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說是吃宵夜,實際上是傅輕看著謝明聲在吃。 唱歌是一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雖然被傅輕這么看著有點羞澀,謝明聲還是把自己點烤串一個不落全吃掉了。 傅輕坐在他對面單手托腮,很震驚地看著他狼吞虎咽。 作為一個極度在意自己身材的人,傅輕不是很能理解謝明聲為什么敢在大半夜吃這種油膩的東西。 但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傅輕問:“這么好吃嗎?” 謝明聲嘴巴里咬著東西沒空說話,只能用力點點頭。等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后,他說:“這一家特別好吃,我都偷著吃,不想跟別人分享?!?/br> 他嘴巴吃得紅紅的,還粘了幾顆辣椒面,傅輕看得無法直視,抽了幾張紙讓他擦嘴。 謝明聲嘿嘿一笑,抹了抹嘴又說:“特別好吃,你嘗嘗!” 傅輕看著他手里舉著的不明物體,謹慎地搖了搖頭。 這時,謝明聲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不能吃夜宵???” 傅輕心想,我何止是不能吃夜宵,我連米飯都不吃。但他沒說出來,只矜持地點了點頭。 謝明聲迅速把盤子里剩的幾串塞進嘴里,狼吞虎咽吞進肚,然后站起來急吼吼去結賬。 期間傅輕手機一直有電話打進。他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只能從邊框隱隱冒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大晚上沒人會找他聊工作,這時誰會打電話來,猜也能猜到。 收到謝明聲消息的時候,傅輕正坐在家里的沙發上看電影。電影頻道正在播放鄭謙生前的那部。 電影題材很夸張,但說實話,成品效果并不好。也許是因為鄭謙中途自殺,導致一些劇情伏筆沒有展開,也可能是因為導演時隔多年才又重新撿起來這部半成品,總之,鏡頭凌亂、劇情太碎、甚至鄭謙本人演得也不太好。 后半段男主角幾近瘋癲的狀態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但前半段性情正常的時候,也總讓人覺得他心里有些微妙的病態。 輸在這部電影上,傅輕是不服氣的。 但是…… 這電影看得他昏昏欲睡,正準備關了電視去洗澡時,他收到了謝明聲的短信。 謝明聲就像一個永遠精力充沛的孩子,跟他說話時總是興致勃勃。 回復過后,他慢吞吞地換著衣服。打車去燒烤店的路上,傅輕一直在想為什么自己會答應他。 夜間的交通廣播又開始播放一些無聊的家長里短,聲音溫和的男主播念著聽眾的討論。 今晚的討論主題是今年十一準備去哪兒玩。 十一。 傅輕看了看日期,今天已經是9月20日了。 十一去哪兒玩…… 去年的十一假期他在意大利。白遇之當時有個工作,是某位男藝人的雜志拍攝服裝,主題是中世紀騎士風,他要去采風,傅輕便跟他一起過去。 說是去采風,實際是在賓館胡鬧了六天,最后一天才真的去做正事。 ……后來他們分開了。 今年的十一有什么安排嗎? 不知道。戚別太忙了,恐怕很難休完整的假期。更何況,他們也已經分開了。 傅輕聽著男主播念著聽眾們一條又一條的出行計劃,吸口氣覺得肋骨都在疼。 傅輕坐在出租車的后座,大衣兜帽兜在頭上蓋住了眼睛,眼前只有灰色的毛料,視線所及都是灰蒙蒙的。 他卸了力氣往玻璃上靠去。 這時,出租車司機開口提醒:“前面要轉彎了,別靠著玻璃哦,容易磕到腦袋?!?/br> 傅輕一個激靈坐起來。 司機開口笑笑:“小伙子,你是不是傅輕???” 傅輕看了一眼司機,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叔。他禮節性地笑笑,承認了:“是?!?/br> 司機大叔發出一記響亮的笑聲,說道:“一會兒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女兒特別喜歡你?!?/br> 下車時,傅輕簽好了名,還寫了一句“新電影上映,請多多支持”,在后面畫了一張笑臉遞給司機。 夜晚還是有些冷的。傅輕緊了緊衣服,又把帽子戴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謝明聲。 謝明聲不是非常在意自己外表的人,他不管什么時候見到這人,都是萬年不變的衛衣和牛仔褲的打扮。但可能是有點名氣后多少會帶著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氣場,謝明聲往那兒一坐,格外引人注目。 謝明聲就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這時也回頭去看,他看到傅輕后跳起來用力沖他揮手。 傅輕立刻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大晚上你別把人都吸引過來??! 吃過宵夜后,謝明聲提出要送傅輕回家。 傅輕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揣測他心里是不是有點別的想法。 但沒成功。謝明聲表情太正直了,眼睛亮亮的裝滿了期待。 那眼神似乎帶著溫度,在這樣一個微涼的夜里,稍微溫暖了一點傅輕的心。他揉了一把謝明聲的頭頂,點頭同意了。 吃宵夜的地方距離傅輕家不遠不近,夜晚車輛少又不會堵車,開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傅輕路上有些困,靠著座椅睡著了。小區門衛最近見多了謝明聲,知道他是傅輕的朋友,又看到傅輕本人就坐在副駕駛,直接抬了欄桿讓他開進地下車庫。 ……謝明聲對天發誓,他真沒有這個意思。他在車庫入口糾結了幾秒,不知該不該現在把傅輕叫醒,然后自己轉頭回家。 他還沒有下定決心,后面便開來了另一輛車,見他一直堵在入口,有些不耐煩地按響了喇叭催促。 謝明聲無奈,踩了油門開下去。 車窗緩緩搖下,外面的冷風灌了進來。傅輕被風吹得微微皺眉,謝明聲見狀,把他那邊的玻璃搖上去一點。 找好停車位后,謝明聲等了幾分鐘,傅輕仍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他無奈,只能戳戳傅輕手臂,小聲說:“哥哥,到了?!?/br> 傅輕也沒有睡得很踏實,只是實在太累了沒扛住。他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打了個哈欠跟謝明聲道謝,隨后推開車門下車。 謝明聲頭伸出車窗,“哎”了一聲。 傅輕回過頭,看到謝明聲一臉糾結,心里知道他想說什么,嘴上還在裝傻:“怎么了?” 謝明聲垂頭喪氣地說:“沒、沒什么……” “嗯,”傅輕點頭,“走了?!?/br> 謝明聲又急急“哎”了一聲:“哥哥!” 傅輕無奈地笑笑,走回車子旁邊,右手隨意按在玻璃上,問:“到底干什么?” 謝明聲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說道:“今天太晚了外面也好冷我晚上才剛演出一場演出好累啊我今晚能不能借你家睡一晚!”一口氣說完都沒有換氣,rapper的基本功展露無遺。 傅輕沒說話,定定看了他幾秒,轉身走了。 謝明聲有點懵……這是,生氣了? 然后他看到傅輕在幾步之外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興高采烈地熄了火,歡天喜地地跟傅輕進了電梯。 他不僅在傅輕家住了一晚,甚至賴在那里待了好幾天。 傅輕每天早上起床時都看到謝明聲坐在沙發上,乖巧地看他,手放在膝蓋上,眼睛濕漉漉又亮晶晶,小狗一樣。 他仿佛能看到謝明聲身后有條尾巴一搖一搖。 “客房只有在阿姨過來打掃的時候才會開窗通風,房間沒有味道吧?” 傅輕家里不算亂,但也只能勉強算是整齊不雜亂。家里房間多,他實在懶得每天開窗通風。 謝明聲乖巧地說:“沒有,房間很好?!?/br> 他眼睛瞪得溜圓,眨巴眨巴看著傅輕,一副“我有話想說”的表情。 傅輕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豆漿,即使背對著謝明聲,也能感覺到一直黏在自己背后的那道視線。 他給謝明聲也端了一杯,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蛷d的落地窗很大,采光充分又溫暖,傅輕逆光坐在那兒,頭發被太陽照成淺淺一層棕色。 他沖謝明聲揚揚下巴,說:“說吧,準備什么時候走???都在我這兒賴著好幾天了吧?” 謝明聲拘謹地笑笑,肚子里打過幾遍草稿,刪刪改改了很多次,認真地仿佛在寫歌詞。 “哥哥,你看,嗯……”說了幾個字就開始結巴,謝明聲不只是想到什么,臉慢慢紅了,“你看你家里房間這么多,空了這么多間……” 傅輕就坐在他對面,端著豆漿看他,臉上的表情頗有些玩味,帶著一股紈绔的味道微笑著等他說完。 謝明聲說不下去了。 兩人尷尬地安靜了幾分鐘。 傅輕喝完一整杯豆漿后,回廚房刷了杯子,這才慢悠悠地走回來,雙手張開撐在沙發背上。他身材高大,幾乎完全遮掩住了落地窗內灑進來的陽光。 客廳暗了一些。 從謝明聲的角度其實是不能完全看清傅輕的表情的,可他不知怎的,心里卻是明白傅輕在用一種審視的表情打量著他。 謝明聲挺了挺背,坐得更筆直一些。 幾秒后,傅輕笑了。 “想住可以,算我租你的,付押金?!?/br> 謝明聲眼睛一亮:“可以!” 傅輕舉起一根手指:“月租一萬,壓一付三?!闭f完拿過手機,調出收款的二維碼。 謝明聲:“?!?/br>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謝明聲花費掉了兩場演出賺來的錢。 好貴,好貴啊…… 傅輕看著自己的入賬通知,啞然。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傻孩子真轉了四萬塊過來?,F在他正坐在自己對面擺弄著手機,臉上表情心痛又開心,非常矛盾。 真的很像一只心思單純的小狗,開心了就搖尾巴,失落了耳朵首先塌下來,單純得藏不住自己的表情。 四萬塊錢不管對傅輕來說,還是對謝明聲來說都不算大數目,可現在,這一條只有幾個字的入賬通知卻顯得沉甸甸的。 謝明聲很規矩,存在感也很低,以至于傅輕經常會忘記家里還有這么個人。 十一假期前這幾天飛速掠過,傅輕每天忙著跑電影宣傳,也沒空去管謝明聲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