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的朋友
出貨單寫到一半,突然,叮的一聲,費南斯忙放下筆。 正要去口袋掏手機,臺面上那個失而復得的手機屏幕亮了,一個信息跳了出來。 黑皮:出來吃飯。 費南斯拿來手機,點開信息。 微信頭像不是自己。 兩人的聊天記錄很簡單,上一次聊天是2月18日23點26分,微信的主人向對方炫耀自己搶了個黑色蘋果手機。 正是手機被搶的那晚…… 費南斯退出對話框。 界面很空,僅兩個聊天記錄。 再翻通訊錄,一堆亂七八糟看不懂含義的名字。 費南斯點開“我”,微信名是一堆英文字母。 費南斯最后點開朋友圈。 一條細細的黑線,空的…… 想了想,費南斯給黑皮回信息:好。 很快,黑皮回:臥槽,紫毛,你死哪去了,一個多星期了沒出現。 紫毛? 那一頭亮紫色、半長不長的頭發,還真貼切。 費南斯回:搶了一個手機,對方報了警,剛出來。 黑皮回:臥槽,這么倒霉!下次挑個瘦的、矮的、年紀大的。 “……” 費南斯咬著牙回:去哪吃? 黑皮回:今天晚上七點,我家小區門口烤串店。 費南斯回:哪家店?地址發我。 黑皮發過來個定位。 六點半,費南斯到了黑皮定位里的地方:市中心一老破小區東門門口的一家名為“大胡子”的燒烤店。 燒烤攤設在門口,店內無人。 費南斯點了份烤茄子和烤魷魚,挑了最里靠墻的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一個黑黑瘦瘦的二十歲模樣的高個小伙子走進來,在隔壁桌坐下。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費南斯往隔壁桌看去。 那黑瘦小伙正低頭搗弄手機。 想了會兒,費南斯拿出手機。 黑皮:到哪了?串點好了,喝啤酒不? 費南斯往旁邊看過去一眼,回:好。 黑瘦小伙站起身走到門口,從冰箱拿出來兩瓶啤酒。 費南斯不由得磨了磨后槽牙。 瘦長如竹,裸露的皮膚黝黑錚亮。 黑皮,人如其名。 十來分鐘后,烤茄子和烤魷魚上桌,費南斯拿筷子夾起塊魷魚須吃。 老板將燒烤放在黑皮面前的桌上,黑皮沒動筷子,拿起手機低頭搗弄。 黑皮:到哪了?還要多久。 費南斯回:哎,不好意思,突然有事,去不了了,下次我請你。 黑皮罵道:“臥槽?!彼皝砝习宕虬?,拎著袋子離開。 路越走越偏,越走越黑。 費南斯轉過頭看向身后,蹭地渾身一抖。 再看前方,拐角處哪還有人! 費南斯忙追過去。 一道黑影閃了出來。 “跟著我干什么?” 角落偏僻,四下無人,費南斯定了定神,打開手機,照在他臉上。 黑皮臉色陰鷙,手上拿著把手掌長的尖刀。 費南斯看那刀一眼,打開手電筒,照在地上。 “你是紫毛的朋友黑皮?” 黑皮看清是個漂亮姑娘,愣了半晌后,盯著她,厲聲問:“你是誰?” 費南斯說:“紫毛被車撞了,來不了了?!?/br> 黑皮罵道:“他媽的,騙誰呢?!” 費南斯將聊天界面調出來,送到他面前。 “剛剛是我和你聊天?!?/br> 黑皮一愣,問:“他怎么樣了?” 費南斯說:“死了?!?/br> 黑皮抬手將刀尖朝向她脖子,低聲喝道:“騙誰呢?!紫毛的號怎么在你手機里?” 費南斯面不改色,看他一眼,收回手,拆掉手機殼,又送到他面前。 “他搶的是我的手機,車禍后,警察把手機還給我了,他微信沒退?!?/br> 見他不吭聲,費南斯接著說:“撞他的司機逃逸了,現在還沒找到,我需要聯系他的家人?!?/br> 黑皮冷笑一聲,說:“家人?他家里人早死光了?!?/br> 費南斯說:“稍微遠點的親戚也可以?!?/br> 黑皮又冷笑一聲,說:“親戚也都死光了?!?/br> 費南斯皺眉,問:“他家在哪?” 黑皮沒吭聲,打量著她,問:“你到底是誰?” 費南斯說:“陌生人,濫好人,你當我愛心泛濫?!?/br> 黑皮看了她會兒,才說:“他家就離這里兩個街區,我帶你去?” 費南斯點頭,“好?!?/br> 黑皮沒動,片刻后,他拿刀在她臉前比劃了兩下。 費南斯沒看那刀,只定定地看著他人,淡淡說道:“隨身攜帶管制刀具,可是要判刑的?!?/br> 黑皮一愣,問:“你不怕?” 費南斯點了點頭,“當然怕?!?/br> 黑皮笑了聲,收起刀,放進口袋。 “知道怕就好?!?/br> 一樓樓道口。 黑皮突然停下,轉過身問:“你不怕?” 樓道空間狹窄,光線昏暗,頂燈燈光暈黃,能照亮的范圍有限。 費南斯掃了他一眼,越過他先一步走進去,她邊走邊說:“怕啊。警察說,這是兇殺案的高發地點?!?/br> 黑皮看了她背影一會兒,邁開步子兩步走到她前面。 五樓。 一梯兩戶。 黑皮從口袋摸出鑰匙,打開左手邊一道門。 門開,黢黑,nongnong的霉味撲面而來,費南斯皺了皺眉,打開手電筒跟在黑皮身后走了進去。 啪嗒一聲,燈亮。 燈光白得刺眼,費南斯閉了閉眼,關掉手電筒。 一室戶,面積不大,東西凌亂地放著,還算干凈。 對著門口放著個柜子,柜上立著個相框,兩個一模一樣的六七歲的孩子咧著嘴笑,一左一右站在個中年女人前面,女人右手邊站著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柜子上方的白墻上貼著幾張褪色的“三好學生”獎狀。 “艾學習同學,表現良好,特發此狀,以資鼓勵?!?/br> 費南斯問:“他叫艾學習?” 黑皮看她一眼,將烤串和啤酒放到茶幾上,在沙發椅上坐下。 “不行嗎?” 費南斯揚了揚眉毛。 “我可以去給他收尸嗎?” 費南斯轉頭看過去。 黑皮從袋子里拿出一串烤rou,咬了一口,說:“我算是他的朋友吧,可以去給他收尸嗎?” 費南斯看向那張全家福,說:“他家里不是還有人嗎?照片上那些人是誰?” 黑皮說:“年輕的那個是他媽,早就改嫁了,嫁了個廣東人,很多年都沒回來了。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是他弟,郭曉林,被他媽帶走了。他mama那邊的人和他從來沒有來往過。年紀大的那個是他奶奶,四年前去世了?!?/br> 費南斯問:“當初怎么沒把他一起帶走?” 黑皮說:“他奶奶不讓,說要留一個給艾家傳宗接代?!?/br> 費南斯問:“他爸呢?” 黑皮從鼻子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說:“他爸?那是個畜生,打老婆,賭博。在紫毛一歲的時候,搶劫殺了人,被槍斃了?!?/br> 周淮說的果然沒錯。 費南斯說:“找不到家屬,公安局出面安排火化了,你可以去領他的骨灰盒?!?/br> 黑皮低下頭,沉默片刻,說:“算了,我沒錢給他買墓地?!?/br> 屋子不大,轉了圈后,費南斯叫了聲正在發愣的黑皮。 黑皮抬起頭,看著她,問:“你剛剛說肇事逃逸?那司機還沒找到嗎?” 費南斯搖頭,“沒找到?!?/br> 黑皮眉毛一豎,罵道:“媽的,警察都是吃閑飯的?一個多星期了還沒抓到?” 費南斯想起昨天晚上周淮的話,說:“可能手里案子積壓得多,他們忙不過來吧?!?/br> 黑皮道:“如果是當官的被撞,他們比誰都著急,不用半個月,半天就抓到了,你信不信?” 費南斯看他一眼,選擇沉默。 黑皮問:“哎,你叫什么名字?” 費南斯回:“費南斯?!?/br> 黑皮說:“你是第一個關心他的人,” 費南斯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說:“你才是?!?/br> 黑皮笑笑,說:“狐朋狗友而已?!?/br> 回到家,已是十點多,周淮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電視機開著,聲音卻很小。 費南斯問他:“剛下班?” 周淮嗯了聲,說:“我去店里找你,隔壁店老板說你早就關門了,去哪了?” 手機有好幾通他的未接來電,費南斯說:“去客戶家坐了坐?!?/br> 周淮看她一眼,盯著電視,沉著眉眼。 半夜,費南斯被一串手機鈴聲吵醒。 打開手機,手機沒有反應,去看周淮手機,也毫無反應,很快,她反應過來,掀被下床,去外套口袋摸出了手機。 黑皮打給紫毛的語音通話。 應該是找自己的。 費南斯看一眼熟睡的周淮,推門出去。 直到進了衛生間,費南斯才接通。 “我覺得還是應該通知一下他遠在廣東的老媽。他奶奶去世后沒多久,他媽在北洋路那邊的熙和小區買了個房子,說是要帶他一起過。那兩年時間他一直住在那里。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搬回去自己住了。你去那里找找,說不定能找著他媽?!?/br> 費南斯問:“有她聯系方式嗎?” “沒有,紫毛把她們都刪了,說死也不會再聯系了?!?/br> 費南斯想了會兒,說:“你明天跟我一起去?!?/br> “好?!?/br> 推門進去,燈開著,周淮睜著眼睛,躺在床頭。 費南斯掀開被子躺下,將手伸到他脖子里捂。 手冰涼,如同冰塊。 周淮倒抽著涼氣,將她手揣進懷里捂。 “誰?偷偷摸摸背著我打電話?!?/br> 費南斯下巴抵在他肩窩,閉上眼,說:“一個朋友?!?/br> 周淮問:“什么朋友?半夜三更打電話?” 費南斯張口欲出,又改口說:“…陰間的朋友?!?/br> 周淮抬手關燈。 “見完朋友從陰間回來了?” 費南斯往他身上蹭,快要睡著了,她迷迷糊糊著回:“嗯,半邊身子還涼著,給我捂捂,好不好嘛?” 黑暗中,周淮摟著她肩背,將人往懷里帶,笑著說:“自己捂,咱們畢竟陰陽兩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