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都結束了。

    郜野躺著沒動，眼睛緊閉著。周志剛也躺了下來，從側面看著他的輪廓。

    “去洗澡嗎?！彼麊?。

    郜野沒說話。

    “我幫你……”

    郜野嗤笑一聲，周志剛伸手去拉被子：“先睡一會兒，我去做飯?！?/br>
    被角掩到郜野肩膀上，再被他一把扯了下去：“不是無所謂嗎?！?/br>
    周志剛默然，郜野偏過頭看著他。

    “您可真有意思?！?/br>
    他重新給郜野蓋上被子，撿起床單上沒能完成使命的避孕套，還有地上的包裝袋，起身去了廚房。

    剛進廚房沒一會兒，他聽到郜野從臥室大步走出來，房門咣的一聲響，緊接著是樓梯間里粗重的腳步聲。

    他走了。

    廚房的方向對著小區內側，周志剛拉開窗戶往下看，那輛郜野開來的車被發動了，引擎聲毫無必要的轟隆作響，引得幾個路過的人不由側目。

    小區內本就道路狹窄，還要加上路邊停車，卡宴離開停車位就一頭沖了出去，周志剛眼睜睜看著它撞上樓腳，車身一斜。

    他沒及多想，抓起門邊外套披在身上就沖下樓去。

    路人呆呆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沒人過去，周志剛撲到駕駛位邊，隔著車窗看到郜野垂頭坐在那兒。車門鎖得死死的，他使勁拍打著車窗。

    郜野抬起頭來，看也沒看他一眼，就像車邊根本沒人一樣倒車，換了個方向又沖出去，周志剛被帶的踉蹌了幾步。

    這次車撞上了前面不遠處防止亂停車的石墩，因為開的過猛，球型石墩被滾進了車下。郜野繼續倒車，車前身的外殼像塑料一樣被石墩輕易翹起了一大塊，完全變形扭曲了，引起周圍一片驚呼。

    圍觀者越來越多，本來就到了下班的點，連小區保安也過來了，一臉震驚的看著這里。

    周志剛匆忙繞到另一側開車門，這次直接就打開了，他上了副駕駛座。郜野不看他，只是瞪著前面。

    “沒受傷吧？安全帶呢？”周志剛忙忙的查看，郜野真沒系安全帶，額角不知撞到了哪里，好在看起來沒有其他大礙。

    “你先上樓，這里我來處理?！敝苤緞傉f。

    郜野不理他，又要踩油門了。周志剛連忙阻止，郜野胡亂反抗，胳膊肘撞在周志剛臉上，他吃疼皺緊眉頭，傾身壓過去。

    郜野在這方面不是對手，很快就被周志剛壓制住了，周志剛吸著氣在他耳邊懇求：“上去吧?！?/br>
    “……”

    “聽話，郜野?！?/br>
    這是他第一次叫出郜野的名字，連自己也很吃驚。郜野看了他一眼，嘴唇繃成了一條線，動作猛烈的推開車門鉆出了駕駛室。

    走了沒幾步又返回來瞪著周志剛：“鑰匙沒了我怎么開門??？”

    “門沒關?！敝苤緞傉f，郜野頭也不回的走了。

    引擎還開著，周志剛在保安的幫助下把車挪到了安全的位置，又把石墩弄回原位。周圍的圍觀者漸漸散去了，周志剛慶幸他和鄰居們的互不相識。

    雖然搞出了那樣大的動靜，好在沒人受傷，也沒破壞什么周遭設施。樓腳外面的磚面被撞壞了，顯得很不好看，周志剛跟保安留了手機號，說好了要修的話他來賠償。

    一切弄妥當的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小區里家家戶戶的燈都開了。周志剛抬起頭看自家的方向，陌生的燈光和周遭混成一團。

    他上樓，家門沒鎖，留著一道縫。郜野窩在沙發上擺弄電視遙控器，看也不看他。

    周志剛從沒試過在自己家里感覺這么不自然。雖然剛才的局面以他的職業經歷來說算不得什么，但工作上的事從來與他本人無關，而不是這樣的因他而起。

    “這什么破電視?！臂鞍堰b控器摔在沙發上。

    周志剛拿起來試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挺久沒用過電視了。

    郜野好像在找什么東西，摸遍全身也沒找到，帶著氣找東西就更容易生氣了。

    周志剛遞過一只手機，猜他是在找這個：“你手機落下了?！?/br>
    郜野惡狠狠的接過來，周志剛以為他要打游戲，但他只是盯著屏幕亂劃，不知道在看什么。

    現在也不早了，周志剛覺得是時候準備晚飯，就打算起身離開，郜野猛地抬頭盯著他。

    “干嘛！”

    “弄點飯?！敝苤緞偦卮?。

    “弄毛線，餓死算了?！臂皠澥謾C劃的更厲害了。周志剛也沒覺得餓，而且隱約感覺到現在什么都不做也許更合適，于是坐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郜野玩手機的動作停下了，屋里安靜下來。

    郜野站起來：“我走了?！?/br>
    周志剛茫然抬頭：“嗯？”

    “叫我上來干嘛？學人裝死??？拜拜?！?/br>
    周志剛仍舊處于茫然之中，他剛睡醒不久，所以不覺得累，但是耳邊嗡嗡作響。

    郜野像一輛戰車橫沖直撞，他艱難的拖著它，不知它會落到哪里，想走哪一條路。比起這個駕駛員，加了油門的卡宴都不算多大事了。

    他直覺到現在應該做點什么，而不是眼睜睜看著郜野走。但有些事很難說清誰對誰錯，尤其當他們都深陷局中。

    郜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抬了抬手，忽然想起前妻。那幾年婚姻生活過的平靜無波，前妻是和他心性很像的人，唯一一次爭吵發生在離婚前夕，他才第一次察覺到身邊最近的人想要的并不同他一樣。

    他可以負擔和人相處的開支，但真正需要的成本遠高于經濟。

    郜野帶給他快感，也帶來了麻煩。但郜野可以被允許為所欲為，他不行。一個他這樣的成年人，任何關系的開展不論形態如何，所要付出的成本總是大過郜野這樣的孩子。

    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彼此都太不熟練。

    所以伸出的手什么都沒去碰，或許郜野就這么走了，對他們兩個都不是壞事。

    郜野的身影經過時擋住了天花板上白熾燈的光，陰影投在周志剛身上，他已經低下了頭。

    但陰影擴大了，鋪天蓋地壓在他身上。在周志剛愣神的功夫，郜野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