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華死了，這不在蘇璟的預料范圍內。

    他雖然對這個老和尚印象不深，但也記得前世從南陽回去之后，后幾年還聽說普靈寺的空華行走世間，普度眾生來著。

    絕對不是這個時候死的。

    但蘇璟也知道，這不是假死。

    那……這是不是和他有關？

    蘇璟：“杜梁?！?/br>
    “哎呦，稀客呀?！倍帕喝嗔巳嘌劬?，“沒想到能在我這里見到活的您?！?/br>
    蘇璟：“……”

    合著我以前來這里的時候都死了。

    他盡量顯得自己正經一點：“空華大師圓寂，還沒來得及辦正事。本王想今日他們的法事也該做完了，我們不如趁早些?！?/br>
    “……哎？”杜梁覺得蘇璟前天在寺里肯定受了什么刺激，“行吧，容下官先收拾收拾?！?/br>
    ............

    今日普靈寺果然恢復了正常。

    蘇璟先是跟杜梁一道，想要看看能不能從他的某些言談舉止中探探蘇卿的想法。

    于是他在杜梁裝模作樣查案的時候問：“杜大人覺得，冒著被皇上逮到的風險貪這些錢財的人是為了什么？”

    杜梁：“那誰知道？可能是窮日子過慣了，乍一看到這么多錢財，就想撈那么幾筆。本來沒敢多貪，但是沒被發現，后來膽子越來越肥，貪得也越來越多?！?/br>
    “也可能是過得挺好，接觸到的人更上流，不滿足自己在一群上流人中顯得平庸，只好努力賺點錢攢點勢，顯得更趾高氣昂一點?！?/br>
    “或者…”杜梁用“你懂”的語氣笑了笑，“說句大不敬的話。王爺怎么知道這是‘冒著被皇上發現的危險’做的呢？”

    蘇璟皮笑rou不笑：“呵，杜大人說得對。不過……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杜大人?！?/br>
    杜梁用眼神示意他問。

    蘇璟：“如果……如果有一個人，突然之間變了性子，你覺得那是鬼上身嗎？”

    杜梁有一瞬間的錯愕，大概是沒想到蘇璟會問這么一個問題，但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那怎么會，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玄乎的東西?！?/br>
    蘇璟笑了笑：“本王也覺得不會……所以說，大人有沒有遇見過一個……嗯…突然改變他自己的想法的例子？”

    蘇璟：“就是那種……只想平平淡淡地人開始追求轟轟烈烈生活，或者說野心勃勃的執棋人變成一枚任人擺布什么用也沒有的棋子?！?/br>
    杜梁眼中劃過一閃懷疑：“……嗯？”

    蘇璟：“啊，沒什么……本王就是隨便問問?！?/br>
    杜梁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那他一定有說不出口的苦衷?！?/br>
    蘇璟一愣，隨即又笑道：“那……杜大人，你先忙著，本王去遛遛彎，這里怪憋的慌的?！?/br>
    “……恭送王爺?！?/br>
    蘇璟去了空華的院子，那里有幾個小和尚正在收拾東西。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其中有一個小和尚恭謹地問，“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蘇璟：“我？哦……我是空華大師的一位故人，昨日來寺里上香，聽說他去了，一時無法接受，但沒能及時詢問，今日特來看看?！?/br>
    “逝者已矣，望施主節哀?！毙『蜕邢衲Ｏ駱拥卣f道。

    “呵呵，你說得沒錯?！碧K璟笑了，問，“我前日來普靈寺，還與大師暢談，觀大師面容不似有疾……但昨日我來，卻收到這樣的消息……不知大師，是怎樣……沒了的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聽師兄們說，空華師祖前日晚上還像往常一樣在偏殿誦經，第二日吃飯時卻沒有見到他的人影。有個師兄前去查看，才發現師祖已經走了……”小和尚說著，竟也悲傷起來，“空華師祖人很好的，每次下山回來，還會給我們帶幾塊糖吃?！?/br>
    其他幾個小和尚也附和著。

    蘇璟摸了摸他的腦袋：“別傷心了，他那么好的人，佛祖一定會保佑他的，即使他走了，也一定是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對不對？”

    “嗯，”小和尚吸了吸鼻子，說，“師兄們說，師祖走的時候神態和藹，嘴角還帶著笑意，是睡著睡著就走了的…沒受什么苦難……一定是佛祖在保佑他！”

    “好了，知道他沒受什么苦我就放心了，”蘇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忙活吧，我也有事要做，該走了?！?/br>
    小和尚乖巧地點了點頭。

    蘇璟去了正殿上香。

    正殿的佛像高大威嚴，帶著悲憫眾生的慈懷。蘇璟在旁邊站著的和尚的引導下上了香，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扣了三個首。

    然后他直起腰來，沒有許愿，也沒問什么疑問，甚至沒有念上一句“阿彌陀佛”，就那么跪著。

    旁邊的和尚似乎看出他有心事：“施主，若是遇到什么困境，這樣跪著也無濟于事，不若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如何應對才是?！?/br>
    “我并不是遇到了困境，”蘇璟笑了笑，“我只是感謝佛祖……我是來還愿的?！?/br>
    蘇璟想了想，自己可能占地給人家添麻煩了，于是又扣了一次首，起身微笑：“不過還是謝謝大師指點……有另外一些事，我想明白了?！?/br>
    他想到后山上去遛遛，突然想起也是某一個寺廟的后山上，他跟慕遠在那坐了一個下午。

    “行吧?！彼栈亓讼胍仙降哪_，跑去找了杜梁。

    辦案，南陽的事其實已經沒什么好查得了，蘇璟過去的時候，杜梁正悠閑地坐在一間禪房的躺椅上喝茶。

    寺廟里可沒躺椅這玩意，估計是他自己臨時叫人搬來的。

    蘇璟讓旁邊候著的人都下去，開門見山地問：“你打算怎么辦？”

    杜梁：“什么怎么辦？”

    “當然是案子的結果啊?！碧K璟說，“我知道是你，反正我又不會揭穿你們，你不趕緊找個替罪羊，把我扣在這兒干嘛？”

    杜梁反問：“那王爺回去干嘛？”

    “用不著你管?！?/br>
    “微臣自然是為了王爺好?！?/br>
    蘇璟：“呵呵?！?/br>
    杜梁不愿意跟他在這上面扯，轉移了話題：“王爺的傷好了嗎？”

    “你覺得呢？”胳膊上的傷口看著嚇人，其實不怎么嚴重，但是好起來就慢了。

    杜梁：“當時聽說王爺遇刺，皇上立馬下了一道圣旨，叫王爺先養好身體，改日再提案子的事也不遲?！?/br>
    蘇璟挑眉，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在這時候提這個。

    只聽杜梁繼續說道：“案子的事情王爺就不用cao心了，反正結果只會有一個，微臣已經辦妥了——”

    他話鋒一轉：“南陽向來富庶，商賈往來頻繁，城中小玩意兒也多得很，有些東西怕是王爺也沒見過，不若跟著下官去城中溜一圈？”

    蘇璟皺眉，道：“不去?！?/br>
    杜梁也不著急，笑道：“王爺先別著急著拒絕呀，這白天雖然沒什么有樂趣的，但是到了晚上，秦樓楚館開了門，舞女美姬，或者各色小倌，彈琴唱曲，王爺也不去嗎？”

    蘇璟：“……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蘇璟：“你，南陽太守；我，當朝晉王。奉皇命徹查修繕款被吞一案，你卻拉著本王去這等尋歡作樂的場所，不覺得有違身份嗎？”

    “我不去?！?/br>
    杜梁說：“我聽說自王妃懷孕之后，您有大半時間都宿在他那兒。后來到了南陽，連路上一共待了一個多月?；厝ブ笥秩找故卦谕蹂磉?，現在又到了南陽……”杜梁曖昧一笑，“這么長時間，王爺不打算去一次嗎？”

    蘇璟一噎，隨即苦笑：何止呢？

    自從隱隱知道蘇泠勾結北羌，他就再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后來叛軍入城，更顧不得這些。隨后被捕，又跟著慕遠逃亡……一直到現在，可不好久了嗎？要不然那次在床上也不會親一下就擦出火來。

    不過……他一想到慕遠看著他的眼神——無論慕遠怎么跟他折騰，眼神一向都是很溫順的。

    那是真的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雖然在這里找一兩個人他不會知道，但蘇璟還是不忍心。

    好吧，他對慕遠的愧疚太深，已經沒辦法再做一件糟蹋他的事了。

    “不去?！彼种貜土艘槐?。

    “嘖，”杜梁閉上了眼睛，歪倒在躺椅上，假裝自己要午休了，“行吧，不去就不去——我要睡覺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