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陸宇忙完公事，開車過來接升陽。兩個人因為元老爺的到來和陸宇的會議任務，已經兩天沒見面了。

    升陽上車，“怎么想起來看畫展？”

    陸宇啟動汽車，“我上警校之前，很喜歡畫畫。這么多年，唯一的愛好，就是看畫展了?！?/br>
    升陽：“我說你身上怎么有股藝術氣質呢！”

    陸宇笑，“你還說我身上有香味呢！”

    升陽：“藝術氣息是真的，香味也是真的。你怎么沒繼續畫畫？”

    陸宇：“人生走到如今，是無數選擇的結果。當時選了做警察?！?/br>
    升陽：“那你后悔嗎？”

    陸宇目視前方，眼神堅定，“沒有。這有什么可后悔的？把看畫當作愛好，也挺好的?！?/br>
    升陽握住陸宇帶有搶繭的右手，“本該是拿畫筆的手，卻拿起了槍?！?/br>
    陸宇反拉住升陽的手指，“人生處處有遺憾，也同樣有驚喜?！蹦憔褪俏业捏@喜。

    升陽眼里涌動著柔和的光芒，這個男人越相處越讓人覺得舒服。

    陸宇一路驅車來帶成都博物館，他指著廣告牌說：“這個展是拉斐爾畫作世界巡展，我很喜歡拉斐爾?！?/br>
    升陽對畫家一竅不通，“為什么喜歡拉斐爾？”

    陸宇：“他可以說代表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巔峰，一生畫了很多宗教題材的作品。他的畫作很有意思。拉斐爾生活的十五世紀后期，很多畫家畫畫，都是委托人付錢命題，就像現在的商業，絕大多數有甲方。比如：很多拿破侖的肖像都十分威武高大，那是因為拿了錢，不好把甲方畫得太矮小?！?/br>
    升陽笑道：“還有這種事？”

    二人走到一樓展廳，看畫的人不多，大廳里也很安靜。

    陸宇指著一副大型畫作說：“這幅叫，畫的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舉辦雅典學院的場景。這是一組四幅里的一幅。拉斐爾接到委托的時候就想，這幅表現哲學的畫卷，必定要畫柏拉圖，可是他也不知道柏拉圖長什么樣子啊。于是他就去問老前輩達芬奇，他說，達叔，柏拉圖長啥樣??？”

    升陽噴笑，“哈哈哈哈，達叔……”

    陸宇一本正經地講：“達芬奇說，既然你我都不知道柏拉圖長什么樣，不如你就把我畫成柏拉圖吧！拉斐爾一聽，這合適嗎？達芬奇說，你竟然這么快就答應了……然后，米開朗基羅也知道了這事兒，他脾氣暴，非要讓拉斐爾把他也畫進去，”他指著畫面下方正中，“赫拉克利特的形象就是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還為自己留了個位置，”手指右側一個人物，“在這?！?/br>
    升陽笑不可支，“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都有了，斯普林特老師和多納泰羅呢？”

    陸宇揉了揉升陽的頭頂，“這幅畫里的人物是古希臘時期的學者和哲學家，拉斐爾和他們生活的年代差了快兩千年。拉斐爾畫達芬奇和米卡朗基羅是用他們的形像表達古人，但他直接把自己畫進去了，就是這么倔強！”

    升陽：“這波神cao作！”

    陸宇：“你看他旁邊的人，叫喬瓦尼·安東尼奧·巴茲，人稱索多馬，他是拉斐爾特別要好的朋友。拉斐爾畫完這幅畫，覺得可能會流芳百世，于是就把自己和好基友一起畫進去了。事實上，他和他的好基友真的在這幅曠世名作中流芳百世了?！?/br>
    升陽：“還能這么cao作？你趕緊棄武從文，給我多畫兩幅肖像畫，希望幾百年后成為繪畫流派代表人物，寫進教科書。那我就跟你一起永遠活在世人心中了！”

    陸宇低聲笑，拉著升陽的手，走到一副油畫前，“這幅是拉斐爾的代表作。拉斐爾終身沒結婚，好多人說，他喜歡男的，我覺得不是?！?/br>
    升陽：“他的性取向，你怎么知道的？”

    陸宇：“1511年，拉斐爾接到西斯汀教堂委托，畫這幅圣母像。當時，他又犯愁了，他也沒見過圣母啊，怎么畫呢？但是，他還是畫出來了，就是這幅中間抱著孩子，穿紅藍衣服的人。你再看那幅，”他在大廳掃視一圈，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他們走過去，“學者們普遍認為，這幅畫上的人是拉斐爾的情人——面包師的女兒瑪格麗特·盧蒂，因為身份不符，導致他們沒能結婚。拉斐爾一直到37歲去世的時候都沒娶妻。你看她和圣母像是不是一樣？”

    升陽：“還真是……”

    陸宇：“拉斐爾不是非要把圣母畫成瑪格麗特，而是自從他第一眼看到情人時，就再也畫不出別人的臉了?！?/br>
    升陽被陸宇說得一身雞皮疙瘩，尤其對方說這話的時候，還看著她的眼睛。這是表白嗎？也太浪漫了吧！升陽現在很想吻他。兩個人眼神交匯，情意流轉。升陽的心，砰砰地跳。

    他們緩慢溜達，一副一副地看，陸宇嗓音柔和，講的故事耐人尋味，讓升陽深深沉浸在繪畫世界里無法自拔。

    升陽看到一幅騎士圖，問：“這畫的是什么？”

    陸宇：“這幅也很出名——。

    升陽：“這是龍？怎么還沒有馬大呢？氣勢還不如武松打的那只虎！”

    陸宇：“文藝復興之前的龍都很……瘦小，拉斐爾筆下的龍，體型也不大。我每次看圣喬治的傳說，都覺得很奇怪。一個國家的人，每年都要向這么小的生物進貢，最后連公主都獻祭了，他們國家得多缺人才？”

    升陽一眼看到圣喬治的馬，“它的表情是實在忍不住笑場了嗎？”

    陸宇笑道：“不過在西方文化里，圣喬治地位很高。英格蘭的紅十字國旗就是圣喬治旗，著名建筑家高迪在巴塞羅那建造的巴特羅之家，講的也是圣喬治屠龍的故事。你看這里，”他指著白馬的綬帶，“拉斐爾在這偷偷簽了個名?！?/br>
    升陽：“真的呀！拉斐爾好可愛??！”她聽得兩眼發光，“陸叔叔，你真該去大學教授藝術史。如果我是你的學生，一定不會逃課！”講得太有趣了。

    升陽平時都喊陸宇名字，只有在床上時才會喊“陸叔叔”。陸宇聽到這個稱呼，直接心跳加速，脊椎微麻，身體對于特殊詞匯的反應比大腦要快許多。他不敢多想，暗自深呼吸。

    陸宇撇了升陽一眼，“嗯，師生戀也挺帶感的……”

    升陽沒想到陸宇會在公眾場合反撩她，“你再這么說，小心我把你拖進廁所……”

    陸宇一把捂住升陽的嘴，小聲道：“不許再說了！”他真不敢聽下去，不然非要出丑不可。

    升陽體諒老男人的敏感，自己走出幾步，同他拉開距離，留給老人家平靜的時間。不大一會，升陽指著一幅人物肖像說：“這人是誰？怎么和拉斐爾的風格不一樣？”

    陸宇十分滿意升陽的眼光，“畫里的是拿破侖?！?/br>
    升陽眨眨眼，“那這幅肯定不是拉斐爾畫的！”

    陸宇饒有興趣，“哦？你怎么知道？”

    升陽掰著指頭數：“你剛才說了，拉斐爾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那應該是15－16世紀的人。拿破侖明顯是之后一兩百年的人。古人怎么能畫后人呢？”

    陸宇刮刮升陽的鼻子，“真聰明！這幅畫是安格爾畫的。他是拉斐爾的迷弟，畫里有很多彩蛋向拉斐爾致敬。你看拿破侖右手拿的權杖是查理五世的權杖，上面雕的是查理曼大帝，就是撲克牌里的紅桃K。他頭上戴的月桂花冠，既是阿波羅的花冠，也是凱撒大帝的花冠。凱撒就是撲克牌里的方片K?！?/br>
    升陽：“哈哈哈哈，你斗地主呢！”

    陸宇：“他左手的權杖……”

    升陽：“好像里，謝霆鋒的權杖！”那是一個“比耶”的手勢。

    陸宇：“確實像！據說這是法蘭西王國第一位國王雨果卡佩的權杖，號稱正義之手。旁邊這把也是查理曼大帝的佩劍，下面的地毯上還有一只帝王鷹。這些都是甲方提出的要求，用來給拿破侖做背書。你看地毯邊上，這個地方，按理說，應該是十二星座的圖形才對，上面是天秤座，下面就是彩蛋，這個標志是拉斐爾的里的圣母瑪利亞，安格爾在向拉斐爾致敬?！?/br>
    升陽：“哇，這么隱蔽！怪不得，拉斐爾畫展，會有安格爾的畫！”

    陸元喆遠遠的看到父親和一個年輕女孩有說有笑，他和身邊的同學打聲招呼，便向陸宇二人走過去。

    陸元喆：“爸，你也來看畫展??？這位是你的小女朋友嗎？”父親身邊的姑娘，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陸宇一愣，介紹道：“升陽，這是我兒子元喆。元喆，她是俞阿姨?！?/br>
    陸元喆乖乖喊人，“俞阿姨好?！?/br>
    沒等升陽說話，陸元喆身后響起一道冰冰涼涼的聲音，“喊jiejie?！?/br>
    陸元喆轉身，“什么？”

    升陽驚喜道：“小冰？”

    何蕭乾面無表情地說：“她是我jiejie，你就叫升陽姐吧！”

    陸元喆好奇地看著面前三人，為父親介紹，“爸，這位是我在澳洲的土豪同學——何蕭乾。這次回國，就是蹭他家飛機回來的?！?/br>
    陸宇：姓何？應該是澳洲何氏的少爺。何氏與元氏交好，他認識升陽，也就不足為奇。

    陸宇：“何同學，你好。我是元喆的父親?！?/br>
    何蕭乾人雖冰冷，但很有教養，“陸叔叔好?！?/br>
    升陽一拍小冰肩膀，“哈哈，墨西哥一別，你又長高了！”

    小冰瞥升陽一眼，“你整天行蹤不定，我找都找不到你?！?/br>
    看看時間不早了，四個人也不好在博物館里聊天，升陽決定請他們吃飯，“我爸剛送給我一家會所，一起去坐坐吧？”

    陸元喆很有興趣，“升陽jiejie，是哪家??？”

    升陽：“好像叫秘鏡?！?/br>
    陸元喆：“咦？我在悉尼也聽說過哎，何少過生日時去過。那家環境巨好，菜價賊貴！”

    升陽：“澳洲也有嗎？”

    何蕭乾：“秘鏡是元氏的連鎖高端餐飲，全球有三百多家，一年總產值60多億?！?/br>
    陸元喆乍舌，“升陽jiejie，外公不會送你三百多家私人會所吧？”

    陸宇眉心一跳，“外公？”

    陸元喆跟父親小聲解釋，“他是你女朋友，她父親不就是我外公嗎？”

    陸宇：……

    升陽陷入沉思。

    何蕭乾：“是元世叔的行事風格?！?/br>
    升陽：“不會吧！”

    一行私人來到位于市中心的秘鏡會所，上至總經理下到門童，齊刷刷地對升陽行禮，“大小姐好！”

    升陽虎軀一震，讓服務員把陸宇等人帶到元老爺的私人包間，單獨問總經理，“我爸爸只將成都這間會所劃到我名下嗎？”

    總經理垂首恭敬地說：“元老爺的原話是，既然您喜歡秘鏡的菜色，那就讓您走遍世界，都能吃到喜歡的食物。秘鏡全球356家會所今后為您馬首是瞻?！?/br>
    升陽有一瞬間的凌亂。

    進到房間，服務員詢問過各人的喜好和忌口，自行安排菜品去了。

    陸元喆對升陽很親近，“升陽jiejie，你和我爸怎么認識的？”

    升陽看了陸宇一眼，“朋友介紹的?！?/br>
    陸元喆恍然大悟，“哦，相親??！”

    陸宇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卻也不好同兒子解釋。

    陸元喆：“以前就聽何少說過，他有個很厲害的jiejie，沒想到就是你呀！”

    何蕭乾給了他一個“我什么時候說過”的眼神，沒做聲。

    升陽看著小冰沉著的臉，很想捏捏，“對了，洪一凡是你們何氏的藝人吧？”她想起廖昀亭，在芝加哥時，羅少曾說過，廖昀亭被洪一凡搶了很多代言和角色。

    何蕭乾點點頭，“是?！?/br>
    陸元喆驚訝道：“是我知道的那個洪一凡嗎？我好喜歡他。我的高中群里，70％的女同學是他的女友粉?！?/br>
    升陽問：“剩下的30％呢？”

    陸元喆：“親媽粉?！?/br>
    何蕭乾問升陽，“你還關注這些娛樂新聞？”

    升陽：“隨便問問?！?/br>
    陸元喆：“聽說他的粉絲最近鬧事，關閉了好幾個同人網站。網友都瘋了?！?/br>
    何蕭乾默默喝著茶，沒說話。

    升陽：“是嗎？我不怎么關注八卦?！?/br>
    陸元喆：“jiejie，你怎么能不關注呢？你不知道，他有多帥，人氣有多高?！?/br>
    何蕭乾：“資本運作而已?！?/br>
    菜陸續上來，席間，小冰不怎么說話，陸元喆比較活潑，總找話題和升陽聊。陸宇感覺自己和升陽沒有代溝，但是兒子的加入，他突然感到自己真是老了，完全沒法接話。

    這時，敲門聲響起，一個帶著帽子口罩墨鏡的年輕人推門進來。

    陸元喆問：“您是不是走錯包間了？”他看著對方摘下重重遮擋物，露出一雙干凈漂亮的眼睛，驚得說不出話，“你你你你……是洪一凡嗎？”

    來者像一個清爽的少年，對在坐人露出純凈的笑容，對何蕭乾恭敬地喊了一聲：“何少！”

    何蕭乾對升陽說：“你不是喜歡他嗎？正好他人在成都，我就叫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