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翻涌了太久，直到與周望昇將新婚的事情盡數做了，周玉才獲得了久違的平靜，他才能真正確保，這雙手能抓住周望昇的頭發，而那頭發也不會悄然消失，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周玉為周望昇打理著長發，頭發的顏色比之前好上太多。周玉梳著梳著也就被蠱惑，扔下梳子嗅聞發香。

    “這么喜歡嗎？”周望昇看著鏡子里的周玉，他臉上的表情虔誠又珍視。

    周玉埋在他發間吻著，說道：“喜歡，喜歡的?！?/br>
    像對著頭發說，又像對著周望昇說。待他吻到發梢，才又給周望昇梳理頭發。

    “說來我認識的人們對頭發很執著，看著我的頭發都覺得了不得，偏要問我是如何保養的，都用些什么，吃些什么?！敝芡麜N笑著，“我只能用先天良好搪塞過去?！?/br>
    周玉看他的長發出神，說道：“如果生活難以維系，也可以剪了父親的頭發賣錢去?！?/br>
    他的這個想法其實也是受早年的影響，周玉想著頭發留長就可以剪了去賣錢，也能拿到一筆對當時的周玉而言數目不小的錢，就可以早些離開那個家。

    周望昇睜大眼睛：“那你看看，能賣出多少？”

    “這也要看誰來買了?？瘫〉睦习逯怀鰩装?，好些的老板出到千把塊?！?/br>
    “那周老板怎么出價呢？”周望昇反手摸上周玉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尖勾勾纏纏，像是不能公開身份的小情侶，用迂回的方式表達愛意。

    而財大氣粗的周玉說：“我么，我愿出全部的身家來買?！?/br>
    “周老板大氣。不過照周老板的意思，不止錢財，連其他資產也愿意一并給我嗎？我的頭發怎么會這樣值錢?！?/br>
    “全都給你，”周玉看著他，“我有什么就都給你什么，一分不少?！?/br>
    周望昇因此笑著拿起他的手指吻著：“我的都是你的。周老板大方歸大方，只是這下實質上是左手倒到右手，并沒有什么變化。雖說兩者都不虧，但也都不賺?！?/br>
    “是覺得這些不夠嗎？”周玉從身后伸手把周望昇摟住，鏡子里的他們也緊密相依，“我還有個籌碼，不知道加上這個龍君是否滿意?！?/br>
    “那讓我看看是什么籌碼，才好下決斷?！?/br>
    “我?！敝苡裼媚橆a蹭著他的臉頰，手指在周望昇的唇瓣上撫過，“龍君覺得足夠嗎？”

    “若是你，我求之不得?！敝芡麜N將他拉過來吻上。

    這次的吻只帶著感情，不帶有欲望?，F在一切都變得安靜，沒有嘈雜的聲響，就連外面的風也停歇，樹葉也只晃著，規矩的保持距離，不曾互相拍打。

    他們要去旅行了。這棟生活過多年的宅院在今后的日子能不能再次見到，還是個未知數?？赡茉僖膊换貋?，也可能兜兜轉轉還是在這里落腳。這里的生活還是很舒服的，只是沒有那么多的人，足夠安靜，但也少了煙火氣。

    這棟宅院周望昇最初想留給周玉，現在想來，只他一個人在這樣大的地方，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迎來另外一個主人。除了孤獨，怕不會剩下別的情感。

    從被人類夫婦收養開始，周望昇就同人間界難以割舍。人間界值得看的就是煙火氣，無數的行色匆匆的或是悠閑自在的人在那短暫的一生里度過。

    周望昇從衣柜中翻找出一件鼠尾灰色的西裝。他平時鄭重的場合都穿著長衫，偶有一兩套西服。這套衣服是周玉送給他的，選了不易出錯的顏色。但是珍貴的東西總舍不得，周望昇到現在也沒有在公開的場合穿過幾次。

    “要不要穿穿看?！币娭芡麜N看著它出神，周玉提議道，“我見你鮮少穿它?！?/br>
    “因為舍不得，我總想著禮物貴重，也就不愿多穿?！敝芡麜N依著周玉的心思穿著上裝，剛穿進一側的袖口，就注意到西服內袋里的突起。

    他看向周玉，周玉也望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周望昇沒有再穿，直向內袋里探索，那里放著方方正正的一個小盒子。周望昇打開它，卻是兩枚戒指排在那里，上好的墨玉做出來兩枚纖細的指環，不需要其他繁雜的裝點了。

    “何時準備的？”周望昇問道。

    “一直備著。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也就能用上?！敝苡裥唪龅?，“因此這些也就，全按照我的心思來了。本來不該用玉石做主體，也不該是這樣的顏色。但我也隨性來了?！?/br>
    “剛剛好，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戒指?！敝芡麜N看著墨玉戒指，就像看見了周玉玄色的龍身。

    那兩枚戒指很快就到了彼此手指上，往后他們也會癡纏一處，至死方休。

    周望昇在大婚之后就了無影蹤，那棟宅院里的人也換了，現在那已經不是周家的地方。龐大的家業都分割給了別人，周望昇只是得一些分紅，金盆洗手。

    說來周家起勢也并不是幾代積累，在眾人認識到周家的時候，主人就是周望昇，他不曾公開過生日，年齡沒有個確切數字，對外都是那副模樣，沒人見到他年輕的時候，也不見他有多衰老。

    周望昇就這樣離開了大眾視線，連從前的熟人也聯系不到他。連帶著，他的兒子周玉也沒有蹤跡，只是有些痕跡能證明他們還活著。不過這世上很多人也是越行越遠，雖然同源，但終究有著不同的岔路，走著走著也就分散了。倒也不用可惜，尋的都是光明前程，分別了也仍寄予美好祝愿，總比沒有善終要好得多。

    周望昇的頭發漸漸黑了，衰老的樣貌也變得逐漸年輕起來。他依然束著長發，在人群里很顯眼?，F在他和周玉有了極其自由的時間，他們完全可以體驗所有的東西，也可以去到玄靈界待上一些時日。

    在某個城市的角落里，多出來個美術老師和一個咖啡師，他們租住在一室的房子里?，F在的房子只有之前周望昇的房間那么大，但對于共同生活的兩個人來說，有個能讓他們共同生活的地方就足夠。

    美術老師束著長頭發，藝術家總是有他們特立獨行的審美，這在畫室并不奇怪。而這位美術老師倒也是格外的俊秀，分明是男性，光看相貌卻難以分辨性別。他的授課也很吸引人，總能準確點出學生們的痛點。

    從他的畫室向前走兩個路口，再左轉走上一百米多，就會出現一家小小的咖啡廳。每天的客人不算多，但盈利倒是可以保持的。這里最近新來了一位咖啡師，他不太喜歡和人多說話，做咖啡很專注。

    新人咖啡師每天會提早來，下班卻必須要準時，換衣服的動作非常急切。

    “有什么急事嗎？”店長問這位新人。

    新人咖啡師沒有說話，似乎回答這個問題也會浪費他的時間，只是點了點頭，快速將東西收拾好，就離開了。

    約莫二十幾分鐘過去，店長看到他雇傭的咖啡師和一位樣貌標致的男子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不像是在店里的冷淡模樣。

    朝九晚五，每天早起工作，等到太陽有沉降的預兆就下班。有時在下班的路上買菜回去做飯，有時候尋找些美食作為晚餐。周末一起出去玩，或者在家休息，過著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走在街道上，周望昇總是能收獲來自行人的眼光。

    “他們在看著你?！敝苡褓I了冰激凌給他，邊走邊吃。

    周望昇年輕的樣貌更是明艷，有著不可忽視的魅力，外表年齡甚至要比周玉小，他自己倒沒有什么自覺：“也就隨他們看好了。說來我之前倒很少吃這些東西，畢竟那時候身份在那里，現在倒是輕松?！?/br>
    “之前學了好些東西，也沒時間像現在這樣?！?/br>
    “覺得可惜了？”把周玉帶回來，周望昇就打算給他優渥的生活，之前的那些培養都是為了讓他繼承周家的家業，而最后發現，周玉要的不是那些。

    “倒不是，知識總是不嫌少的?！敝苡駬u搖頭，“我學了那些，就可以站在你身邊?！?/br>
    周玉受的教育并不好，周望昇和他說的有些東西周玉不懂。但是他想和周望昇多說些話，想和那天見到的美麗白龍再多說些，相處的時間再久一些，回應周望昇提出來的每一個話題。

    崇敬和仰慕是周玉懷抱的最原始的情感，而后被時間浸染，化成愛戀。

    龍看著人類的眼神是特別的，周玉偷看他，看得久了也就發現，那仿佛是從天空俯視地面的表情，周望昇對待人類都是一視同仁。對他這個兒子，表現得好了，周望昇偶爾會摸摸他的頭，那個時候白龍的眼睛看他就沒有那樣遙遠了，這個孩子就在面前。

    也是過了很久，周玉才能和周望昇擁有共同的話題，才能被他放在眼睛里。周玉終于可以站在周望昇的身側，同他一道。

    周玉又看了周望昇的眼睛，猶如琉璃剔透，映出他的身影。

    得償所愿。周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