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善類
深夜,醫院急診室。 醫生拿酒精棉將傷口旁干涸了的血漬擦掉,拿來消毒液噴在創口上。 一陣刺痛,費南斯嘶了一聲,咬著后槽牙才沒叫出聲。 她腕上一圈外翻的血rou,幾可見骨,這傷口極不規則,奇怪罕見,醫生皺著眉問:“怎么弄的?” 費南斯齜著牙咧著嘴,沒吭聲。 她不回答,醫生也不追問了。 “你這傷口就算痊愈了,也會留下很大的疤痕。還好不在活動的腕上,要不然,你連動都動不了?!?/br> 她整條手臂上都是血,血早已干涸,胳膊上滿是血漬,醫生嘆了口氣,拿過來酒精棉片,將她整條手臂擦干凈。 “有什么好想不開的?!你還這么年輕,好的男孩子多得是,何必執著于一個?!?/br> 費南斯一愣。 醫生臉上帶著兩層口罩,只露著秀麗的眉眼,她輕聲細語,雖語帶責備,言語中都是關心,她手上動作也是極輕,生怕弄疼了。 費南斯眼圈一紅。 “是不是很疼?疼就忍著,很快就好了。再去找個男朋友,優秀的男孩子多了去了,你長得這么漂亮,還怕找不到嗎?” 費南斯抽了抽鼻子。 醫生一抬眼,看到她臉上的青紫,她愣了愣,不再說話。 縫好線后,醫生又給她腕上多纏了幾層紗布,囑咐道:“記住,千萬別碰水,也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那些東西會影響傷口愈合。等傷口長好了,你要是覺得傷口不好看,那就再來做個疤痕修復。到時候,我給你介紹醫生?!?/br> 費南斯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 急診室大廳里擠滿了人,床位緊張,護士推費南斯出手術室,將床放在走廊最遠處。 小江出去接電話,一個年輕瘦弱的女警留了下來。 這處角落光線昏暗,隔壁床位的病人昏昏睡著,張嘴扯著呼嚕,大廳內嗡嗡嗡的,各種聲音交雜著。 費南斯剛瞇了一會兒,就被吵醒了。 女警站在床邊,正靜靜地盯著架子上的藥水袋,葡萄糖已經吊完,氯化鈉還剩一半。 費南斯問:“醫生怎么說?” 女警朝她笑了笑,說:“你沒什么事,醫生說明天上午就能出院?!?/br> 費南斯說:“謝謝?!?/br> 好一會后,氯化鈉還剩下一點點,女警坐在床尾低頭著手機,針扎在沒受傷的那只手腕上,費南斯動不了,只能開口叫她:“藥沒了?!?/br> 女警抬眼一看,慌了,看一眼亂糟糟的大廳,她說:“等我一下,我去找護士來?!?/br> 女警離開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她回來,氯化鈉滴下最后一滴,費南斯抬起半身,費力抬起受傷的手腕,將點滴閥門推到最下面。 剛要躺回去,一聲尖叫傳來,那聲音凄厲絕望,如鋼針一般,當頭扎下。 半個身子都涼了。 “媽——”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我媽!” 廳內頓時亂成一團。 費南斯轉頭看過去。 走廊盡頭的拐角處圍滿了醫護人員,一個身穿校服的女孩被擋在人群外,她神情慌張,一臉無助,一邊小聲啜泣,一邊踮起腳尖往人堆里看。 啜泣了兩聲后,她開始嚎啕大哭。 她身旁一個中年女人不忍心看下去了,說道:“丫頭,先別哭了,打電話讓你爸爸過來?!?/br> 她哭得更大聲了:“他們很早就離婚了?!?/br> 女孩十四五歲年紀,身上還背著書包。 費南斯雙眼突然一陣刺痛,她忙轉回頭,一把拔下針頭,坐起身來。 床位正對著門口,塑料門簾外是個長廊,長廊盡頭就是出口。 有人低聲安慰女孩,有人幫她出著主意,也有人在一旁大聲說著她的身世,費南斯眼睛一酸,走下床,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出租車剛走了兩分鐘,手機突然響了。 費南斯接通,沒等小江開口,她說:“我回家了,不想待在醫院里?!?/br> 小江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先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一早來隊里做個筆錄?!?/br> 到了小區門口,費南斯摸口袋才想起手機和鑰匙被黃力扔了,她身上沒有一分錢。 “師傅,不好意思,車錢能先欠著嗎?” 出租車司機看了她一眼,皺眉說道:“坐不起就別坐!” 費南斯抿了抿嘴,說:“您能留個手機號嗎?我回到家立馬把錢轉給您?!?/br> 司機罵了兩句,催她下車。 無處可去,費南斯只得去最近的賓館。 沒有身份證,也因她看著著實嚇人,前臺姑娘不給開房,一直催著她趕快離開,費南斯只得打電話給小江。 半個多小時后,小江趕了過來,他一亮出身份,前臺姑娘馬上給開了間房。 身無分文,費南斯抿了抿嘴,說:“小江,能不能借我點現金?!?/br> 小江從錢包拿出一千塊錢遞給她,問:“夠嗎?” 費南斯點點頭,說:“夠了,謝謝?!?/br> 小江又遞給她一包藥,說:“醫生開的,消炎藥一定要按時吃,早中晚各一次。這里面還有止疼藥,疼得受不了的時候吃一顆?!?/br> 衛生間門對面的墻上有塊落地穿衣鏡,鏡子前,費南斯脫掉衣服,然后轉過身。 除頭臉上的青紫外,她胸口、后背、屁股和腿,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的地方,都是擦傷和抓痕。 費南斯勉強洗了個澡,睡下。 第二天一早,費南斯回到家,立刻叫來鎖匠,將鎖換掉。 洗完澡后,費南斯將那身衣服和鞋子收進袋子,扔進了垃圾桶。 休息一天后,她臉上的紅腫已經開始消退,額頭和眼角卻愈發青紫。 費南斯盯著鏡中破了相的臉看了會兒,拿來粉底液。 然而粉底液只是讓她氣色好了些,那些青紫,尤其是她額頭上的大塊淤斑,完全蓋不住,她猶豫片刻,拿來頂帽子戴上。 沒背包,費南斯攔下輛出租車,去南區刑警中隊。 整個流程很快。 黃力的行車記錄儀并沒有刪干凈。 小江輕蔑地說:“他識字不多,壓根不懂、也不知道還有一個叫格式化的東西?!?/br> 費南斯冷笑了一聲,“就這智商?” 小江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不敢茍同,“你下手太重了?!?/br> 費南斯說:“我正當防衛?!?/br> 小江嘆了口氣。 費南斯揚了揚手腕,說:“我最多算防衛過當?!?/br> 小江還是不說話。 費南斯掏出現金還給他,想了想,她又從口袋掏出黃力的手機遞給他。 “這是他的手機,不過,他手機里的有些東西,我都刪了?!?/br> 小江問:“什么東西?” 費南斯看著他,面無表情,說:“一些…讓人惡心的東西?!?/br> 小江愣了一會兒,回過神,說:“這些東西可以作為證據?!?/br> 費南斯說:“比起證據,我覺得還是那些姑娘的隱私更重要?!?/br> 小江沉默。 “我想起電視劇里有時候演到,你們可以借助某些手段恢復數據?!?/br> 費南斯盯著小江,靜靜地盯著。 “如果你們做了,就是對那些姑娘的的再次侮辱?!?/br> 她眼神堅定,小江靜默片刻,答應說:“你放心,不會的?!?/br> 費南斯問:“他以后還能行嗎?” 小江臉一沉,問:“你踹了幾腳?” 費南斯笑笑。 小江說:“醫生說,很可能不行了?!?/br> 費南斯咧開嘴角笑,“那就好,你們應該給我頒發一個榮譽獎章,獎勵我為民除害?!?/br> 一道聲音質問道:“什么獎章?!” 費南斯轉頭看向那人,是那晚和小江一起的中年警察。 小江說:“這是我們蔣隊?!?/br> 那人看著費南斯,說:“我是蔣益民?!?/br> 費南斯朝他點了點頭,說:“你好?!?/br> 蔣益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將視線停在了她左腕上。 “周淮被調去了郊區鄉鎮派出所?!?/br> 費南斯擰緊眉頭,半晌后,她轉頭看向蔣益民,說:“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蔣益民誤會了她的意思,冷冷說道:“因為你這樣的人,他才犯了錯誤,才受了處分?!?/br> 費南斯沒想糾正他,說:“以后我們倆沒關系了,你可以放心了?!?/br> 憑直覺,蔣益民覺得她非善類。 和那晚的見到的慌張模樣不同,今天的她面色沉靜,說話間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嘲諷,更像是不屑。 她只是外表看著文靜,實則內里藏著座蠢蠢欲動的火山,一旦噴發,整座城市都將湮滅。 蔣益民不喜歡這樣的人,她太漂亮,性格太張揚,不夠圓滑。 “他是我徒弟,我希望他好?!?/br> 費南斯嗤了聲,說:“謝謝你,我也希望他好?!闭f完,她轉身離去。 蔣益民看著她的背影,下了第一個評價:脾氣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