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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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福生為長目生了一對雙生子。 長目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不久后,他們就要搬到縣城里去住了。大兒年歲漸長,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兩個女兒整日跟著村婦學舌也不像個樣子。 把田地租給了同族,福生親自鎖了門戶,一家人去了早就看好的縣城宅邸。 兩進的宅子,與別人相比不算大,但是對他們一家來說也綽綽有余了。 入門的照壁影閣,雕窗彩繪,栩栩如生,沿著回廊步道,假山亭榭也算一應俱全。 飛檐斗拱,螭吻檐獸,蝠銜雙鯉,更遑論海棠臘梅,紫藤青松等等,百花爭艷,景色宜然。 福生撫摸著玉石廊柱,想著臨走前旁人艷羨的場面,有福了,今后有福了。 福生福生,有福一生。 福生覺得自己的名字并不合自己,甚至總還有顛沛流離的預感。 也許他的直覺真的不會欺騙他。 他們在城里住了幾年,長目漸漸不回家了,福生很疑惑,但是總找不到機會問他。 長目不是個花心的人,甚至可以說有賊心沒賊膽,不然當年被殺的可能是他而不是別人。 說來可笑,與自己共枕的竟然曾經提著刀要殺自己的,多大的心才能安穩入睡? 等幾個月不著家的長目回來,福生還在喂池塘里的魚,紅的白的黑的,個個兒膘肥體壯。若不是不好吃,早就成了盤中餐。 “你快走吧!”長目一回來就急急忙忙地拉著福生說話。 “走去哪里?”福生覺得莫名其妙。 “說來話長,上頭有人陷害我,要拿你問罪?!?/br> “拿你問罪理所應當,又與我有什么干系?” 長目難得噎住了,他口齒不清地解釋了一通,原來是曾經扶持他的一個大人物到這邊游玩,要他作陪。 本來陪著玩也就是了,可是大人物突然問起長目的婚事,長目便如實答了,大人物聽了勃然大怒,登時就把長目趕了回來。 “你成親有跟他什么干系?”福生很疑惑。 “此人陰險狡詐,極為好色——”長目頓了頓,“又最是睚眥必報,也怪我一時得意,害了你——” 福生理了半天,終于有了點頭緒,明白了,“你的那些錢財,就是他給的吧?” 長目沒說話。 福生也沒怪他,錢財得來都是本事,誰管你如何得到,只是沒想到其中如此波折。 “給了一千兩,我拿去做生意翻了幾番,便把本金用來為我父母建房,如今住處,都是我,都是我——” 原來是江邊渡口,失意人遇著了失意人,而兩人恰是逃至此,又恰遇了一場大雨洪災。他們被困在此處幾日,大人物便聽他訴了幾日苦,答應與他一千兩行商買賣。 天下沒有免費之事,自然也有齷齪的交易,長目拿著一千兩銀錢,除此之外身無長物,自然說不出多么硬氣的話。 而況他所接受的并不是什么節氣熏陶,商人重利,不過區區幾日雌伏人下,換得東山再起的機會,劃算。 長目答應了,整日與他顛鸞倒鳳,醉生夢死,幾日沒能出門。 雨停了,那人便走了。 再之后,長目從別人口中得知那人的身份,才漸漸在心中勾勒出那人的形象。原來,他并非表面那樣莊重斯文,恰如那幾日的暴風驟雨,和煦只是虛假面目。 長目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有別的心思。 他曾經親自持刀將逃出府去的男寵一家一刀一刀凌遲,僅僅道聽途說,便讓人毛骨悚然至此。 “既然如此,逃,又能逃到哪里?” 當天夜里,也下起了大雨,有人撐著傘,敲開了他們家的大門。 他來了。 長目哭喊了一夜,福生便枯坐了一夜,這一夜好長,好長,長到福生回顧了一遍自己痛苦的小半生,索然無味,毫無眷戀。 天快亮的時候,貴人從房里走了出來,像是十分吝嗇地將目光放在福生身上,“你便是他的妻子?” 福生一夜未睡,眼中都是血絲,只等這人走了進去收拾殘局,他倒是沒有那么多悲痛和怨恨,因為長目可能欠的太多,這輩子也沒法兒還清。大雨連天,如果不是貴人指點,他可能已經因為強渡成了河里的一條怨鬼。孤身一人,如果沒有那一千兩,他可能早已凍死街頭。 雖然世事磨難沒有定準,但是因果循環,人不該忘恩負義。 “多年不見,他竟也有了孩子?!辟F人踉蹌了幾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的隨侍送來一塊兒玉佩,給長目的,留的話也意味深長,“以備不時之需?!?/br> 貴人再未來過。 長目后xue撕裂,在床上躺了很久,人也沉默了不少,他捏著玉佩,目光都是閃爍,竟然落了淚??偸强蘅偸强?,福生看著心煩就給他藏了起來,又被他翻出來,繼續看著哭。 他們隔壁搬來兩兄弟,兄長高大俊美,小弟文弱似乎感染咳疾,時常聽到咳嗽,又在中庭煎藥,藥味隨風吹來,久久不散。 互通了姓名,原來是平家兄弟,大哥平金,小弟平卓。 若是半夜聽見責罵,定是平卓嫌藥苦偷偷把藥倒了,被平金發現又少不了的一頓痛罵。 兩院中間有棵柿子樹,半邊生到了這邊,福生的幾個孩子雖不是缺衣少食,但總愛攀上爬下,一日搬來梯子上到樹上,恰被對面平家兄弟看到,一時心慌竟然摔倒了人家院子里。 大兒去了學堂,兩個jiejie眼見弟弟摔到了人家院子里,急忙也爬上梯子去解釋。 誰知平家大哥嘀嘀咕咕一句,天上掉下來個兒子? 長目和福生回來后,親自提著禮品去謝罪,沒想到平家兄弟不僅不怪罪,還要認干兒子,甚至還要關心他們家孩子的學問。 “我二弟以前就是做教書先生的,賢弟和弟妹要是不嫌棄,可以把我那幾個干兒子和干女兒送來,免得哪日又爬到別的墻頭,又多一對干爹娘來?!?/br> 平卓一聽瞪了眼,但是也很爽快地接受了這幾個學生。 兩家本就是一墻之隔,這下往來又更多了,逢年過節大都是一同過府熱鬧。 問起平家兄弟的妻室,他們俱是嘆氣,幾年前疫疾橫行,兩個女人命不好,沒救回來,早早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