 蘇昔會意,轉刀的動作一滯,第一下扎進段溯的左邊上臂,快而狠戾。 段溯生生受了,竟忍住沒出聲,只睫毛顫動,抿了下唇。 蘇昔一面緩緩抽著匕首,不讓血濺到自己身上,一面說:“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直錯覺自己可以過那樣的一輩子——普通人眼中光鮮亮麗的一輩子。認識你之后我才明白,失去背后的支撐,我確實可能什么都不是。段溯,感謝你讓我提早認清這點?!?/br> “作為普通人的大部分日子很愉快,如果沒有你就更完美了?!必笆讖氐壮槌?。 “……我很遺憾成為你的遺憾,同時亦為此倍感榮幸?!倍嗡菡f起話來的語調平緩,似乎沒受太大影響,他一直看著蘇昔,神色平常。 蘇昔卻覺得眼前這人是要把自己吞吃入腹。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蘇昔嗤笑一聲,抬起手。 “嗤——”又是一刀。 段溯左手臂前臂上的深色布料迅速暈出一片更深的顏色,蘇昔稍微轉動了一下匕首。 段溯額頭上冷汗滲出,倒吸了一口氣,不太平穩地呼出來,腰彎下來,靠在蘇昔身上,卻還能笑著說:“真是心軟啊,蘇昔?!?/br> 蘇昔沒回話,匕首轉動的弧度更大了些,淺淡的血腥味彌漫開,蘇昔嗅著,目光渙散一瞬。 段溯輕嘖了一聲,腦袋在蘇昔肩窩圍巾里蹭了蹭,覺得不夠,便右手掌住蘇昔的后腦勺,讓他的腦袋偏向自己的臉,順勢吻上他的唇,只是普通的親吻還不過癮,他啃噬著要撬開蘇昔的唇關。 蘇昔回過神,倒沒掙扎,只是直接將匕首抽出,抵到了段溯后腰那兒。 “……” 段溯額角抽搐,明顯身子一僵,緩緩退開說:“……這里會要命的,蘇昔?!?/br> “讓你死在這里也是不錯的選擇,段溯,是你逼我,是你讓我……快要瘋了?!碧K昔說著,眉頭蹙起,卻換了個位置,最后一刀刺入段溯的右邊大腿,尖端進去之后速度放緩,他抬頭欣賞著段溯糾結的表情,莫名有些快意,又摻雜了厭惡——對于自己這種行為和感受的厭惡。 覺得痛快,又覺得惡心。 總保持清醒,所以永遠痛苦。 段溯感知到蘇昔泄露出的情緒,他表情有一瞬變得怪異,那是混雜了疼痛的狂熱驚喜——所有人前壓抑著的感受都在扭曲變形,人形為囚籠,他身體里的怪物咆哮著要掙脫而出。他終于見到了蘇昔多年來習慣性掩飾的、最真實的模樣。 他從來明白蘇昔的光鮮外在之下隱藏了同自己一樣的東西,自他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嗅到那獨特氣息的那一刻起,這一點就不能更加確認。 可蘇昔偏偏還想逃開、還想掩蓋。 所以他真的好愛一次次將蘇昔打碎,一次次看他清醒著沉淪。 疼痛皆化作眼底的癡狂,段溯任那霸道的欲望肆掠,他想:只要他見到了這個人,就絕不能放過。 太醉人、太驚艷了,束住他的翅膀,將他關到籠子里,隨意把玩在掌間,屆時,這只鳥兒一定會發出這世上最動聽的叫聲吧? 心臟激烈跳動著,那些想法只現于轉瞬間,段溯竭力維持自己的“正?!?,看著正觀察他的蘇昔。 你要看著我,要一直看著我。 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沒有人能比我更想要你,你闖入了我的視線,那么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就必須無人可以取代。 …… 總是這樣。 蘇昔想。 這人總是這樣看著自己。 段溯右手搭在蘇昔頸側動脈那,清晰感受生命活躍的證據,手掌稍微撐著蘇昔的下頜角,他說:“看看你的樣子。明明那么清醒,卻說自己瘋了?!?/br> “你該慶幸我理智尚存,不然我要的該是你的命?!碧K昔冷冷將匕首拔出來扔在一邊。 “怎么說呢?!倍嗡輳姄沃吭谲囬T上,難掩狼狽卻姿態閑散,“我很榮幸你能為我做到這一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