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感應門隨著他們的靠近自動打開。

    紀聞的視線被擋住，他不再多看，模仿宋君沂的性格擺出一張“冷”臉，放慢腳步走了進去。

    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發出“咕嚕?！钡穆曇?，一張顯示屏突然從邊上飛進他的視線，紀聞驚得后退兩步，臉上裝出來的冷靜表情瞬間四分五裂。

    那張顯示屏上閃過一些亂碼，接著冒出有規律的簡諧波，電子音好像充斥著無限好奇：“泥嚎，這里是第一軍會議室，請問你是哪位？”

    “我……”紀聞局促地平視著這個除了頭和腿，其他地方都和人一樣的仿真機器人。

    “維斯多姆，你可以出去了?！彼尉兽D過頭及時幫他解圍。

    “不要啊啊啊少將！”維斯多姆飛快滾到她面前，哀嚎道，“少將！您就讓我成為您的隨身系統吧??！我也想和您一塊上戰場去?。。?！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您今天回來，在您發回程消息后我已經在這里等了您半個小時了??！”

    宋君沂自動忽視它的話，走到會議桌前屬于自己的位置旁。

    其余參會人員全體起立，對她敬禮致意。

    “少將！”

    聲音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紀聞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放在身側的手，學著那些人的敬禮手勢，希望以后他也可以對少將敬禮。

    “不好！他在竊取軍隊機密??！”維斯多姆的電子警報突然響起，吵得震天響。

    紀聞回過神，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看著它在自己身邊不停繞圈，并抬起機械臂指著他剛才模仿敬禮手勢的那只手。

    知道被誤會了，他抬起頭想解釋清楚，卻對上了一桌子來自第一軍高層人員的懷疑目光。

    維斯多姆根據腦內算法不停判斷著他們的微表情，半分鐘后發出興奮的“滴滴”聲，它控制輪子滾到宋君沂邊上，在顯示屏里不斷重播剛才捕捉到的紀聞的手部動作，用來展示給她看。

    “少將！少將！他是jian細！他是jian細！”

    “我沒有?！奔o聞快速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說道。

    “jian細！jian細！jian細！”

    維斯多姆不聽他的解釋，那些高層人員也沒有改變他們的目光。

    紀聞毫不畏懼地與他們對視，卻在察覺來自宋君沂的目光后慌亂低下頭——少將也是這么想他的嗎？

    鼻子委屈地發酸。

    不行，不能哭，他以前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誤解而委屈……少將應該不會喜歡他這樣子的。

    他再次抬起頭，硬生生把淚水逼退回去，聲音變大了一點也變得更加平靜：“我沒有竊取機密?！贝送?，不多解釋。

    越解釋越亂。

    維斯多姆還想蹬鼻子上臉，突然失了聲，定在原地一動不動，顯示屏上只有一條平直的直線。

    “各位請入座?！彼尉薯斨槐娔抗獯蜷_全息投影，眼神都沒多給，“我關閉了維斯多姆的所有權限?！?/br>
    了然，高層人整齊入座。

    “紀聞，”她又特意叫他，“過來?！?/br>
    紀聞點點頭，走了過去。

    宋君沂第一時間并沒有安排介紹他的相關事宜，而是向高層展示出她一路上整理出來的資料。

    只是資料頁面有些過于引人矚目。

    ——在數據統計那塊多出了太多醒目的紅色標記。

    時間延遲……

    omega死亡人數……

    傷亡人員總數……

    紀聞愣神，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

    “宋少將，這次的任務完成度有些不足啊……我們花費大量精力時間培養的帝國精英部隊就白白折到這種小事上了嗎？”

    果不其然，一位頭發花白滿臉威嚴的高層領導倏地站起來，不滿地指著宋君沂怒斥道，“還有那些死掉的omega！你究竟在做什么？！那些omega死了，我們拿什么來完成今年的帝國omega補充計劃指標??！”

    其余人等也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宋君沂面不改色地繼續做著任務報告。

    “這是此次任務的相關分析和數據匯總……對于數位失去生命的omega……”說到最后，她看了一眼投影上的鮮紅數字，站起身，神色緘默，“我將擔負全部責任，并為此感到遺憾?！?/br>
    說完，她給在場的所有高層敬了一個禮。

    視線掃過那些omega的死亡時間，紀聞放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

    他知道那些omega為什么死掉……他們恰好死在宋君沂和他待在交易室里的那段時間里。

    他們極有可能是因他而死。

    如果……如果她沒有和他待在交易室里，而是完完全全參與到這次行動中……那么，那些omega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再看向她平靜無波的神情，他的心底像破開一道口子，深深的負罪感從缺口里涌出來，沖擊他的內心。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他嗎？他不過是她拍賣來的專屬品……也沒有什么過人之處，為了他而拿前途開玩笑，值得嗎？

    他死死地盯著她的表情，呼吸加重，視線灼熱地幾乎要將她的臉盯出兩個血洞。

    連他一個生活在消息不對等的貧民窟的人都知道嚴明軍律很清楚地規定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而眼前這位帝國上下人盡皆知性子剛直不阿的宋少將，今天在幾乎所有人不知情地情況下犯了很多不該犯的錯。

    他很想知道此時此刻她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宋君沂在做任務報告時，根本就沒有分出心思在他身上。

    紀聞攥緊不停發抖的拳頭，盯著她，耳邊的嘈雜逐漸消失。他盯著她線條優美流暢的臉頰，恨不得將她刻在心底。

    他真的不值得她這樣子對待……

    ＊

    “各位請安靜，下面我還要向各位介紹一位今年的預備士兵人選?！彼尉嗜嗡麄冇懻摿耸畮追昼?，才出聲叫停。

    先前那位高層領導的怒火對她壓根沒有影響，她依舊我行我素地做著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

    宋君沂調出紀聞的資料，四下安靜地看著全息投影上干干凈凈的履歷，直到他們看到他的出生地是“貧民窟”后，議論聲此起彼伏。

    然而更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宋君沂就真的只是簡單地向各位高層介紹了一下紀聞，根本沒有其他理由進行更細節深入的說明。

    全息投影關閉，會議結束，宋君沂帶著紀聞匆匆趕往醫務室，留下一桌子人坐在原位上干討論。

    “放肆！實在是太放肆了！她壓根就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

    “……”

    會議室里拍桌聲、責罵聲吵翻了天。

    ＊

    電梯間。

    紀聞壯起膽子扯了扯宋君沂的衣角，小聲問道：“少將，您為什么要這樣維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