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中)(神父x侯爵)
04 熱烈的紅色點燃了夜幕,神父看著火光中隱約可見黑色的莊園,好像看見了一個可憐的奴隸的一生,他握緊了手中的十字架。明明有了高尚尊貴的身份,卻從未想過要去找回失散的親人,神父明白男人的死亡有一半來源于他。他是這么的自私卑鄙,唯恐沾染上骯臟貪婪的吸血蟲,對著素未相識的人們卻能做出一副偽善模樣 “啊,侯爵……”他轉過頭,正對上侯爵閃爍著光芒的眼睛,“感謝您……” “這是對你辛勤工作的獎勵,感謝你自己吧?!?/br> 神父托起侯爵的手,虔誠地親吻著他的戒指:“感謝您……”侯爵似乎很受用,他順勢握住了神父的手。 “我讓人砍斷了他的腿,扔在馬廄里,像個卑微的奴隸一樣死去?!?/br> “您不必為我做這些……”。 “我本來就要這么做,不過是換了個目標?!?/br> 兩人又看了會燃燒的莊園,侯爵見神父已經平靜下來,身體被寒風吹得發抖,才轉身翻上馬,朝他伸出手來。 神父抓住了它,這只手好像有什么魔力,因回憶而酸痛的心臟一下子就被撫平,神父不自覺地露出笑容,笨拙地爬上馬去。 神父不會騎馬,照侯爵的說法,神職工作者不需要學習騎馬,而且侯爵似乎并不覺得跟神父共騎一馬有什么麻煩的。當然,侯爵攬住他時,還是會照例發出一聲嘲諷似的笑聲。 沖天的火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自睡夢中驚醒的人們走到街上,朝火勢洶涌的那邊天空看去。 “怎么了?” “不知道啊?!?/br> “聽說是革命軍干的,燒了一個大富豪的莊園?!?/br> …… 人們議論著。穿著黑衣的侯爵與神父隱在陰影中,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繞過人群,回到侯爵的莊園。神父本還想再跟侯爵待一會,但客廳里卻早就等著幾個人,神父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便主動提出要回教堂。侯爵點頭道:“你回去吧?!彼恼Z調特意拖長,帶出貴族特有的傲慢,見神父轉身要走,他又拉住神父的手腕,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神父有些受寵若驚,侯爵卻不松開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便轉身朝等著的幾人走去。 神父與侯爵告別后向莊園后門走去,馬車已經停在那了。又聾又啞的老車夫見到神父,露出一個笑容來。 神父與侯爵來往都是通過老車夫,也算是由他看著長大的,在看到他的時候便放松下來,也不進馬車,靠坐在車門上跟他說起話來。老車夫總是能在他看過去時及時給出回應,點頭,微笑,神父得了鼓勵,像孩子似的喋喋不休,直到教堂的尖頂出現在視線里,他才停下話頭,整個人又陷入沉默當中。 “再會了?!鄙窀柑埋R車,朝老車夫揮揮手,馬車原路返回消失在路口,他也轉身進入了教堂。 05 男孩從沒離開過哥哥身邊,恐慌之下便只好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他沒穿鞋子,那雙腳雖然剛洗過,看起來卻還是有些臟兮兮的,而腳底在行走中又沾上灰塵,讓它們又完全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他和其他幾個同齡的孩子一塊跟著同樣干瘦的“父親”來到簡陋的會客廳,在指示下依次站定。他當然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心里既期待又害怕,他有些希望自己能被好人家領走,又害怕再也見不到哥哥,一時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好好表現。 客人站在這些孩子面前一個個地看過來,其他孩子都討好地喚著大人,男孩卻直到一雙名貴的小皮鞋在他眼前站定都沒反應過來,在其他孩子的笑聲與竊竊私語中他才磕磕絆絆地叫了聲“大人”。 “別看他這樣,他可是這些孩子里最聰明的?!薄案赣H”雖然很想教訓這不著調的小子一把,還是強壓下怒火,揚起諂媚的笑臉替他說話,他知道這次的客人想找機靈的男孩,他也沒說謊,這個男孩確實很聰明,交代下去的工作總能一絲不差地完成。 “哦?抬起頭看看?!笨腿说穆曇舫龊跻饬系哪贻p,似乎比他也大不了多少,這讓男孩稍微有了點勇氣,他抬起頭,便被這位客人的容貌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男孩子,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好像星星一樣閃耀。 “你干嘛這么吃驚,我長得很嚇人嗎?” “當然不是!”男孩在少年含笑的視線下又害羞地低下頭去,“……是您太好看了?!?/br> “你看著挺老實,倒怪會討好人哩?!?/br> “我沒討好您,我是說真的!”不知道是不是這位客人表現的實在太溫和了,男孩竟然大膽地反駁了他,男孩自己都嚇了一跳,更加不敢看客人的反應,把頭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我知道?!鄙倌旮┫律戆涯樛泻⒀矍皽惾?,“你老低著頭我都看不見你的臉,這樣我可不要你了?!?/br> “呀!”男孩被突然出現在視線中的臉嚇了一跳,接著又有些疑惑地歪歪頭,“您是說……” “我想帶你回去,你愿不愿意?” “我當然愿意了!”男孩從沒想過自己的主人會是個這么親切、漂亮的少年,高興得什么都忘了,他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這似乎感染了少年,這位新晉的小主人的笑容也變得更加真誠了些,他沖身后的仆人說了什么,便拉著男孩出去了。 “上來吧?!鄙倌曷氏鹊巧像R車,朝他伸出手來,男孩高興地抓住他,爬上馬車,正要隨他進到馬車內,卻突然猶豫了,他看到了自己臟兮兮的腳掌。而面前的這輛馬車里布置得是那么整潔華麗,比他們最好的會客廳都要干凈。 “怎么了?”少年疑惑地看向他,他低下頭,收回手輕輕絞著衣角,低聲回道:“我會把馬車里弄臟的……” 少年挑起眉頭,沒有說什么,只是強硬地把他拉進去,還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 “啊,主人!”男孩有些被嚇到了,他想要跳下去,少年卻張開雙臂把他摟在懷里。從少年身上傳來的香氣熏得男孩飄飄然,在這種好聞的味道的映襯下,男孩突然聞到了自己身上因為長期不洗澡產生的酸臭味,但少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男孩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只覺得主人對他這么好,以后一定得好好照顧他。 但他到底沒能照顧他的主人,因為第二天他就被送到了教堂,教養他的是個老神父。只有每個月月底,少年才會來看他,詢問一下學習進度。因而男孩學得很積極,繁重的學習讓他完全忘了他還有個哥哥,等他想起來去打聽,哥哥早就不在了。 帶走他的一定是戶好人家。他這么想著,就再沒提過要找哥哥了。 06 神父自記憶久遠的夢境醒來,才發現外面有些喧鬧,他扶著額頭想了一會,才記起昨晚的行動。啊,現在外面大概亂得不行吧,革命軍的到來意味著戰爭與死亡,昨天的火焰只是個預告,所有人應該都是這么認為的。 天色還早,神父卻實在睡不著了,他有些怕自己再回到少年時代的夢里,那讓他的良心倍受譴責。于是神父靜坐了一會,穿好衣服打算去禱告,為那些葬身火海的亡靈。 他果然是個虛偽自私的小人。 神父拿起圣經,打開了房門。 “你……” 出乎意料的,穿著簡單長袍的修士靠坐在門邊,看他的樣子應該已經等了很久。 “神父……”聽到動靜,修士忙站起身,恭敬又眷戀地看著他。兩人才做了那種事,神父實在不想見他,但人都找來了,他也只能停下腳步,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您見過侯爵了嗎?” “昨晚剛見過?!?/br> 聽到神父的回答,修士有些難過地低下頭,他嘆了口氣,輕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呢?我真的不明白……”但他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不待神父回答,接著說道:“神父,我想離開教堂?!?/br> “侯爵那……” “他不會管我的,我敢說他聽到我離開還會開心呢?!?/br> 神父看著修士,他確實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少年,所有功課都完成的很好,但神父也知道他一點也不熱愛這個。神父讀過他寫的詩,也看過他畫的畫,他毫無疑問是個才華橫溢的藝術家,他有一顆浪漫的渴望流浪的心,活該待在靡爛的溫柔鄉里,同那些放蕩的妓女生活在一起,靠著寫寫文章換來一杯酒和幾片面包。他是那么像他的母親……神父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怎么能這么編排已經逝去的夫人呢,她明明是那么溫柔高雅的貴婦,曾經給他講過故事。 神父強行止住自己的想法,沖修士點點頭,不管侯爵到底會是什么反應,反正他是不介意甚至是期盼著修士離開的。修士見他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有些委屈地低下頭。 “什么時候走?” “過兩天吧,我想等院子里的果子成熟帶兩個走?!?/br> “好?!?/br> 神父見修士似乎沒什么要說的,便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