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對于傅輕今晚真的會過來,大家都是很期待的。 傅輕并不像某些明星一樣,走紅之后就刪光以前同學的聯系方式,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睥睨眾人。相反,傅輕上學時人溫柔又好看,在班里人緣很不錯,走紅后偶爾有些太離譜的黑料時,以前班上的同學還會自發幫著澄清。 只是,到了這個年紀,人們大多已經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曾經再要好的同學,也很難找到共同的話題。更何況,傅輕選擇的道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班上同學大多都結了婚,一少部分生了孩子。傅輕永遠都不會經歷這個階段,也很難融入他們的話題,只能在一旁微笑傾聽。 白遇之那邊情況更差一些,他在原先的班里沒什么朋友,存在感很低,這次只在進門時和大家打了招呼,之后一直窩在角落,眼神偶爾飄向傅輕。 成年人的聚會總是少不了喝酒,酒過三巡后,開始有人酒意上臉。 一個叫王越的人搖搖晃晃走到白遇之那桌,沖他抬了抬下巴。 “小白,這次傅輕來了,你別再滿世界找他了??!”王越明顯已經喝醉了,大著舌頭說出的話引起周圍人的哄笑。 白遇之臉都紅了,他搓搓桌布,小聲說:“什么呀,什么亂七八糟的?!?/br> 王越這句話倒是引來了不少人的附和。坐在傅輕那桌的一個圓臉女孩說:“怎么是胡說八道,大家可都記著呢!” 幾個同學七嘴八舌說“是啊是啊”。 傅輕在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大概拼湊出了當時的情景。 那次散伙飯傅輕沒參加,據說那晚白遇之自從發現傅輕沒來之后就很不高興。幾杯酒下肚,竟然醉了。 原本大家并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直到準備散場時,一直很安靜、很沒有存在感的人突然發了瘋一樣,追著班上的同學到處問:“傅輕呢?傅輕今天還來不來?” 班上沒喝醉的女同學好心跟醉鬼解釋說:“傅輕不來啦,我們都準備散場了?!?/br> 沒想到白遇之不依不饒地說:“他為什么不來?他有什么別的重要的事嗎?” 大家都不知道傅輕為什么沒來,雖然很遺憾,但又沒有辦法。 * 調侃同學以前做過的丟臉事,是每一場同學聚會都會發生的事情。雖然當事人再三否認,并且接連表示“我酒量一直很好,怎么可能喝醉”,但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樣的,遠沒有飯桌上的調笑重要。 白遇之無奈地扶額,決定不再去爭辯,早早掀過這個話題。 沒想到的是,另一個呆頭呆腦的男同學冒出來,說:“小白以前就很黏傅輕?!?/br> 白遇之:? 他無力地說:“沒有,沒有吧……” 其他同學也在說:“這個好像真沒有,以前不記得他倆很熟啊?!?/br> 呆頭男同學說:“那是你們不知道。以前我和小白坐同桌,他天天念叨著‘傅輕這個傅輕那個’,一學期過去了他連我的名字都沒記??!” 呆頭男同學一番控訴立刻引起哄堂大笑,立刻有人又說:“你要說這個我可不困了??!小白那時候何止不記得班上同學名字啊,他連老師姓什么都不知道!” 這件事勾起了大家的連番吐槽。以前的白遇之很不愛說話,也確實如他們所說,甚至連班上同學名字都記不住。他也承認自己理虧,趁著大家高興自己罰了幾杯酒,馬上裝醉躲去一邊。 傅輕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同學們說的話。 比起同學們講的那些他不清楚的往事,他更詫異的,是白遇之竟然會喝醉。 在他印象中,白遇之是酒量很好的人。舉個例子,如果傅輕自己酒量是五分,平時會表現出來4分,那么白遇之應該算是10分只表現3分。以前兩人喝酒時,他從沒見白遇之喝醉過,每每都是自己被他哄著喝得醉熏熏的,被他搓來揉去地抱在懷里撒嬌。 傅輕又和同學聊了一會兒,余光瞥到白遇之趴在最角落的一桌,后腦勺對著大家正在裝睡。 這也是他躲避喝酒的老辦法了。白遇之酒量雖然好,但對于應酬可謂深惡痛絕,也正是因為這樣,上次才會被別人挖走工作室的一大批客戶。每次應酬時,白遇之喝過幾杯后就開始裝醉,往桌上一趴,裝作自己醉得人事不省。 班上的同學對傅輕平日的生活充滿好奇,甚至問出了“平時你家里是不是一排傭人”這類的問題。傅輕一面應付著,一面偷偷觀察白遇之。 那人好像真的睡著了,半天都沒換個姿勢。 吃過飯后,又有人提議要去唱歌。大概是難得見傅輕一次,大家都不想讓他早早離開。 這時,白遇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撥開人群擠到傅輕身邊。他像是真的有點醉了,眼底微微泛著紅,臉上表情極認真。 “傅輕不去?!?/br> 那幾個同學又開始起哄:“你看你看,又開始了?!?/br> 這下就連傅輕都不好意思了,他也跟著逗他,問:“為什么傅輕不去?” 白遇之張了張嘴,想要回答的時候瞪大了雙眼,眼底那一點迷茫散去,臉上表情變得相當糾結。 最終,一群人擁著傅輕離開。 白遇之站在原地晃了晃頭。他真的沒喝太多,卻也真的有些醉了,印象中他從未有過這種頭腦發暈的體驗。 他看著傅輕走到這條路的盡頭,跟大家一起拐進了左邊的小路。 白遇之用力閉了閉眼睛,試圖驅散掉眼前有些重影的景象。 時間已經不早了。剛剛吃飯的飯店被他們包了場,這時已經準備打烊,正在往外倒著垃圾。來收垃圾的是一對年邁的夫婦。兩人穿的衣服都很舊了,老頭外套里面的衣服袖子太長,露出一小截衣袖,布料是被洗得發白的牛仔藍,還用歪歪扭扭的針腳縫了兩個口子。 酒店老板把當天沒用掉的菜賤賣給他們,老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同樣破舊卻干凈的手絹。手絹折得四四方方,里面夾著皺巴巴的零錢。 給過錢后,老兩口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天空開始飄起細細的雨絲,路面上積了些水,讓本就濕冷的天氣溫度更低。老頭走了沒兩步,腳底打了滑,還好老伴適時抓了一把。 這條路上沒什么行人,安安靜靜的空曠道路上,只有這對貧窮又年邁的夫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遇之盯著那兩個人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在飯店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身上的衣服被風吹得冰冷才回過神來。 他用有些凍僵了的手指搓了搓臉,呼出一口氣,然后掏出手機點開和傅輕的聊天對話框,想要問傅輕現在在哪里。 “看夠了?” 傅輕站在他身后,幽靈一樣問道。 “啊——”白遇之像炸了毛的貓一樣,連手機都沒拿住,就這么掉在地上。 他快嚇死了,手掌撫著自己胸口,又趕緊彎腰撿起手機。 “你怎么也沒聲音??!嚇死我了……” 傅輕在他身后站了有一會兒了,一直抱著肩膀觀察他到底在看什么。 白遇之問:“我還以為你跟他們去唱歌了?!?/br> 傅輕不太會唱歌,鬧了一晚上也有些累,想早點回去休息。跟同學道過別后,他扭過頭,沒有看到白遇之。 不知道這人去干什么了,傅輕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腿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徑直沿著剛剛過來的路往回走。 才剛轉過彎,果然看到白遇之傻站在飯店門口,不知在看什么。 白遇之搔了搔后腦勺,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右邊臉頰擠出了深深的酒窩。 氣溫越發低了。傅輕搓了搓手指,把冰冷的雙手揣進口袋。他今天穿著一件墨綠色的大衣,顯得低調又洋氣。 白遇之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傅輕露在口袋上方的半截手腕。他又開始頭暈目眩,想要憑著本能,伸出手去握住那截纖細白皙的皮膚,邁開腿卻發現連好好走直線都很困難。 傅輕略帶無奈地說:“現在又沒別人,你跟我還裝醉?你有多少酒量我不知道嗎?” 白遇之搖頭:“我沒裝,我真的頭暈?!?/br> 傅輕抿起嘴,像是審視一樣地盯著白遇之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判斷他到底是不是在假裝。 街上靜悄悄的。白遇之抬頭看路邊的街燈,才發現看似輕飄飄的雨滴竟然十分綿密。 這時,距離他們最近的那盞路燈不知是線路故障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快速閃爍了幾下后,滅了。 兩人一齊朝那里望去,幾秒后,又同時收回視線。 傅輕看著白遇之的側臉,看他明明已經昏昏欲睡,卻還是努力睜大雙眼,甚至把薄薄的單眼皮擠出一道淺淺的褶皺。 白遇之慢半拍察覺到傅輕的視線,轉過頭去看時,那人已經不再看他。 傅輕沖著外面抬了抬下巴,“走吧,別傻站著了?!?/br> 回去的路上卻不太好打車。他們聚餐的地點不在市中心,車子本來就少,再加上市內某處下了暴雨,出車量驟減。 傅輕穿得單薄,時不時搓著手臂。白遇之見狀,解下自己脖間的圍巾給他圍上。 手指撫上傅輕肩膀的時候,白遇之才發現,厚重的毛呢大衣竟然都被打濕了,再往上看去,傅輕腦后短短的馬尾揪也已經濕潤了。 白遇之幫他拍著身上的水珠,問道:“不然,在附近找家酒店先住下吧,今天時間也晚了?!?/br> 傅輕聞言抬起手腕看時間,隨著白遇之這幾句話,表盤右側的日期向前跳了一格。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