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傅輕這次的拍攝地點在西安。年底的西安溫度已經低至零下,好在這個單元劇講述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故事,季節又設置在冬天,倒也沒吃多少苦。 那時候的冬天,人們普遍穿著極為厚重的衣服,那衣服丑得很,保暖效果倒是十足的好。 拍攝進度很緊,幾乎每天都是從早到晚不間斷。這天的拍攝又持續到了凌晨,傅輕披著厚重的軍大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讓化妝師給他補妝。 他穿的已經很厚了,但仍然扛不住這個季節夜晚的西安,他坐在小馬扎上吸了吸鼻子。 南南立刻很緊張地問:“特別冷嗎?” 傅輕說:“有點?!?/br> “我給你帶了好多暖寶寶,”南南著急了,“給你再拿五片,夠不夠?” 傅輕擺擺手:“別折騰了,估計也拍不了多久?!?/br> 南南急得開始跺腳:“不行!萬一跟上一次一樣……” 南南說的是傅輕剛開始拍戲時的一件事。那時傅輕還不是太有名,能選擇的劇本有限,在劇組里也不是很受照顧。當時拍攝的是一部古裝仙俠劇,他在里面扮演男二號,是女主角的師弟,在她被眾人誣陷的時候,只有傅輕選擇相信她,卻也因此受到牽連,被一同推入冰湖。 拍攝那場戲的時候也是在寒冬,女主角是成名已久的女演員,傅輕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并沒有人在意一次次跳進湖里的傅輕是否能承受刺骨的寒冷。 那場戲斷斷續續拍了一整晚,晚上回去賓館后傅輕就發起了高燒,但劇組不等人,第二天的拍攝還是照常。那次傅輕拖拖拉拉病了小半個月,人瘦了一圈。 之后南南就很害怕拍攝冬天的戲份。 傅輕知道這件事給身邊的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于是出言安慰她:“沒那么嚴重,你也太緊張了?!?/br>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南南是真的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她又掏出一個保溫杯倒好熱水往傅輕懷里一塞,噔噔噔踩著高跟鞋回賓館給他找暖寶寶去了。 幾分鐘后,南南帶著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回來了。 “你絕對猜不到誰來了?!彼贿吽褐瘜殞毜陌b,一邊小聲跟傅輕說。 她在賓館門口,捕捉到了一只臉都凍紅了的謝明聲。 “???”傅輕也愣了,“他來了?” 距離傅輕進組拍戲,滿打滿算也就兩周時間。 傅輕嘆了一口氣,問:“你讓他進去等了嗎?指不定拍到什么時候?!?/br> “讓他進去了,”南南撇撇嘴,“傻得要死?!?/br> 這個天氣只知道在外面干等著,的確…… 這時,導演舉起喇叭,略顯無奈地說:“……算了,今天就到這兒吧?!?/br> 劇組里有個新人男二號,演技在他那個年齡段算是不錯,但這個劇組配置相當出色,他那點演戲的經驗有點不夠看,一晚上NG了很多次。 時間也確實晚了,劇組的人三三兩兩散去。傅輕和南南也收拾好東西回賓館。 也不知道這小狗等了多久,傅輕一時之間連責備都張不開嘴,打開房間大門,看見謝明聲正抱著手機在改歌詞。 謝明聲還是那樣,寫起歌詞就進入了真空狀態,聽到房門響也沒個反應,直到聽到傅輕重重咳了一聲才慢半拍抬起頭,然后放下手機,撒丫子跑過來。 南南還在旁邊,他不敢有什么太過分的動作,只是跑到傅輕身旁,眨巴著眼睛看他。 傅輕無奈掃了他一眼,用指尖虛虛點著他的腦門,“你要過來也不事先說一聲?!?/br> 謝明聲討好地笑笑。 傅輕又問:“你怎么跑出來的?該不會被淘汰了吧?!?/br> 謝明聲:…… 還真是被淘汰了。 謝明聲在比賽開始就放了一個大招,唱了一首算是成名曲的歌,結果因為歌詞改了太多,一下記串了,唱了幾句不能過審的歌詞,他在心里想著完了完了這段歌詞肯定要被“嗶——”了,著急忙慌地把接下來的歌詞忘了個一干二凈。 沒有辦法,演唱還得繼續,他只能臨場發揮,freestyle了一大段歌詞,什么亂七八糟的韻腳都用上了。 如果說他選擇了一首不太有名的歌,這次可能真的能讓他蒙混過關。懷舊壞在他開場就丟了個王炸,這一忘詞,臺上幾個導師全都聽出來了,紛紛按了fail按鈕。 傅輕:????? 他都氣笑了:“你怎么回事???!” 謝明聲哭喪著臉:“我當時真是沒辦法,只能瞎唱了?!边€裝模作樣抹了抹眼睛。 這一抬手,傅輕才發現,小狗爪子都凍紅了,手背甚至起了一些白白的皮屑。這孩子是地道的南方人,雖然演出偶爾會過來北方,但總歸還是不適應這里干燥又寒冷的冬季。 這還怎么生氣呢?傅輕搖了搖頭,對旁邊還在幫他收拾東西順便聽八卦的南南說:“我那瓶面霜呢?” 南南以為傅輕自己要用,從桌子上拿了他平常用的那款面霜遞了過去。 傅輕接過后,極為無語地瞪了謝明聲一眼,又沖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床上去,然后旋開面霜蓋子,挖了一大坨給他擦手。 一邊擦手當然還在繼續數落他:“我就跟你說你好好準備,你非要說你準備很充分,還振振有詞跟我說‘冠軍肯定是我的’,這下傻眼了吧?” 謝明聲傻乎乎笑著,細膩的面霜在手上很快融化開,被傅輕搓得熱乎乎的。 南南收拾好了東西后,回過頭后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她看著傅輕手里的面霜幾秒之間被挖掉了小半盒,倒吸一口冷氣。 “傅輕哥,”南南都不能好好說話了,“那面霜一萬多,你給他擦手?” 傅輕聞言愣在原地,抬起眼睛看看南南,又低頭看看那瓶沒剩多少的面霜,頓時覺得這個盒子這個包裝這個質地這個手感,好像的確挺昂貴的。他遲疑著問:“……這不是上次品牌送的嗎?” 南南面無表情地說:“品牌送的就不值錢了嗎?” 還是謝明聲先反應過來,他蹭地站起,把手上還沒涂抹開的面霜刮掉,試圖重新送回盒子里,嘴里喊著:“怎么這么貴???我不配用這么貴的東西?!?/br> “謝明聲你要死啦!”南南尖叫,“好臟啊你給我拿回去??!” 謝明聲一抖,在面霜掉回盒子前的瞬間又撈了回來。那一小塊面霜尷尬地糊在手上,既不能放回去,又不忍心繼續擦。 他和傅輕面面相覷。 最終傅輕還是攥著他的手,把那雙凍得干燥的手擦得油油潤潤。 謝明聲的手不算太好看。他從小就練習樂器,幾根手指都有些變形,關節也很粗,被傅輕握在手里讓他很不好意思。 后來傅輕又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謝明聲小學生一樣坐好,乖乖回答說:“夏知雨說他把我撈回來?!?/br> 傅輕在拍戲之余,也稍微關注了一下謝明聲的比賽,他確實是這一季的奪冠熱門。他幾年前就參加過這個節目,雖然當時他的部分沒有播出,但網絡上流傳著不少海選時的片段,再加上這幾年謝明聲出了不少優質的說唱歌曲,圈了不少粉,甚至和導師夏知雨也有過合作。 謝明聲細細講了一遍比賽的規則。這次淘汰掉的人里,每個導師都將擁有一個復活的名額,他們可以選擇用或者不用。謝明聲被淘汰后,夏知雨也非常無語,亂七八遭發了一通脾氣后,也只能選擇把這個復活的名額給謝明聲。 說起來傅輕和夏知雨也很熟,他在腦海里想象了一番夏知雨說這話時的語氣,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是不是挺兇的?” 謝明聲回憶了一下做歌時暴躁的夏知雨,違心地說:“嗯……還好,也沒那么兇……” 說過這個話題后,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謝明聲的手早就不冷了,也恢復了略高于常人的體溫,比傅輕還要暖和些。從他的表情里很難看出比賽剛開始就被淘汰是否對他打擊到了他,但至少現在這個時候,謝明聲應該是發自內心地在開心著。 傅輕不想去多想他在為什么開心,但他想知道,如果今晚自己一直拍攝到很晚很晚,如果謝明聲一直沒等到他回來,如果南南沒有過來拿暖寶寶從而發現他,那謝明聲準備如何度過這個寒冷的夜晚。 于是他問了。 “你就這么過來,萬一我不在劇組呢?今天這么冷,既然來了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謝明聲不知是不是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他撓了撓后腦勺,害羞地說:“我也待不了太久,我買了明天一早的票回去,比賽……比賽還得參加。如果今天沒等到你就算啦,我本來也只是來碰碰運氣?!?/br> 說完之后,他仿佛恍然大悟,又很緊張地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傅輕又想嘆氣了。他抬手摸摸謝明聲的臉頰和耳朵,確定這人真的暖和過來了,才稍微用力捏了他的臉,說:“沒有添麻煩,但是下次不許?!?/br> 話音剛落,謝明聲就像被人戳破了一樣,整個人都干癟了。 傅輕好笑地說:“我是說不許不打招呼就過來。過來之后如果聯系不到我,可以去找南南?!?/br> 謝明聲的心情簡直峰回路轉,立刻充滿氣沖傅輕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