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黯然神傷
累得人全身骨頭都快要散架的見面會結束后已經是晚上八點,陸歸喬剛洗完澡出來,突然被通知讓他們公司的過去開個直播。他淚眼惺忪地縮進王祥熙的房里,一開播就馬上換上了標準的營業笑容,對著手機鏡頭掩下疲倦地說很感謝粉絲們今天來看他。 個人練習生就是有這點好處,完全不用營業。我一進房間就飛快地沖了個澡,然后倒頭就睡。結果不知道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還是怎么樣,老半天都沒睡熟。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開門進來了,接著隔壁床發出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聲。 我硬撐著小聲地喊了一句:“陸歸喬……” 陸歸喬在那邊愣了一下,才“嗯”了一聲。接著,他動作極輕地下了床,掀開我的被子縮了進來。他的身體還帶著外面來的寒氣,我把他籠得更緊了些,這才道:“睡吧?!?/br> 他打了個呵欠,把毛茸茸的腦袋擱在我肩膀上,也回道:“晚安?!?/br>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夜空沉得像一灘濃墨。青春期的我往往都很多夢,但那個似水涼夜,我全程無夢好眠,我想,那是因為不可能再有比今夜更美好的夜晚了,陸歸喬安靜地躺在我懷里睡覺,就足以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心動。 再度回到大廠后,生活依舊忙碌不堪,練習室、宿舍、食堂三點一線,我們即將迎來的是第四次公演。節目已經逐漸進入尾聲了,也意味著又即將淘汰掉一批人,失去站上最終舞臺的機會。 那時候的訓練,名詞靠后的練習生都提不起勁兒,怎么都悶悶不樂的。有時候路過鎖著門的宿舍,還能聽到從里面穿出來的號哭。我有時候也會想,需不需要給他們點鼓勵什么的,但最終也沒能開口。夏蟲尚且不語冰,我一個c位常駐,好像沒什么立場去體諒他們。 節目是有劇本的,這不假。但導演組玩心大過事業心,在第三次投票順位后就徹底放養,誰能出道全靠粉絲砸票,鏡頭也全得靠自己去爭取,所以,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大家都是付出了相當程度的努力的,沒有什么資本助力,如果觀眾不夠喜歡誰,那也是他們自己不夠好罷了。 陸歸喬他們經紀人又給他們打來了電話,說這次舞臺不能再沿用以前的人設了,必須讓觀眾看到不一樣的他們,當一個偶像具有很多面時,他才足夠吸引人。 于是,陸歸喬被強行要求選一個勁舞的曲子。而這次六支原創曲里,只有我和另一個舞擔徐霄的組是這個類型的,陸歸喬略一思襯,選了我這組。 聽到他親口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緊張得手指都不利索了,愣怔地盯著他也挪不動腳,陸歸喬倒是很想得開,他走到我身邊站著,嘆了口氣說:“反正都跳不會,不如跟著你,起碼還有人教?!?/br> 一種“被人承認原來這么爽”的感覺從我腳底往上升,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推倒狂親,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 那天練習的時候我就格外有勁兒,我們導師連連夸我動作做得真好,真認真刻苦,她還指名道姓要我多教教陸歸喬,我頻頻點頭,表示絕對不辜負老師對我們的期待。 其實陸歸喬學習能力很好,跳舞不行完全是因為之前沒學過,基礎太差,力氣也不夠。偏偏hiphop又是很考驗基本功的舞種,不是光耍幾下花架子就能蒙混過關的,一旦上了臺,誰跳得好誰跳得差都一目了然。 陸歸喬確實給我們組拖了后腿,但每一個人上去指責他。陸歸喬在捕獲人心這一方面上特別有一套,大家都喜歡他得不行,雖然這其中不乏年紀比他小的,但大家在教他跳舞時都帶著父親的慈愛。 我被我這個想法整笑了,陸歸喬發現了就側過臉來瞪我,滿臉的不忿。但他瞪我歸瞪我,練習時愣是一聲累也沒喊,一個下午就把舞給扒完了,就差摳細節了。 我滿意得不行,對我和陸歸喬第一次同舞臺充滿了憧憬,高高興興地下了班準備去小賣部買關東煮,結果好巧不巧,半路冒出來一個池港。 這個男人溫柔地笑了笑,對我說:“能不能把陸歸喬借給我們用用?” 我看到他就心情不好,皺眉問:“要干嘛?” “是這樣,我們那組的歌被發現副歌部分的歌詞是抄襲的,現在必須換掉,”他笑盈盈地看向陸歸喬,“小陸寫詞很強的,所以我們想借一下人,幫我們填個詞,結束了要求你隨便提?!?/br> 我驚了,轉過頭問陸歸喬:“你還會……寫詞???”我心下一咯噔,心想池港都知道的事情我居然也不知道…… 陸歸喬點點頭:“是啊?!闭f著他就看向池港,“可以啊,完事兒了你請我吃食堂的佛跳墻吧?!?/br> 池港笑:“那還真是謝謝了?!?/br> 我當時心下很不安逸,想開口讓他別去,可又找不到立場來說這句話,只好咬咬牙退了一步:“那我去給你買……完事兒了送到你們訓練室?!?/br> 陸歸喬道好,然后就跟池港肩并肩走遠了。 不曾想,他這一走,當真就出事兒了。 我剛端著兩杯關東煮走近他們訓練室,突然就見到王祥熙急急忙忙地往外跑,看見我就大喊一聲:“??!” 我手里的關東煮都差點灑,“嘖”了一聲罵道:“叫那么大聲干嘛?” 王祥熙搖搖頭,一臉菜色:“出事兒了。陸歸喬把腳崴了?!?/br> “什么?”我當即就要跳起來,“那他現在人呢?” 王祥熙:“池港給抱去醫務室了?!?/br> 我把關東煮塞他手里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過頭跟他說:“跟上,把關東煮端過來!” 我跑得好像肺都要炸了,一路飛奔至醫務室,直到看到陸歸喬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才安心下來。坐在他床邊的池港站起身來:“你來了?!?/br> 我沒理他,轉頭瞪著陸歸喬,他羞赧地摸了摸鼻子,“咳,你來啦?” 我皺眉:“什么情況現在?嚴不嚴重?” 池港搖頭:“不嚴重,但肯定是跳不了舞了?!?/br> 陸歸喬也抱歉地雙手合十:“對不起啦……下臺階的時候沒小心,給我們組添麻煩了?!?/br> 我這下才知道我和陸歸喬的第一次舞臺也泡湯了,當下心就涼了半截,顫抖著問:“那現在怎么辦?” 池港:“這個問題我們剛才已經商量過了,可以把陸歸喬換到我們組來。我們組主vocal,他可以坐在椅子上唱完全程。況且,這首歌的副歌是他來做的詞,讓他參與非常合適?!?/br> 我只覺得我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一只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幾乎要把我淹沒。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攢了很久錢買到的限量版玩具突然被拿給了別人,偏偏自己還沒有理由把它要回來。我問陸歸喬:“你同意了?” 陸歸喬只是垂下頭:“對不起?!?/br> 我一時無言以對。我們三人在窄小的醫務室里僵持了半天,王祥熙才慢吞吞地趕來,把已經半涼的關東煮遞到陸歸喬手上:“唉,你還是先回宿舍休息吧,養足了精力……明天再到池港他們組去?!?/br> 陸歸喬說:“哦?!迸跗鸨雍攘艘豢跍?,說:“周鳴海你先回去吧,真的很對不起……我讓池港送我回去就好了?!?/br> 這一番話說得恰到好處滴水不漏,就好像我們真的不熟,頂多就是個普通隊友的關系。我在王祥熙和池港兩雙眼睛的注視下,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 我突然意識到,我以前那些舉動都太過幼稚和自大了。我總是想讓別人都離陸歸喬遠一點,卻沒想過,陸歸喬從一開始,就不是屬于我的。 我卻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沾沾自喜。 我心亂如麻地回到訓練室,麻木地告訴大家這個壞消息,大家都十分惋惜。后來又來了好消息,那就是張孚被換到我們組來了,大家又開始歡呼,說我們這次舞臺肯定拿第一了。 張孚還是很有距離感地笑笑,眼神總時不時地落在我身上。我被他看得別扭死了,逮住機會揪著他發氣:“你看我干什么?” 張孚波瀾不驚:“你在傷心啊?!?/br> 我心說他眼睛還挺毒,但還是嘴硬:“我沒有啊?!?/br> “是因為陸歸喬吧?!?/br> 我頓時睜大了眼。 張孚歪歪頭:“你是不是喜歡他?上次拍學院的時候,你也一直在看他?!?/br> 我在心里罵娘,心說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組織了半天言語,還是覺得十分沒有說服力,只好道:“……他不喜歡我?!?/br> 誰知張孚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就準備走。我心說臥槽你不是來當情感導師的嗎走什么走?連忙把他攔下:“你就不說點兒什么啊……” 張孚一臉的狀況外:“我就只是問問而已……我覺得吧,感情問題……還是得自己解決?!?/br> 我被他這番話說得羞憤欲死,只好警告他:“別說出去了!最不能讓陸歸喬知道?!?/br> 張孚只好連連說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只想趕緊把我打發走。我心中腹誹他,說這人到底怎么回事???看起來這么愛八卦,結果居然對什么都事不關己? 耽誤了這一會兒,我才有時間回宿舍看陸歸喬的情況。我當時的心情非常復雜,既想趕緊看看他現在還好不好,又對剛才自己的那一句話十分糾結。因為我覺得,陸歸喬是不可能喜歡我的。我感覺自己出了大糗,竟然有點怕見到他。 陸歸喬這人,看似對誰都友好親切,實際上對誰都隔著距離,面對粉絲的那些表情也可以用在身邊一起訓練的同事身上,他從來不跟我聊別人的事,好話壞話都不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也沒走進他心里去,有些話他也不會對我說。 以至于我和他相處了這么久,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并不是性欲很強烈的人,甚至有點偏向于性冷淡,我們每次zuoai,都是我先開口,然后他欲拒還迎地接受——只是我以為那是欲拒還迎,但很可能他真的不想要,只是在將就我。 可要說這是因為他喜歡我,在我看來更不可能,因為陸歸喬好像從來沒有喜歡過什么東西。他不喜歡打游戲,不喜歡潮鞋,也不喜歡女人喜歡的東西,他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好像只是人設需要,于是他裝作喜歡的樣子。 他也許只是想要一段對等的炮友關系,需要有人滿足他的需求??晌也粷M足于此,我時時刻刻都想要他,我真的被他漂亮的臉蛋和柔軟的身體迷得神魂顛倒,而他從來都沒有陷進去。 我意識到這段關系的一開始就是一場博弈,從開頭,便注定了我會輸得一敗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