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中幻想和天神第一次在眾人在屋外睡著時帶傷醉酒zuo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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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 老實說,盡管風湘陵喜歡龍澈然,可他依然討厭那些仙人。 對仙人骨子里的純清之氣的與生俱來的抗拒,他無論如何也改不掉。 若將時空倒轉一輪,那個時候的風湘陵,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與一個仙人坐下來聊天。 當然,龍澈然除外。 龍遠方雙目渙散,卻像在出神地盯著某一處,風湘陵看了他一眼,仍舊不想說話。 龍遠方忽然溫柔一笑,如春般溫煦:“還在等澈兒罷?!?/br> 風湘陵閉眸不語,心中默許。 “你一定不知道,”龍遠方低頭撫了撫腰間的碧玉佩劍,神情更加溫和,“澈兒在神界的時候,成天惹事,總要我和他師兄幫他善后?!?/br> 那個時候,說起另各仙君恐避之不及,另眾仙女輾轉反側的人,定是龍澈然無疑。 難道不是嗎?訪煙仙子的相思果,玉蟾仙子的玉簪,馮軻仙君的堯光爐,四長老的密寶和白靈猴,甚至后來將饕餮放出。 哪一件事不是龍澈然所為? “可是啊……”龍遠方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空靈,每字每句都似嘆息,“澈兒偏偏這么死心眼,在天界時他何時用哪怕一點心思去揣摩別人或是尊重他人的想法?他從來只懂率性而為,明明也長到了那么大,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不開竅?!?/br> 風湘陵動容,睜開的眼眸有一些濕潤。 他…… “你可知澈兒怕黑?”龍遠方轉頭,就這么將魔族之王的脆弱面盡收眼底。 風湘陵顰蹙,心里仿佛被切開一道細細的口子,正絲絲流著血,稍微一動,就會很痛。 “……嗯?!?/br> 但是,他一直未曾告訴我。 龍遠方終是悲涼一嘆,鄭重地看了風湘陵一眼,旋即望了望灰暗的天際:“我該走了?!?/br> 風湘陵的目光隨著他移動,忽而覺得那背影十分凄涼。 “……不送?!?/br> 說罷,拾起地上的酒壇,一拍封泥,痛快又豪爽地一飲而盡,有香醇的酒液順著完美的頸線滑下來,沾濕了素雅的堇色衣衫。 然而風湘陵對此毫不在意,仿佛此刻只沉迷于美酒一樣。 只是,當放下酒壇時,意外發現眼角和臉頰處竟也沾染了酒液,擷在指上送入口中,微咸,盡是苦澀。 是酒不是酒……? 呵,龍哥,你說呢。 當風湘陵批完桌上厚厚的公文時,天已蒙蒙亮。 靠在堅實的木椅上,風湘陵沉沉地閉上眼睛,腦中一片空白,意識漸漸渙散。 椅子散發出獨特的木制清香,淡淡的仿佛能將疲勞一掃而空。 忽然開始想念那個人的懷抱和氣息,總是那么溫暖清新,甚至時時讓他有一種想要依靠的沖動。 ——管賬的,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悶在心里,說出來,本大爺和你一起分擔。 是了,他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罷,可是當時風湘陵并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對于龍澈然仍舊是不斷地隱瞞心事。 其實那樣的心情,風湘陵并非不能理解。 那種,想與愛人共度風雨的心情…… 可是龍哥,你要知道,世上許多事比其表面還要復雜,風某只是不想讓你為這些凡俗所憂。 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風湘陵睜開因熬夜而光澤黯淡的眸子,抱起擱置案上的古琴,飛奔而出。 如今的魔界,時時刻刻都是陽光普照,不似云海那不曾改變的沉沉陰霾。 風湘陵快步地走著,不期然遇上了早起巡邏的末翔。 只是此刻的末翔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風湘陵慢慢地移至他身后,末翔并未轉頭。 風湘陵略驚,以末翔敏銳的覺察力,決計不能來人站在身后還未發現,莫非…… “……你?!彪m是探究般的語氣,風湘陵道來時卻依然做到語氣平緩,不起一絲波瀾。 末翔警覺地轉頭,在看到風湘陵的同時釋然,垂首抱拳道:“王?!?/br> “末翔,這么早為何僅你一人在此處?” 普普通通的問話,末翔卻十分沒道理地紅了臉:“屬下……屬下不需旁人陪伴,自己巡邏也可?!?/br> “哦?”察覺出一絲異樣,風湘陵換上了心機深沉的笑容,雖然別具風情,卻令人不寒而栗。 “我只是問,為何此處沒有百姓在走動?以往魔界的早晨不是十分熱鬧嗎?” 末翔對上那雙略帶玩味的紫眸,只覺大事不妙:“屬下……” “還是說,末翔其實是一直在等什么人,見那人遲遲不來,便負氣離至此處?” 經風湘陵如此一說,末翔面色完全赧紅,心急地想要辯駁,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稍斂心神,風湘陵說道:“末翔,可是身體不適?” “屬下沒有!” 話音還未落,沉穩的男聲自他們身后緩緩響起:“末翔,做人還是誠實點好,你不怕王給你定一個欺君大罪?” 不用想,這人自是首輔。 聽到這聲音,末翔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但還是忍住了,他十分吃力地轉過身來,瞪住一臉戲謔的男人,咬牙切齒道:“首輔!” 而首輔并不在意,他亦如末翔般對風湘陵抱拳行禮后,道:“此人定是為王添麻煩了,首輔在此替他向王致歉?!?/br> “首輔!你憑什么……”末翔握緊拳頭欲與首輔翻臉,但見他臉色忽而一變,似是牽扯到了什么致命傷口,倒抽冷氣,竟半個字也吐不出。 “無妨?!憋L湘陵的笑意淺淺浮上嘴角,“卻不知首輔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首輔瞥了一臉怒氣的末翔,畢恭畢敬道:“來接一個麻煩的小鬼?!?/br> “首輔!拿出你的武器!今日我定要與你一決死戰!” 風湘陵心下了然,笑意更濃:“看來末翔果真身體不適,首輔快將他帶回家吧?!?/br> 末翔聞言一愣:“王!” “是?!笔纵o應完,二話不說就拉住末翔的手,自是引來了一陣強烈的不滿。 “首輔!放開我!我今日一定要殺了你!” 首輔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涼涼地說道:“不過是手有什么的,你渾身上下哪里是我沒有看過的?” “你!” 風湘陵不出意外地欣賞到了他這忠心耿耿的山座使臉上青白紅三色相互輝映的璀璨景況。 “又不是小孩子,逞什么強,明明下床都困難?!笔纵o似乎十分欣賞他此刻的表情,便更肆意地挖苦。 “首輔!” “怎么還不走么,難道想讓我把你前幾日對我用迷藥的事告訴王?” “首輔!” “王,告辭?!?/br> “嗯?!憋L湘陵會心一笑,目送他們走遠后,笑意漸減,最終消失殆盡。 心中涌上源源不斷的凄苦與悲涼,胸腔內有什么翻江倒海,就要噴涌而出。 抱緊古琴,風湘陵長嘆一聲。 “呵,龍哥,你看,現在他們都有伴了呢?!?/br> 獨獨風某,還夜以繼日地等你回來。 龍哥,你到底打算讓風某等多久呢。 即便風某之前有許多事瞞了你,現下,也算兩清了吧。 還是龍哥,你還是覺得自己一萬個虧大了? 壓住紛亂的思緒,風湘陵來到魔界的一處斷崖。 當時,他便是在這里為魔界帶來了陽光,樹木和水源,使魔界從此一片盎然生機。 陽光普照,鳥語花香。 然而風湘陵無意欣賞美景,他抱琴獨奏,是以前從未彈過的曲子。 婉轉卻纏綿的旋律自精妙的十指中流瀉出來,配上這美景,當真令人心醉。 曲畢,風湘陵倚上身后的樹干,微微一笑。 雖說是笑,卻悲傷的惹人心憐。 ——龍哥,等你回來,風某便為你彈奏一曲為你接風。 ——這首曲子,風某今生今世,只為你一人而奏。 ——如此,可好?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徐徐的風聲罷了。 春去春來,花謝花開。 不知過了多少載,魔界漸漸繁榮昌盛,魔族人民生活也漸漸趨于理想化。 而為他們帶來這一切的的王,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也愈發少言,那一雙幽深迷蒙的紫眸也愈發黯淡甚至空洞。 他們的王,即使用盡一身光華,也掩不住那自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寂寞。 民間總有百姓猜測,他們的王為何總也不娶親。 有人說,王先前一心為魔族利益和子民安危而奔勞,便將個人感情擱置一旁,從而錯過了一個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 有人說,王既冷酷又無情且眼光極高,任其群芳爭自艷,也換不來他的關心一瞥。 有人說,王遲遲不娶親,是在等一個人回來。 市井傳聞雖占據一些事實,卻總比事實本身繽紛多彩。 立后一事,誠然是風湘陵最為困擾之事。 貴為一國首輔的首輔,每每接到朝臣上諫的公文總要先一一篩選過濾一番,才會呈到風湘陵手中。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關于民生民權問題的文案越來越少,而關于立后一事的文案由寥寥數份漸漸演變成了人手一份,到后來已經升級為國家的頭等大事,導致首輔每日都要將部分公文壓下置于箱底,很快地,箱子滿了,他又去找來一個,逐漸地,首輔的屋子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占滿,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每日上書諫王立后之人依然絡繹不絕。 直到那天,一位朝臣在朝堂之中提及此事,立刻得到群臣響應,一看便知是蓄謀已久。 首輔立于與風湘陵最近之處,耳邊充斥著眾卿諸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后”等等聽上去還頗有道理的言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抬眼望向風湘陵,發現風湘陵也正一臉征詢地望著他。 那雙眸,看似沉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涌。 首輔心知他此刻心中所想,然而他亦無能為力。 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卻見風湘陵已在瞬間收斂了所有的神色,鎮定且不容置疑道:“族內尚有許多繁冗之務需優先處理,我無心立后,此事暫且擱置一旁?!?/br> 朝中雖存在著質疑聲,風湘陵卻已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的心在聽到“立后”兩字時忽而亂成了麻,想見到那個人的心情也忽然無比強烈。 ——立后? ——龍哥尚未歸來,我如何能娶親立后? 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了與那人初識之景。 在長安的溫玉樓 ,不知自己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他,還在不顧形象地叫囂著全天下管賬的都與他有仇,收到來自青綺樓的 請帖卻不知那煙花之地是何處…… 其實那時聽到他對青綺樓那般感興趣,風湘陵內心并不舒服,盡管當時他并未放在心上,卻不得不同意與他一同前去。 猶記得他在酒中放了迷藥而令他們昏迷不醒后,自己與末翔和若瑜去青綺樓探查的那個夜晚。 那時他是如何解開那藥性的?風湘陵聽到弟弟的心思,只覺傷心不已,飛奔出青綺樓未想到竟會碰見還迷迷糊糊的他。 ——管賬的,你,你太過分了!居然背著本大爺自己偷偷跑來享受! ——你胡說什么? 辯駁的話語下意識沖口而出,風湘陵并不知道自己的雙頰飛起了十分可疑卻可愛的紅暈。 那是風湘陵第一次因別人的一句話而輕易亂了方寸,雖看似鎮定自若,內心不知為何陣陣發虛,如同做了什么虧心事般竟不敢直視龍澈然。 其實倘若那時風湘陵看龍澈然一眼,只消一眼,便能看到在龍澈然眼中,一種不知名的情愫開始悄悄萌芽,雖只有星星之火,卻足有燎原之勢。 倘若那日風湘陵接受到自龍澈然眼中傳來的訊息,也許他們便不會再多走那么多的彎路。 “王?!鄙砼阅┫璧穆曇羧缤话牙麆財嗔孙L湘陵如麻的思緒,他迅速回身,卻見滿朝文武盡數望著他,正前方的首輔面無表情地動了動嘴,并未發聲。 風湘陵卻是立刻心領神會,簡單交代了幾句以后便下令“退朝?!?/br> 退朝之后,風湘陵鮮少地疾步離去,未料到首輔會跟上來。 身著靛藍色華服的男子擋住風湘陵去路,單膝跪地,雙手自胸前交叉,微微低頭:“王?!?/br> 放在平日這是再平常不過的禮節,此番竟令風湘陵怔忡片刻,因為這一幕在恍惚中與許久之前自己守護的魔界邊陲的那一幕重疊,仿若那人依然鮮活在眼前,明明滿身的瘡痍,卻一如既往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側,說著“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下你不管。 “王?!笔纵o的沉沉呼喚拉回了自稱漸遠的意識。 “首輔不必多禮?!毕氲浇粘33錾竦呐e動,風湘陵懊惱不已。 “謝王?!笔纵o站起身時在心下盤算一二,方直視風湘陵眼眸,單刀直入地說:“今日之事,王可有何打算?” “……首輔是指?” “立后一事?!笔纵o就是首輔,無論什么時候都絲毫不含糊。 略一沉吟,風湘陵控制不住再一次脫韁的思想,竟在一次想到了那神采飛揚、樂天陽光的人。 不知若他知曉自己要娶親,會是什么反映。 “我心中并無此打算,首輔,我族雖日漸興盛,我們的管理卻仍存在許多未竟之處,無論如何都應先以復興我族大業為第一要務,所以……” 首輔冷靜聽完了他的解釋,也不多言,只應道:“那就依王之意罷,首輔也認為王此時并不適合立后。至于這安撫朝臣,緩解民怨一事,還請王交予首輔處理?!?/br> 說完這話的首輔暗自汗顏,竟三言兩語間便為自己惹來如此大的麻煩,但是此時交給王親自處理決計不妥,又不能讓別人去做…… 似是理解首輔心思和用意,風湘陵寬慰一笑:“如此,就有勞首輔費心了?!?/br> 首輔頷首,想了想又道:“不過,王也應當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屬下觀得近日王常常心神不寧,這樣長期發展下去,對我族,對王自己都絕非樂事?!?/br> 身形一頓,風湘陵面不改色:“我知道了?!?/br> 首輔離開了,在原地任由溫煦的風吹亂柔順的發絲,試圖以此來平復心神。 半晌過后,風湘陵輕嘆,神色間難掩無奈。他一改先前的疾速,緩步移至自己的房間,帶上房門后,輕吐一口氣,疲憊之色盡顯無疑。 望一眼隱隱透著詭秘青色的妖琴古琴,風湘陵突然沖上前將其狠狠抱緊。 龍哥。 自君別我后,人事不可量。 你當初贈予風某這古琴,莫非是早已預料到我會對你思念至斯,便教風某……睹物思人? 如今距離那天已過了多少個年頭? 龍哥,你走得太久,久到就要被人遺忘了,你甘心嗎? 還是……有了風某日日夜夜的掛念,龍哥便已心滿意足? 莫名地,巨大的悲慟向他排山倒海席卷過來,風湘陵只覺眼眶酸澀,后來竟隱隱刺痛。 龍哥。龍哥。 難道你還在怪我對你不夠坦誠,總不愿說出心底的真實感受,所以遲遲不來與風某相見? 那如今,風某坦率承認想你的話,你能不能回來讓我見一見? 意識猶為清醒,視線卻漸漸模糊。 舔舔毫無血色的唇,不期然嘗到七分苦澀三分咸。 龍哥……你再不歸來,風某就要忘記你的臉了。 風湘陵哭了。 風湘陵活了這許多年,值得悲傷痛惜的事情并非不多,然而他從不輕易落淚。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足夠堅強的人,便常常以此來約束自己的感情。 并非不想哭,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所以久而久之,他近乎忘卻了人在悲傷時刻是可以哭的。 似乎百年前風家地盤之后,他便再也沒有哭過。 有時悲從中來,那個名為眼淚的東西至多也只是在眼中轉幾圈模糊一下視線,便會被風湘陵硬生生逼回去。 然而這次,確實真真切切在眼角慢慢匯集,旋即迅速落下,在精致的臉龐上滑下淺淺的痕跡,風湘陵來不及擦掉,又有一滴毫無征兆地落下來,砸在妖冶的古琴上,開出一朵精致的花。 風湘陵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嚴重失態,低頭輕輕拭去眼角殘余的淚水之后,又極為小心地將琴身上那一滴仔細擦干。 忽然,他停住擦拭的動作,像是無法置信般貼近觀察那琴的一角,神色間掩不住驚訝與巨大的動容。 那妖琴古琴的一角,刻下了一行極為袖珍的字,若不細看,則難以發現。 那行字,像是生怕被人察覺般刻得極輕極淺,即便因經受了歲月的洗刷和沉淀而平添一份滄桑,也能輕易通過這文字來判斷,那刻字的人當時是以多么珍視卻忐忑的神態偷偷在琴上刻下了這行字,甚至不難想象那時的他,會是怎樣的心境。 風湘陵反反復復讀著那行雖工整卻難掩骨子里的率性灑脫的文字,像是從未認識過那幾個字,又像是要將其永久鐫刻至心中,先前的苦澀早已被難言的溫暖與幸福所替代,一個微笑不知不覺綻放開來,雖是淺若無痕,卻是難得地發自內心。 風湘陵:今生今世,若能執子之手,惟愿,與子偕老?! ↓埑喝?/br> 文字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它可以以不同方式表達任何難以言喻的情感,每字每句,都帶了一種沉沉的蠱惑,仿佛那遠在天邊的人,此時,近在眼前。 似乎因了這句話,那龍澈然便一改那不諳世事任意妄為的個性,變成了一個心思縝密癡情不悔的人。 不是平日形成習慣的“管賬的”,是他從未喚出口過的“風湘陵”。 不是自信狂傲成日掛在嘴邊的“本大爺”和“本仙人”,而是“龍澈然”。 執子之手,惟愿,與子偕老。 而且是,今生今世。 多么唯美真摯又動人心弦的告白。 終于理解那日龍澈然贈予他名琴還一臉的忸怩,緊張之余又隱隱期待的樣子是為何。 當時他說—— 咳,那個,管賬的,這琴~可是極富盛名的“古琴”,本大爺可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把它弄了回來呢!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尤其是這琴身發出的青白色的光啊,可是和你這紫發紫眸最相配不過了! 那時的風湘陵雖訝于龍澈然會送他如此珍貴之物,卻也未作他想,現在回憶起來,那最后一句話,實是別有用意吧。 可是,聰慧如他,為何沒能早些發現? 若能及時發現,自己斷會阻止他貿然以身代君。 至少,不必讓他住進那片永恒的,令人絕望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時,風湘陵房門傳來了有節奏而不失禮數的叩響聲。 “少主,若瑜進來了哦~” 輕輕將妖琴古琴置回原位,風湘陵略斂心神,稍理儀容,便揚聲道:“進來吧?!?/br> 若瑜蹦蹦跳跳地進了風湘陵房間,像以往一樣飛撲至她最心愛的少主懷中,蹭蹭他帶著梅花幽香的懷抱以示撒嬌,剛抬起頭,便控制不住地驚呼一聲—— “少主,你怎么哭了?” 風湘陵一怔,修長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按上依然濕熱的眼角,心中嘆息,然而出口的話還是波瀾不驚:“我沒有?!?/br> “騙人!少主你一定是哭了!若瑜才不可能說錯!” 拍拍若瑜綴滿了花鈴的頭,風湘陵看著她,笑容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好端端的,我為何要哭?” 若瑜聞言,不滿地自他懷中跳出,右手握成拳頭晃啊晃:“少主不要以為若瑜不知道!這些年來少主每個細微變化若瑜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風湘陵不禁莞爾,好奇心被稍稍提起:“比如?” 若瑜抄起手臂的同時嘟起了嘴巴:“比如!少主你,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開頭還氣勢滿滿,說到一半便轉變為了擔憂,若瑜語氣漸漸軟了下來。 笑? 風湘陵不禁疑惑,嘴角瞬間彎成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我一直在笑著啊?!?/br> 似乎除了微笑,自己就再也沒有旁的表情了罷。 ——管賬的,雖然本大爺不愿意承認,但是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耳邊就這么突兀地傳來了朝思暮想的聲音 ,風湘陵忙回頭,身后空空的,什么人也沒有。 果然,又是……幻覺么。 若瑜見風湘陵眼眸中又升起了茫茫大霧,心知他又一次出神了,不免表情悲慟,心中嘆息。 自從天神進了盤古之心,少主都變得不像少主了…… 這樣想著,若瑜又忍不住責怪起龍澈然來,出口的話也就硬了幾分:“才不是這樣的笑!少主你笑得太勉強了!” 風湘陵這才從自己的世界中回神,不料卻聽得了這樣一句話,不由愣住。 ……我笑得很勉強嗎? 只不過是,笑意很淺,總也到達不了內心深處罷了。 若瑜見狀,慌忙捂上嘴不住地道歉:“少主……若瑜……若瑜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現在的少主雖然依舊常常笑著,卻再也沒有像之前那般……發自內心……所以……” 之前那般? 風湘陵細細回想,并不懂若瑜指的是什么。 其實他自己也未曾發覺過,當他面對、或在思念那樓大仙人時,眼中都會漾起淺淺的溫柔,顧盼流連,疑夢似癡。 那樣的笑容,或許再也不會有了。 “少主……”見風湘陵暗自神傷卻不發一語,若瑜后悔自己提及這個話題,躊躇半晌才猛然想起此番到來的目的。 “少主,酒若瑜已經命人準備好,是不是等下就去云海?” “云海?”風湘陵有些茫然地重復這三個字,眼睛掠過若瑜看向貼在墻上的日歷,方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 今天。龍澈然離開他們,進入盤古之心的日子。 可是,距離那天,已經過了幾次輪回的時間? 收回目光,風湘陵幽幽一嘆,已然輕不可聞。 “謝謝你,若瑜?!?/br> 云海還是當初的云海,即使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已逝,也未曾改變。 云下,淵上,雪中。 一人,一琴,一壺酒。 風湘陵抱琴獨坐,仍舊一人獨酌。 輕挑慢撥,精妙的音律渾然天成。 琴聲幽幽,人戚戚。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 一段一段,都在訴說那些早已化為浮沉的過往。 奈何曲斷,心亂,回憶已成破碎的斷章。 龍哥。 你我兩情相悅,本是人世間難得之美事。 然而風某,如今才知曉。 或許正因你我皆為男子,再如何相愛,也注定只能擦身而過。 日日思君不見君,更遑論執手偕老。 若今日曲畢人未現,便是你我情盡緣滅,風某自此徹底放下這一切,再無奢求。 寒冷的淵中,流轉舒緩卻凄然悲切的琴音徹夜未停。 直到黑夜又一次盡數散去,天際泛起魚肚白,那錚然的琴聲才漸漸停歇。 輕輕摩挲因徹夜彈奏而劃破滲著細細血絲的手指,風湘陵垂眸幽嘆。 琴神依然散發著妖冶的青色光芒,而昨夜動情墜下的淚早已風干,深入無痕。 抱琴起立,風湘陵以深切悠長的目光為陪伴了他許多日夜的云海做無聲的告別。 早已冰冷的酒壇倒在腳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淵中回蕩。 暗自握拳,風湘陵決絕轉身,似是再不留戀這一切,更似多看一眼便再也走不開。 然而才走了幾步,原本心冷的人驟然停步。 不遠處,一個清白的身影拎著兩個黑漆漆的酒壇,十分瀟灑地沖他招招手,爽朗一笑。 暖陽自東方冉冉升起,照亮了眼前的路。 癡癡凝眸,望斷阻隔,仿佛隔世般漫長。 懷抱一松,平日視為珍寶的琴應聲而落,風湘陵快步奔向了他,而他的身后,依然雪花飛墜。 【全文完】 靜謐幽深,濁氣豐溢。 黑暗,無邊無際。 盤古之心。 ——魔族之王風湘陵,你說你想要改變現實,那么,你能給本神什么代價? ——……聽噎鳴前輩此言,可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人說魔族之王八面玲瓏,心思迅捷,果真名不虛傳!本神倒是很想看看,能讓堂堂魔族之王如此掛念的,究竟是何事! 以往,我悉以魔族之王的身份做著每一件事,子民生死,蒼生安危,不知不覺已經負擔了太多。 而今,我意欲改變現實,卻只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一個最重要的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只要為了那個人,刀山火海我皆下得。 ——風湘陵,你改變現實,為的是什么? ——龍澈然。 沒有片刻猶豫,兩個字,斬釘截鐵。 或許他可以冠冕堂皇地說為了魔族子民或是昔日同伴,但最為重要的,還是只有,只有他而已。 ——你愛他? ——是。 此刻,他終于可以坦然說愛,然,斯人已咫尺天涯。 ——……什么代價都可以? ——是。 ——哪怕要你等待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也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哪怕這會令你從此悉數忘記你與他之間的一切? ——………………………………是。 良久,那黑暗之中才傳來了幽幽嘆息。 ——風湘陵,我欣賞你的勇氣和氣魄,本神就答應你。 ——多謝前輩。 后面的事,除了風湘陵,便再也無人知曉。 可是他自己,卻早已因為噎鳴的咒術,而將自己做過的這一切全數忘記。 他早已忘記龍澈然已被他自盤古之源救出,忘記了龍澈然其實在另一個時空苦苦等待他。 噎鳴的咒術,原無破解之法。 只是風湘陵對龍澈然的思念與日俱增,百年之后,竟破除了那個解無可解之咒。 見到龍澈然的那一刻,風湘陵登時憶起了自己曾與噎鳴的那場對談。 可龍澈然,卻受了那咒術反噬,從而將過去的種種忘卻大半。 風湘陵意識到這一點時,失卻了往日的平靜,眼眸漸漸空洞,連那總是波瀾不驚的聲音,也微微發顫。 “龍澈然,你可記得,我是誰?” 聽著那溫婉如水卻略帶焦急的聲音,龍澈然一雙星瞳緊緊盯著他,并不發話。 無法忽略內心的酸澀和痛楚,風湘陵再出口的話竟帶了幾分哽咽。 “龍澈然,你可記得,你對我,說過什么?” 龍澈然搖搖頭。 烏云密布的心宛若劃過了破空的閃電,大腦再也無法正常思考。 卻見龍澈然輕嘆,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僅伸手一攬,便將風湘陵密密摟入懷。 風湘陵一驚,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耳邊忽然傳來了龍澈然的低喃。 “管賬的,本大爺怎么可能忘了你?就算我想……”將風湘陵冰涼的手覆上心口,里面的跳動已然失去了節奏,“這里,也忘不了……” 風湘陵睜大了不知何時蒙了水汽的紫眸,一時說不出話,也忘記了掙脫。 “管賬的,本仙人確實忘記了許多事,到現在,我都沒能完全憶起當初和我們共患難的朋友們的名字,甚至連他們的輪廓相貌,本仙人都差一點忘干凈了……” 委屈,心酸,綿綿惆悵。 這不該屬于龍澈然。 風湘陵閉眸,拒絕思考,而后更貼近了他胸口幾分,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無言。 風湘陵知道,那是龍澈然,僅為他一人奏響的歌。 龍澈然環住他的手漸漸下滑箍至腰間,而眼睛未有一刻離開過風湘陵。 這是他思念了太久太久的眉眼,百年不見,還是一如既往地精致絕艷。 “管賬的,真的是你……本大爺,不是在做夢……” 聽著這小孩子般的腔調,風湘陵不禁莞爾。 “……呵,龍哥,你一點也沒變?!?/br> ——幾番輪回,原來你朱顏未改。 ——龍哥說笑了,風某尚未等到你歸來,怎能輕易改變? 風湘陵伸出猶滲血絲的食指輕點龍澈然胸口,聲音依舊徐徐緩緩,卻帶了淺淺溫柔:“龍哥可還記得那壺熏風?” “記得?!?/br> “龍哥可還記得巴西三寨?” “記得?!?/br> “龍哥可還記得自己守護的魔界邊陲?” “記得?!?/br> “龍哥可還記得梅影長堤?” “記得?!?/br> “那么,休與之巔?” “記得,統統都記得?!?/br> 風湘陵靠在他暖暖胸懷中,細數那些過往,而龍澈然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 “那么,”風湘陵說了許多之后,抬起頭,鄭重又嚴肅地望向他:“龍哥,可還記得我?” 似是與方才那句沒什么兩樣的問話,然而這句似乎,含義更加深刻。 風湘陵說這話時,眸底流光溢彩,仿佛盛了燦爛的晚霞。 “管賬的?!饼埑喝坏哪抗怆S他眼底的顏色逐漸癡然,他喃喃地,似乎除了這三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話,“管賬的……” 風湘陵。風湘陵。 淺淺一笑,風湘陵吻上了那兀自癡傻的人,以闊別了千年的姿態。 潔白的雪花落入發間,黏上密密的睫羽,頃刻融化。 龍澈然被風湘陵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愣住,知道那淡淡的梅花氣息從口中渡來,他才驟然意識到風湘陵做了什么。 可才清醒不久,轉瞬,又已沉迷。 龍澈然靈巧的舌輕掃過風湘陵那一排貝齒,隨即攫住四處躲閃的柔軟丁香,一路舔至根部,直令他舒服得想哭。 原本主動的人在轉瞬間淪為了下勢,風湘陵原本心有不甘,睜眼卻看見龍澈然一臉沉醉,不由微怔,旋即心中便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