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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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太陽微微冒出了個頭,院里養的老公雞大了個長鳴。 孟榮從床上爬起來,微瞇著眼打了個哈欠,正想去打桶井水洗臉,一抬手,卻碰到了一個guntang的軀體。 孟榮一怔,轉頭看向了身邊把盡力自己蜷成了一團,卻依舊占了他大半個床的男人。 “.……”他張了張嘴,沒出聲,這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他把穆洪撿回了家,一個兩年前還在沙場上和自己殺紅了眼拼命的敵國將軍。 若是放做以前,孟榮大概會一刀毫不留情的殺了他。然而現在他早已卸甲歸田,做了夫子,夫子還是不要殺人的好,尤其是,昨日那般凄慘樣子的男人。 孟榮盡量不驚動男人的下了床,去門口挑了桶井水,回來倒進爐子里燒熱了。昨天把男人背回家已經接近深夜,還沒有來得及給男人做清理,兩人便疲累的雙雙睡著了。其實孟榮的體力不至于這么差,前提是男人安安穩穩呆在他背上,而不是瘸了一條腿還掙扎了一路,搞得彼此都精疲力竭——他有點后悔自己昨夜為何沒有打昏他。 待孟榮端著熱水盆,肩上掛著條毛巾回到臥室后,便瞧見那原本蜷成一團的男人已然醒了過來,雙手撐床,費勁的直起了身子,表情略帶茫然,兩頰還有一抹病時的微紅。他身上穿的只有一件打底的布衫,實際上已被撕扯的稀巴爛,根本遮不住身體,昨夜天太黑還看不清楚,如今微光從窗戶里透過來,正打在了男人布滿青紫咬痕和鞭傷的皮膚上,配著男人深色的皮膚、蘊含力量的肌rou,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孟榮喉頭一緊,默默把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上前一步把水盆放到了床側的木桌上,又從木桌的抽屜里取出了幾瓶傷藥。 “干什么……”穆洪自他進屋后渾身肌rou就繃了起來,像頭警惕又易怒的豹子。 孟榮把毛巾放進盆里打濕,擰了擰,轉過身去上了床。他伸手摁住那使勁搬著自己右腿想要往床下挪的男人,只往男人肩頭灌了股內力,便讓人成功仰倒了下去。 “只是給你擦身子和上藥,別亂動?!泵蠘s淡淡說道,眉頭蹙了起來,若是男人還像昨天路上那樣折騰,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保持耐心,他實在不想讓男人斷胳膊斷腿。好在對方只是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毛巾。 “老子自己會擦!”穆洪說著瞪了孟榮一眼,那眼里帶著憤怒和慌張,眼圈卻是紅的。 孟榮從沒看到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一時松了神,回神時穆洪的拳頭便落在了小腹上。身體下意識作出回應,他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摁上了命門。幸而穆洪此時沒什么力氣,腹部不算太疼,孟榮輕吐了口氣,下一秒又詫異的挑起了眉毛。。 “嗯……?”他靜靜摁了男人手腕一會兒,又把手伸到了男人的丹田處,那里的皮膚冰涼,完全沒有發燒的guntang,孟榮試著往里灌了些內力,卻感知到了里面一片荒蕪。 “你武功呢?” “沒了?!蹦潞椴蛔栽诘钠策^頭去,手握成了拳頭。 孟榮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同為浴血沙場的人,他知道武功對穆洪意味著什么,是護身的鎧甲,亦是身為武者的驕傲。 “在戰場上?”他張口問道,隨即意識到了此舉是在揭人傷疤。 果真,穆洪眼睛更紅了?!袄献硬恍枰愕年P心,孟大將軍?!币氨訉λ谄鹧?,隱忍著怒氣,伸手用力指了指屋門,“現在,滾出去,老子自己整!” “不行,你傷太多?!泵蠘s沒讓他如愿,倒不是想辱他,只是穆洪身上實在傷口太多,新的舊的,結痂的化膿的,表層的體內的,還有亂七八糟的體液和泥土,實在不好一人打理。他從床邊拿了條束發的帶子,把穆洪的雙手緊緊捆在了床頭。 “我不想弄傷你,所以你最好別和昨晚一樣?!彼俅尉娌宦犜挼哪潞?,拿起毛巾敷上了男人的前胸。穆洪咬著牙“嘶”了一聲,可手被綁著,身體又被孟榮用力摁著,實在是沒力氣掙動,便只好握緊拳頭任由那濕布擦上自己的傷口,從肩頭的咬傷到胸腹的鞭痕,從細碎的口子到青紫的瘀傷。很快,那原本干凈的白毛巾就被血水和污泥染成了臟布。孟榮于是換了塊新的,繼續擦洗。 待到那沾著溫水的步移到穆洪微張的腿間時,穆洪終于忍不住低吼出了聲,兩條結實的長腿緊緊并在一起,不讓孟榮碰觸到里側。 “滾……快滾!” 然而孟榮并不理會他此刻的虛張聲勢,他雙手一使力便把穆洪的兩腿掰開,隨即伸出膝蓋抵在中間,阻止了穆洪想再次合攏的欲望。 “孟榮!”穆洪包含怒氣的吼了一聲,卻在濕布碰到腿間傷處的下一秒噤了聲,倒吸了口冷氣后,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疼,是真的疼。原本麻木的傷被突兀的溫濕刺激,就像是冰冷許久的手突的被熱水燙了一下,細密的疼痛被喚醒,從紅腫的外部到不斷畏懼著瑟縮的內壁,由弱到強,遲遲不能消退。穆洪的前二十多年,經歷的所有痛都是快刀斬亂麻的,雖然有的撕心裂肺,有的無足掛齒,但都是一刀換一命的酣暢淋漓,從沒有過這般的窩囊。 當孟榮將手指沾了藥水,慢慢撐開穆洪紅腫不堪的xue口時,他發現男人的身體傳來了一陣細碎的顫抖。孟榮抬起頭看,才發現,穆洪把頭歪在一邊,一半臉狠狠埋進枕頭里,另一半則被散落的碎發擋住。孟榮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撩開了那遮住穆洪深邃眼眸的一縷黑發,碰了碰穆洪的臉。 指尖所及,是冰冷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