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離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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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點,顏穆帶著顏筱安坐上了去機場的車,前頭一輛保鏢車開路,兩輛路虎跟在后頭,帶的人都是持槍的私家軍,四輛SUV趁著并不算濃的夜色,浩浩蕩蕩地駛出顏家莊園。 “你要把他們都帶上飛機?” 顏筱安抬頭看了看前邊兒開路的白色路虎,又瞥了眼后視鏡,掃了掃后邊兒不緊不慢跟著的兩輛黑色路虎,眉頭一蹙,發問。 顏穆低頭微笑:“不喜歡?” “怎么會喜歡,”顏筱安有些無語,去個機場陣仗搞這么大,簡直稱得上囂張,又想到U國的別墅,“去了養在哪?我那邊兒……” “放心,”聽見人兒要提起U國的事,顏穆當即有些不悅,大約是想起來還有個情敵顧明在那,男人打斷人兒,“會安排他們去別的地方住的?!?/br> 顏筱安不想和人吵起來,便閉嘴不再提這茬兒了。 車子開得平穩,路邊的景色從窗外掠過,顏筱安的手機被沒收了,現在腦子又很清醒,完全不困,顏穆又不讓他在車里看書,說對眼睛不好,顏筱安只得沉悶地倚在靠背上偏頭看著外頭如流水般往后退去的景色。 顏穆靜靜地看著顏筱安的側臉,眸子里是化不開的深情。 . 九點整,飛機起飛。 一上飛機顏穆就讓空乘把吃的都送過來,南平號是顏家的私人飛機,內部設計也極高奢私人化,顏筱安被人抱著一路走到一個吧臺模樣的地方。 顏穆將顏筱安抱到座位上,給人兒扣好安全鎖,然后坐到人兒旁邊的座位。 吧臺上放著十幾個貼有標簽的保溫餐盒,還有兩罐用特制材料密封好的靚湯,上面沒有標注,透過透明的蓋子能看見漂浮著的幾顆黑枸杞。 “乳鴿湯?”顏筱安將其中一罐拿到面前,問。 “嗯?!鳖伳聭寺?。 顏筱安不再說話,取了一旁消毒盒里的餐勺,打開餐杯蓋開始舀喝湯。 顏穆目光柔和地靜靜看著,等人喝得差不多了,男人抬眸一掃,從一堆保溫餐盒里挑出兩樣,“黑椒牛柳意面,炸鮮奶?” “……”不得不說,顏穆對顏筱安的吃食喜好簡直是掌握得透徹極了。 顏穆幫人兒打開盒子,將兩盒美食擺到人兒面前,顏筱安自是無法拒絕,取了餐叉開始吃。顏穆便又安靜地在旁邊等著。 半小時過去,最后一塊炸鮮奶下肚,男人微微一笑,給人遞過去餐巾紙。 顏筱安接過,把嘴巴擦干凈了,不等他有下一步動作,顏穆下了座位,站在地面上幫人兒解開安全鎖,伸手將人抱到自己懷里便抬腳往外走。 一出門,兩個空乘小姐一左一右向顏穆行禮,男人點頭微笑了一下,讓人進去收拾收拾,接著便完全無視兩位空乘小姐一臉花癡和艷羨的表情,抱著懷中人穩當當地繼續往前走。 顏筱安雖然吃飽喝足,但依舊無力反駁,只好趴在顏穆肩頭盼著人早點兒把他放地上去。 . 顏筱安第一次坐南平號,他從前雖說也聽別人夸耀過自家的私人飛機有多豪華奢侈,但在這之前他都不以為然。于是現在顏筱安就有點被驚艷到了——眼前一片仿古歐洲教堂穹頂的設計,壁畫上的金發天使俏皮可愛而又神圣不可侵犯,水藍色的眸子里映著銀河般的燦爛光輝,一襲柔軟潔白如晴天云朵的單肩長衫飄散在空中,顯出縹緲煥麗如夢一般的景象。 好美。 正感嘆著,顏穆伸出右手食指在天使的手心處一摁,藍光一現,指紋驗證成功,一面隱形門從兩人面前打開。 “……” 不給人兒反應的時間,顏穆將顏筱安抱進房間墻壁邊兒上的單人沙發里,又單腿屈膝俯下身子給人兒扣上安全鎖,摁了沙發外側的一個按鈕,支架出現在顏筱安面前。 接著,顏穆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本畫集,放到了人兒面前的支架上。不等顏筱安發問,顏穆轉身走到一邊,坐進不遠處的一張獨立沙發,打開折疊桌,攤開了筆記本電腦。 顏筱安:“……” 吃了又睡,睡了又吃,清醒的時候被抱著,不清醒的時候也被守著,吃個飯就差給他喂進嘴里,現在還是飽著的吧,就把他放進這座位里,給他看畫集。 簡直把他當豬養著呢。 畢竟養貓兒還得給小家伙設置攀爬架,養小狗兒還得牽出去溜溜,養只小烏龜還得給人家曬曬太陽呢。 顏筱安無能狂怒,低頭一看,畫集是喜歡的畫師的最新作品,再看看,居然還是限量版。 “……”顏筱安見好就收,小臉無悲無喜,乖乖地翻看起畫集,時而掩蓋不住流露出一絲贊嘆,而后大概是想著男人還在旁邊待著,又立馬擺回毫不在意的冰冷姿態。 他平??串嫾际嵌靠吹?,重在研究品味,一幅畫往往能看個大半天,看完就差不多得收拾收拾洗漱睡覺了。 但今天下午睡得久了,吃了東西又更是精神了一點,現在一絲瞌睡勁兒都沒有。 顏穆開始敲擊鍵盤,看樣子是進入認真工作的狀態了。顏筱安便干脆也將畫集往后邊兒翻起來,企圖只單純地欣賞佳作飽飽眼福,而不去剖析其中內涵。 很快的,以這樣單純的看法,一本畫集幾十張作品,不到半小時就看完了。 顏筱安合上書,想要動手解開安全鎖,顏穆突地從筆記本后邊兒抬頭一望,“看完了?” 顏筱安沒想到男人對他的動作這么敏感,反應這么快,一時間愣了愣,而后回神過來點了下腦袋,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不動聲色地一笑,從旁邊的書柜里又抽出一本,舉起來揚了揚,“繼續看還是睡覺?” 顏筱安一瞥那封面就知道又是某位他所敬佩的畫師最新出爐的作品集,心里登時一糟,知道自己入圈了:“……” 顏穆一個長伸手徑直把那本畫集放到了人兒座位面前的支架上,而后又調轉目光繼續往電腦屏幕上看。 顏筱安翻了幾頁,聽見男人比先前更快敲擊鍵盤的聲音,罕見地開始心不在焉了。 “出什么事了嗎?” 過了會兒,顏筱安將畫集從支架上拿下來,摸索著沙發外側摁了摁控制支架的按鈕,將面前的設備移開,目光投向不遠處盯著電腦屏幕眉頭微鎖的顏穆。 男人少有的沒有即刻回答他的話,而是又敲下了幾個鍵,才緩了緩臉色,朝他看過來,語氣柔和:“沒事?!?/br> “……”顏筱安一時間說不上心口涌現的是什么滋味,簡直百味雜陳。 他和顏穆,到今天,真是變成所謂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好吧?!鳖侒惆矤繌姷匦α诵?,“我想洗漱休息了?!?/br> 聞言,顏穆快速將筆記本收到一邊,把折疊桌回折,從座位里出來就要給人兒解鎖。 顏筱安剛才試了,指紋鎖,顏穆的。 顏穆俯身下來,顏筱安唇角一揚,摟住了男人的脖子。 顏穆:“……” “做什么?” “想抱抱你,不行嗎?” “……” “安安…”顏穆把鎖解開了,見人兒不想起身的樣子,“……好吧?!泵髦乐皇鞘┥岬膽z憫,但還是想繼續這場明知結局的游戲。 男人單膝跪在地上,兩只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半圍著顏筱安,任由少年摟緊自己的脖頸,如同一條溫順的大型家犬。 就這樣,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極其清晰。 這樣的感覺,任性的顏筱安,如七年前初見時的那一天。 【你現在取個名字吧?!?/br> 【什、什么?】 【你不是說你的曲子沒有名字嗎?現在取一個?!?/br> 【這樣……那,那就叫初見吧,初見,紀念我和少爺您初次相見的這天?!?/br> 少爺,一首送給您。 大夢初醒,血緣鑄就最卑劣的枷鎖。 此時此刻,兩人都心知肚明,有些東西變了,并將永不如初。 “困了吧?”感受到力度在減小,顏穆輕輕笑了一聲,“乖,哥哥抱你去洗漱?!?/br> “阿穆……” 顏筱安的這一聲輕喚聽起來悲痛嘶啞,顏穆聽得心臟恍若被人狠狠一揪,何嘗不難受,但有力的臂膀還是將人兒托到了身上,放入了懷中。 顏穆抱著顏筱安往房間里內置的洗漱間走去。 擁抱大概除了溫暖還有一個好處,雙方都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于是眼眶通紅,也不會不成體統,被說成什么嬌弱。 Alpha的淚腺并不一定比Omega的弱。久經干旱枯木遍布的沙漠是顏穆的情感世界,而七年前的顏筱安則是夾帶著雨水的風兒刮來的一顆包含生命的幸福的種子。 而有一天神明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告訴沙漠,哪怕你傾盡所有,將你所搜集到的雨滴都匯聚在這種子之下,幸福的種子也長不成了。 長不成了。 沙漠不是沃土,種子沒有腿,可世上有風。 于是風兒將他帶來也能將他帶走。 可嘗過甜頭的沙礫又怎能再次忍受死氣沉沉的塵土,一望無際的荒蕪,他無法忍受種子離開,更無法忍受沃土搶走他的幸福的種子。 盡管,沙漠當然清楚,不是沃土搶走,也不是種子愿意走,而是因為一陣風。 可是沙漠不能忍受——畢竟沃土給了種子他的什么呢?幾分之幾?他可是真真實實地給予過種子自己的全部啊。 全部。但為什么這顆幸福的種子,離開了他,僅僅是離開了他片刻,就能過得如此如此幸福。 哪怕沃土只給予他自己的零星一點。 這樣的感覺,怎能讓一個人不恨呢。顏穆無法原諒顏筱安曾對自己犯下這么一個對他來說堪比誅心的錯誤。 當然,他也清楚,顏筱安有苦衷。 可黃沙已隨暴風而來,透明的世界將一片污濁,離弦之箭,再不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