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任務失敗劍客被刺死,寄人籬下元夕暫安穩)
雨下得更大些了,年輕人將已沾染鮮血的蒙面黑布丟棄于河水中,露出蒼白而稚嫩的臉。他強撐著重傷的身子踉蹌地前行,雖然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但他依舊要回去向主子復命。 王爺已經在后巷等著他了。 這里剛剛發生過一場高手之間的生死相搏,此刻卻由雨水擊打著水洼,平靜得使人昏昏欲睡,王應桀站在房檐下,用自己的鞋子輕輕踢著積水,心情倒也不壞。 “王爺?!卑⒃聠蜗ス虻?,卻因為太過虛弱而難以支撐,雙膝結結實實嗑在地上,瞬間便被雨水打濕了大片。 “交給你的事兒辦好了?” “小人該死?!?/br> 王應桀伸手托起了阿月的下巴,殺手的臉蒼白到幾乎像個死人。他呼吸很重,內傷很深,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并不陌生。 王應桀嘴角上揚:“你很不中用?!?/br> 小王爺輪廓分明卻格外冷酷的臉與舊時老主子的臉重疊在一起。 他們十個孩子是孤兒,老王爺收留他們,養育他們,將他們培養成最好的殺手。老王爺說,他們不需要名字,殺手就是夜晚,當太陽升起時,他們便消失如同未曾存在過,所以他們是一號到十號。殺手之間從來都無法互通,由一號按序執行王爺下達的任務,如果于任務中死亡,那便由下一個人接替。 阿月是最小的一個,在他開始接受任務時,老王爺已故去,他和九號是唯二剩下的殺手。 如今,阿月也要像那些哥哥一樣接受自己身為一個殺手的最終命運,但是他卻死得很屈辱,第一個任務,他完成后看著九號被殺死,第二個任務,他失敗了。 十六年,阿月不知道自己活著有什么意義。 “吃了吧?!蓖鯌钊〕鲆活w白色的藥丸,漠然地望著他。 阿月接過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了進去,心下一片撕裂的疼痛,原來真的有人悄聲來,無用的死。 阿月給王應桀磕了一個頭:“謝謝王爺賜名?!?/br> 王應桀始終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像個毫無悲憫的神明。 阿月醒來時聽到了窗外雷鳴聲,房間里的暖爐散發著炭火的熏香,他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要起身,胸口卻如碎裂般疼痛,低聲慘叫一聲又倒回了床榻。 床邊上,男人翹著二郎腿正對著暖爐扇扇子,實在是不明所以,臉上是閑然自得的安逸。 “動彈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王應桀嗤笑道。 阿月瞪大了眼睛,四下張望時才發覺這里是后院的書房,而自己身上依舊穿著半干的衣服,正躺在床上。 “王爺……”阿月腦子里全然糊涂,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新主子,“我不是服毒死了嗎?” “梨花糖好吃嗎?”王應桀哈哈大笑起來,神采飛揚有幾分頑皮勁兒,“我何曾說過那是毒藥,我家夫人最喜歡的梨花糖,便宜你了?!?/br> “這……”阿月實在驚駭,不明白為什么王應桀不殺他,所有的問題擠在胸口,忽而又噴出一口鮮血。王應桀有些嫌棄地坐遠了一些,道:“莫要弄臟了我這身衣裳?!?/br> 阿月趴在床邊劇烈喘息,道歉的話也沒力氣說了。 “罷了罷了,半死不活的樣子?!蓖鯌顢[擺手道,“你既改了名字,又死過一回,便從今日起改頭換面重新為人,好好為我做事,明白嗎?” 阿月低著頭,已淚流滿面。 他何曾被稱為“人”。 “不過……你的功夫也忒差勁了些,不中用?!蓖鯌顡u了搖頭,實在是蠻不講理。阿月雖是殺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卻是劍術最有成就的一個,若換了一般武夫,七招之內必喪命于劍下,但誰能想到今日遇到了是一等一的高手魏吾光,論誰也難是敵手,又怎能怪阿月不中用。 阿月卻應了下來,當真以為自己差勁:“叫王爺蒙羞,小人,小人罪該萬死?!?/br> 王應桀想了片刻,忽而自語:“我知一人,功夫不在吾光之下,可代為調教于你?!?/br> 果真天外有天,魏吾光如此高深的武功,王爺身邊竟有能與之媲美之人,阿月心里大喜,卻因此氣血上涌,喘得幾乎暈厥。 “好了,你好生休養,待傷勢好些再說,莫要死了,枉費我一番心血?!?/br> “是……” 七日余后,厚樸身邊多了一位年輕的佩劍侍從,王應桀道是撿來的小孩,瞧他有些功夫便送給夫人做個使喚,可好好調教。滿嘴胡言亂語,但厚樸從不多問,二人自此形影不離。 且說元夕同魏吾光一同回了魏府,這座新建的府院還散發著不久前大婚的喜慶之氣,下人們自守有禮,一看便是有一位賢良內人照看。元夕先見過了魏夫人安和,他足不出戶,并不曾知曉安和與王應桀之間曾經發生過的荒唐事,只覺得這位夫人清麗貌美,氣質脫俗,著實叫人驚艷。難怪魏大人看向這位新婚妻子時滿目的愛戀。 魏夫人已有四月身孕,小腹微顯,令元夕心里更有幾分親近之意,只不過人家是尊貴無比的魏夫人,出身書香世家,又是如此美人,自己如此寒酸,又是遭小王爺強要而有孕,此次荒唐出逃,更是見不得人,相較之下,元夕愈發怯懦不敢出聲。 好在安和毫無魏夫人的架子,聽相公說他是位落難的朋友,立刻安排了房間,叫下人把吃食、熱水、新衣送到了房間,讓元夕不必在意繁瑣的禮儀,先休息下再說。 元夕只用熱水清潔了身子,他本體弱,又懷有身孕,連日擔驚受怕奔波勞碌,如今放松下來,連肚子饑餓也顧不得,便穿了里衣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