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施主，請隨我來?！?/br>
    小和尚穿著一身灰色僧袍，低垂著眉眼，規規矩矩，似乎一點也不好奇來人的模樣。王二公子見他臉頰rou嘟嘟的，實在可愛，便想逗逗他：“不要叫我施主?！?/br>
    “……王二公子?！?/br>
    “別叫我公子?！?/br>
    小和尚一時被難住了，猶豫了一會才吐出兩字：“王二……”

    王二公子笑得不行，仿佛遇上了天下最可笑的事，笑著笑著又突然咳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要背過氣去。小和尚原本瞪著一雙大眼睛看他，見他咳嗽不止，便連忙上前替他拍背順氣。

    “哈哈，你…咳咳，太有、太有意思了……”王二公子說得費勁，“你叫、咳咳……什么名字？”

    “施主，你別說話了?！?/br>
    “咳咳、你、你的名字……”

    “子思，子思，施主你別說話了！”

    小和尚比他還急，踮著腳給他拍背，皺著眉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恨不得能替他吸氣。

    “你、咳咳……你怎么這么容易哭啊……咳，你要是跟在我身邊，這種場面少不得看的，咳咳咳……”

    王二公子撐著說完這段話，咳得站都站不住了，額頭青筋暴跳，眼淚流了滿臉。眼前黑一陣白一陣，侍女忙扶著王二公子去了房間。

    眾人一陣忙活，總算讓王二公子的狀況好了些。王二公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還能聽到小和尚吸鼻子的聲音。

    這小孩怎么這么能哭……王二公子這么想著，睡了過去。

    見王二公子睡下，小和尚便隨便擦擦臉，回了房間。他坐在床上，想到王二公子，只覺得難受得緊。小和尚自小身體倍棒，因而他不明白，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脆弱的人呢？

    01

    小和尚每天的功課就是挑水、掃地和做早課，太過認真，反倒看著有些呆，師叔卻常說他最有悟性。他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然后變成大和尚，老和尚。

    直到他認識了王二公子。

    王二公子身體不好，來少林寺靜養，師叔看來看去，覺得就小和尚最安靜，最有分寸，便讓他照看著些。

    小和尚第一次與山下的人相處，不免有些好奇，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悄悄打量來人。

    王二公子覺得他可愛，總要逗他，又得不到預想的反應，于是愈戰愈勇。

    王二公子下棋彈琴，看書寫字，小和尚都在一邊站著。他發現王二公子從不練武，可人家都說王二公子是人榜第一，是青年才俊中最厲害的一個。

    王二公子給他講了許多江湖故事，正邪之戰，門派之爭，個人之斗，聽得他熱血沸騰，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下山。為了早日闖過銅人陣，實現這個目標，他修煉得更加刻苦，總算成了同輩第一人。

    然而不等他厲害到能闖銅人陣，小和尚就被逐出師門，師父說他紅塵未斷，可他在少林長大，哪惹來的紅塵。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便朝著西方走去，想見見佛祖，一路靠化緣維持生活。

    王二公子不知從哪得的消息，派人接走他，照顧了他三年，至此，飛雪劍出世。

    03

    “聒噪?！?/br>
    飛雪劍聽到王二公子似抱怨似不愉的一句話，總算把視線從自己的愛劍上移開，站起身走向院子。王二公子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飛雪，不用你出面?！?/br>
    見飛雪劍用一種迷茫的神情看著自己，王二公子暗自嘆息，不得不用倒茶掩飾心情?？v然是他，也會有想在心上人面前裝模作樣的心態，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飛雪劍只把他當恩人和親人。

    “飛雪，明天就要出去闖蕩江湖了，有什么計劃嗎？”

    “先去少林寺一趟，然后依次挑戰人榜前二十……等挑戰完你，就在家鞏固突破?！?/br>
    家……王二公子滿意地點點頭：“東西都收拾好了吧?！?/br>
    “嗯?！?/br>
    04

    王二公子一開始也沒想干什么齷齪事，純粹是為了讓飛雪劍睡得更好才點的熏香，可看著他干凈平和的眉眼，王二公子就控制不住自己，親了一口又一口，后來又心癢難耐，終于犯下荒唐事。待后半夜從飛雪劍房里走出來，他已經頭昏腦脹，咳得前襟血跡斑斑。他沒敢讓其他人知道，只說吹了風。

    第二天大早，他燒得連給飛雪劍送行都做不到，呼哧呼哧喘著氣，怏怏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他又想起小和尚，想起他圓溜溜的大眼睛，單純又好奇的神情。

    他怎么就喜歡上這么個小孩呢？對著他，說話不能留白，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平日里不可泄露的玄機，得一個個打碎了告訴他。

    打從外面接回來，那小孩就總擰著眉頭，越長大越是如此，仿佛想著什么高深的問題，他心驚膽戰地過了一年又一年，唯恐小孩什么時候想通了，超脫了，回少林寺當大師傅，當老方丈。

    那時候王二公子算什么呢，不過友人，香客。

    王二公子越想越心涼，越想越難受，喃喃出聲，仿佛夢魘。

    飛雪劍在門口站了一會，聽里面那人胡亂嚷著“小和尚”“飛雪”，暗自斂眉，讓侍女好好照顧王二公子，便走了。

    05

    飛雪劍人如其名，飛雪滿群山，擺著一副生人勿近的臉，再也沒有小和尚拈花一笑的恬淡，獨來獨往，倒也闖出了一番名堂。

    “飛雪劍，你便和我比比又怎樣，你打贏了我哥，難道還怕打不贏我？”

    快刀客嘻嘻哈哈地坐到飛雪劍身邊，毫不見外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菜，一邊叨叨著：“你要是贏了我，我就認你做大哥，怎么樣？雖然排在末尾，我也算是一流高手，有我這個兄弟不虧。同理，要是我贏了，你就認我做大哥。咱們刀劍合璧，縱橫江湖不是夢……”

    飛雪劍開始還會開口拒絕，被纏得煩了，便全當看不見，聽不見，但他們一塊出現的場合一多，假的也成真的。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飛雪劍和快刀客的名字就連在了一起，再后來又多了十三娘。

    十三娘長得英氣，一柄長槍耍得虎虎生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快刀客和她比試了好幾次，都不分上下，有一次卻不知怎么輸了，抱著飛雪劍的大腿哭訴了好幾天：“大哥，你說我怎么就一時不慎，敗給了那個婆娘，這過幾天就要成親了，可怎么辦??！”

    從快刀客斷斷續續地話語中，飛雪劍才知道十三娘喜歡快刀客，倆人訂了規矩，只要十三娘能打贏快刀客，他們就成親。

    于是飛雪劍多了一個弟妹。

    06

    修煉，挑戰，轉眼便去了七八年，飛雪劍的樣貌也由俊秀變得成熟。他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江湖上不乏向他示好的小姐俠女。

    王二公子以過生日為由，把他叫了回去。王二公子已經快三十歲，接手了王家的大部分家業，從人榜第一到地榜十二，可他依舊沒娶妻，依舊病怏怏的。

    得到飛雪劍肯定的答復，王二公子只覺喜悅憂愁同上心頭，一個下午看著同一幅棋譜，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這幾年也給飛雪劍算過幾卦，只是都似是而非，霧里看花，各處傳來的消息也都很簡短，他只知道飛雪劍去了哪，見了誰。他長高了嗎，瘦了嗎，這些一概不知。

    焦急地等了大半個月，飛雪劍總算到了王家，王二公子備了酒菜，飛雪劍卻道“喝酒誤事”，拒絕了酒席。王二公子曉得他初入江湖時被人灌醉摸走銀子，此后極少飲酒，也沒說什么，只看著他，將他與記憶里的少年比較。

    飛雪劍將行李交給下人，抬眼看他，只一眼，王二公子便覺得曾經以為沉寂下來的心又躁動起來，飛雪劍還是飛雪劍，王二公子也還是王二公子。王二公子看著飛雪劍，竟然覺得他的眼里也帶著點溫情。

    王二公子輕輕擁住飛雪劍，竭力控制自己想要親吻他面容的欲望，拍了兩下后背就放開他，埋怨道：“你沒來挑戰我?！?/br>
    “不打沒把握的仗，你教我的?！?/br>
    07

    回了王家，衣食住行皆有人打理，飛雪劍每天只要練練劍，陪王二公子下棋，倒是少見的清閑。只是這樣輕松的日子總是不長久，快刀客來信說十三娘出事了。

    飛雪劍很久沒有皺眉了，王二公子看著飛雪劍，暗自琢磨到底什么事能讓他如此憂心。

    “我想讓你幫我救一個人?！憋w雪劍將信遞給王二公子，王二公子飛快看了幾眼：“這麻煩可不小?！?/br>
    他談條件談慣了，便順口一說，心里已經琢磨起怎么救人。飛雪劍卻想了想，提議道：“我今天可以睡你房里?！?/br>
    王二公子嚇得把信紙捏出了個窟窿，差點答應，幸虧他很快就冷靜下來：“飛雪，我不是想以此逼迫你，威脅你?！?/br>
    “你不愛我？”

    “愛?！?/br>
    “你不想和我同房？”

    “……我想?！?/br>
    王二公子沒法否定，他不希望自己的計劃被這樣莫名其妙地打亂，但他必須得告訴飛雪劍自己的想法。他正視飛雪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愛你。飛雪，我很貪心，我想要更多，你懂嗎？我想要你的全部，你的余生?！?/br>
    “我還以為你想像上次那樣呢?！憋w雪劍有些疑惑，但他知道這能讓王二公子開心，也能讓他心甘情愿救出十三娘。他也不在意王二公子巨變的臉色，接著道：“我們在一起吧?！?/br>
    08

    之后飛雪劍便常常留宿在王二公子房里。

    王二公子前幾次還不太適應，第二日總會生病，后來便習慣了，甚至氣色紅潤，不再像以往那樣病態。

    王二公子沒有奢望更多，只想抓住得之不易的日子。他之前也不是沒考慮過和飛雪劍攤牌，但想到自己的身體，想到他逝去后孤單的飛雪劍，又有些猶豫退縮，縱然是自作多情，他也不想讓那發生，于是便不斷地隱藏掩飾。但現在，飛雪就在自己身邊，與自己做著最親密的事。

    王二公子到興頭上，照著飛雪劍的嘴狠狠親了兩口。

    “飛雪，你是喜歡我的吧?！?/br>
    飛雪劍看著王二公子孩子似的笑臉，到底沒否認，喜歡與不喜歡，又有什么差別呢？王二公子總歸活不過這幾年，便是哄哄他也無妨。這樣想著，飛雪劍摟住他的后背，吻上那兩瓣不再蒼白的嘴唇，泄在他的身體里。

    09

    王二公子的死來得突然又理所當然，相對一代天驕的隕落，飛雪劍的消失就顯得微不足道。

    只有快刀客找過他幾次，只是后來也不再執著，還和新崛起的子思和尚成了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