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里害怕，林意突然覺得，江漾好像比平常要嚴厲許多倍，她甚至不敢轉頭去看她。

    以前總覺得江漾處處都是溫柔的，順滑的大波浪長發，平和而善解人意的眼神，柔緩體貼的聲音，就連口紅也常常是甜甜的草莓紅，有時候她工作了一天，晚上還要監督晚自習的紀律，林意都能看出來她的疲憊，說話聲音有些啞，眼睛干澀得發紅，她看著也會心疼?？墒撬龔膩頉]有因為疲憊就放松教學或是班級管理，有同學跟她說話，她也都是有問必答，從來沒有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態。

    林意一直以為，江漾永遠都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卻從來沒想過，這個收到她送的小餅干笑得那么甜的老師，竟然也會有如此不留情面的時候。

    她沒有把手從屁股上拿開，另一只手擦著眼淚，鼓起勇氣去求她：“老師，您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善解人意的小江老師這一次并不打算理解她的痛苦，反而很堅定地再一次讓她拿開手：“林意，你的錯處并不只這一件，把手拿開，我一件一件地跟你算，如果你挨幾下就要像現在這樣來求我，可能我們今晚都算不完?！?/br>
    林意不知道自己還有哪里做錯了，聽見江漾這么說，心里更是害怕，手背貼在屁股上，有些熱熱的，又是羞恥又是慚愧，不停地求著江漾。

    “老師，我以后都改，我都改……”

    可是這一次好像不管她怎么求都沒有用，哪怕她哭得很傷心，哪怕她是真的后悔，江漾好像都不打算原諒她。

    她放下戒尺，語氣仍然沒有攻擊性：“林意，你可以一直擋著，但是我也會一直等，等到你把手拿開，我們再繼續?！?/br>
    林意在江漾的堅持當中明白，一個人的溫柔并不等于心軟，相反，她溫柔的堅定會讓人更加無法拒絕，而她越是反抗，好像就越顯得自己糟糕。

    她態度不端正，驕傲自滿，陽奉陰違，如今甚至還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一心只想著怎么逃避懲罰，她簡直是無賴，自己打破了規則，又不肯付出代價，甚至還期待別人給自己開綠燈，等到這一切無法遮掩的時候，還想要靠乞求來博得別人的可憐和通融。

    林意悔不當初，也覺得自己沒有顏面再面對江漾。

    她把手拿開，雙手抓著桌沿，哭得泣不成聲：“老師，我不擋了……”

    江漾沒有立馬拿過戒尺，反而是抽了兩張紙進遞給她：“擦擦眼淚?！?/br>
    林意接過紙巾，趕忙給自己臉上擦干凈，又回到挨打的姿勢，忍著哭泣等待著江漾的懲罰。

    江漾拿過戒尺，給自己平緩了一會兒呼吸，才再次抬手。

    啪——

    這次的力道似乎大了一些，林意疼得向前挺了一下身子，又疼得哭起來。

    她不知道江漾要打她多少下，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哪些地方做錯了，在這種看不到盡頭的懲罰里，她越來越難過，也越來越絕望，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屁股上火辣辣地疼著，上一尺的痛感還沒有消散，就又挨上一尺，戒尺反復打在那一小片地方，她疼得有些發麻。

    江漾是第一次體罰自己的學生，然而作為此刻的權威者，她心里同樣痛悔，可她并沒有表露出來，反而看上去十分堅決，她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和下手的位置，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屁股上相對安全的地方。

    她站在林意身側，沒有靠太近讓她過于恐慌和羞恥，也沒有距離她太遠讓她反生出絕望。她在一個安全的范圍里，時刻觀察著林意的狀態，她的目的是懲罰她，既要打疼她，又不能傷害她，這對江漾來說并沒有那么容易。

    更何況，她看著林意屁股上越來越紅還有些心疼。

    啪——

    啪——

    啪——

    辦公室里只有戒尺打在林意身上的rou響，和林意止不住的啜泣，戒尺有些難挨，身后又疼又熱，慢慢地，她抽泣的聲音有些大，江漾每打一下，她都疼得呼吸頓一下，屁股也開始發麻刺痛，好幾次想伸手去擋，又停在身側不敢再動。

    連著打了十幾下戒尺，江漾終于停了下來，林意顫抖著悄悄松了一口氣，屁股一陣陣的跳痛著。

    “剛剛這三十下，是對你糊弄作業的懲罰，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作業潦草得你自己都不認識，現在作業多，老師們也不可能要求你們一筆一劃地去寫，但你的語文作業，你自己也知道有多離譜。我還是可以允許你在背誦默寫過關的情況下，少做重復的事情，多做做理解，但是你應該有什么樣的學習態度，你自己很清楚，對嗎？”

    林意哭著點點頭。

    江漾停頓了一會兒，讓她自己抽紙巾擦眼淚，緩了一會兒情緒，她拿過林意這一次周測的語文試卷。

    “自從你開始糊弄作業，周測試卷里你偶爾就多出幾個錯別字。前幾次，我既往不咎，這是你這一次周測的卷子，你自己看?！?/br>
    她把試卷遞給林意，從形近字辨別到標點符號使用，甚至就連詩詞填空里都有錯別字。

    “桌子上有筆，現在把你錯的這幾題能改的都改過來?！?/br>
    林意擦干眼淚，拿過筆和試卷，一道一道錯題去看。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氨妗睂懗闪恕稗q”。

    政通人和，百廢具興?！熬摺睂懗闪恕熬恪?。

    佳木秀而繁陰?！瓣帯睂懗闪恕笆a”。

    形近字辨別里，精萃的萃“萃”，和嚴竣的“竣”，都沒看出來是錯的。

    標點符號辨別那一題，她重新讀題，才發現題干是讓選擇“下列標點符號使用錯誤的一項”，但是她選擇了正確的選項，重新讀了四個選項，她又做對了。

    林意把基礎知識部分的錯題一一改過來，發現自己錯的每一道題，都不是因為不會，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考試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怎么就能錯這么多。

    改完以后，她放下筆，又不敢說話。

    “改完了？”

    林意點點頭。

    “拿給我看看?！?/br>
    林意雙手把試卷遞過去，江漾一道一道地看過去，問：“這些你都會，是嗎？”

    林意點頭：“是?！?/br>
    “那測驗的時候為什么會寫錯？”

    林意低著頭答不上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寫錯了，等看到錯題，她又立馬就知道哪里錯了。

    江漾看到標點符號那一題，有些奇怪：“標點符號這題你是怎么錯的？”

    林意吸吸鼻子：“我看見A是對的，就、就選了……”

    江漾頓了一下：“你沒看題干的要求嗎？”

    “看了……”

    江漾明白她的意思了，看過題干，但是選的時候完全忘了題干的要求。

    “所以這一題，你會？”

    林意點頭：“會?！?/br>
    江漾原本以為這道題她是真的不會，聽林意這么說了，她反而有點生氣，也有點無奈。

    她做題的時候是有多疏忽，才能接二連三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還有，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這是兩句課外拓展的詩詞，不在考試范圍里，老師們是為了提高你們的儲備量，萬一將來升學考試的時候真的碰上，也算我們幸運。這兩道填空，整個年級也就只有你一個人一字不差地寫對了。但是我們日常背誦的重點，你卻錯了兩處?！?/br>
    “林意，你讓我怎么說你？說你不會嗎？可是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都改對了。說你會，可是你又都寫錯了，一分都得不到。既然不夠扎實，平時為什么還要糊弄作業？多寫兩遍，讓自己記得牢一點，很難嗎？不應該嗎？”

    林意被江漾說得無地自容，深深地低著頭搖了兩下：“不是……”

    江漾看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你這種錯誤并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幾次周測，你都出現過，但是你沒有重視，一次又一次犯一樣的錯，如果這不是周測呢？如果這是升學考呢？你現在的總成績在去年重點高中錄取分數線上下波動，稍有不慎，你就會和重點高中失之交臂。你不覺得可惜嗎？還是你覺得我沒有必要這樣管你，反正你能考上一所高中，是不是重點也無所謂？”

    林意被江漾訓斥得又哭起來：“不、不是的……”

    江漾情緒有些激動，她承認自己是著急了，可是看著林意那些錯題，她也很難不動氣。

    她停下來，很久都沒有說話，終于平緩了自己的呼吸以后，把試卷放在桌子上，冷靜地看著林意，語氣也聽不出情緒：“轉過去?！?/br>
    林意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她知道那幾道題不該錯，可越是知道自己不應該，越是沒辦法面對這種錯誤被指出來。她太羞愧，也覺得很丟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江漾沒有發火，也并沒有太多憤怒的情緒，她倒是很理解現在的林意，一定很難過。

    她平靜地開口，堅定地又重復了一遍：“林意，轉過去?！?/br>
    林意哭著轉過身去，這次沒有等江漾說，自己主動把校服撩了上去，露出屁股，又抓著桌沿，在害怕中等著戒尺。

    江漾看到她屁股紅紅的，也有些不忍心，又看了一眼她的試卷。

    “你原本會做但是做錯的題一共有6道，一道題打你兩下，好好看著自己的卷子，記住自己錯在了哪兒。這個錯誤，我以后都不會容忍，以后不管哪一次考試，也不管是哪個學科，只要你再犯這樣的錯，就自己拿著卷子來找我，一題十下戒尺，到你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為止。但是我不會主動找你，你全憑自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