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可以叫你阿傾么
西南形勝,借地勢之險,儼然自成一國。此地有叢林瘴霧,亦有昆侖仙山,有江湖俠士,亦有鬼魅刺客,百年來不知孕育出多少傳說。而冥冥中主宰著這片大地的,不是傳說中的昆侖之主,也非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山莊,而是兩兄弟,姓郁。據說他們的府邸恍若仙境,世人便謂之天府。 這一日,天府明面上與往常無異。 二爺院里無數高手,卻無一人發現,一道黑影悄無聲息掠進了屋中,手中劍勢如破竹,直指斜倚床頭的郁長風而去。 那劍氣太盛,將重重帷幕震碎,眼見便要取他性命,千鈞一發之際,自梁上灑落一陣劍芒,瞬間將黑衣人的迫人劍勢化解。 蒙面者愣了一瞬,顯然不料屋內亦有高手護衛,握緊了劍柄便向那人刺去。尚未看清他的臉,長劍委地,勝負已定。 郁長風抬眼,只見石火光中一名少年從天而降,持劍護在他身前,身形如練。 又是一瞬,那蒙面刺客在他跟前爆體而亡,炸開一陣青煙,眼見便要彌散至床榻間,那少年忽的抱著郁長風往床內一滾。 等院中護衛聞聲破門而入之時,便看見他們的二爺與一瘦削少年郎在床笫間摟抱著,發絲相纏,衣衫凌亂。 那少年見眾人沖進來,翻身消失在夜色中。 郁長風愣了半晌,懷中幽香未散,人已遠去,仿若他方才僅是短暫擁了一瞬月華。 “祝傾、祝傾……”郁長風念著這個名字,心道,他父母倒真有先見之明,知他日后一顧傾城。 “我勸他不要打他的主意。此等容色,你道為何江湖中無人敢染指。上一個打他主意的人,被滅了滿門?!?/br> 郁家家主、郁長風的大哥——郁長軒嚴肅告誡自己這個混不吝的弟弟。 “魏家?”郁長風隱約記起有這樣一樁傳聞。半年前祝傾初出江湖,無甚經驗,中了迷藥,大庭廣眾之下被拖走。他短暫消失的那段時間無人知道發生了什么,翌日眾人才發現,主使者全家六十一人無一活口。 郁長風記起那雙眼睛,道:“如此美人,恍如九天謫仙,我動動念頭都是褻瀆,大哥你且放心?!?/br> “你知道便好,我請昆侖出手護你,可不是要你有惹禍的。你若惹惱了他,下一個被滅門的便是我天府?!?/br> “大哥放心,我從不做那等強迫之事。我若真想要什么人……”郁長風止了話頭,沖大哥幽深一笑。 回到屋里,郁長風又聞到一陣若隱若無的幽香。 “祝傾?你過來,我有話說?!?/br> “二爺何事?”祝傾從梁上躍下,身上仍是那身夜行衣。 郁長風兀自在桌前坐下,溫柔笑道:“餓了吧,陪我用些飯?!?/br> 祝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滿桌珍饈,終于坐下,夾了一筷放入口中,道:“無毒,二爺請用?!?/br> “……”郁長風一陣無語,換了話頭道,“你還要護衛我多久?” “直到肅月山莊收手?!?/br> “那還長著。那殺手山莊與我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兩日了,洛守不弄死我是不會罷休的?!?/br> “二爺放心,有我在,無人能傷你?!?/br> “我當然信你?!庇糸L風笑得眉眼彎彎,“我的意思是,日子還長,先好好吃飯?!?/br> 見祝傾不言,又想隱了身形,郁長風給他盛了碗湯,道:“刺殺才需隱匿暗中,保護是光明正大的?!?/br> “……多謝二爺?!?/br> “別叫二爺,叫長風,或是二哥?!?/br> 祝傾不置可否,只聽他惑人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 “我可以叫你阿傾么?” 保護是光明正大的。于是祝傾被那人半是逼迫半是誘哄,睡在了他床邊的小榻上。身上是價值連城的絲布裁成的寢衣,柔軟得一塌糊涂,與他們這種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毫不般配。 祝傾不知自己為何會聽從他的安排。他睜著眼,從窗欞間見到天外那輪圓月。 大概今夜又是月圓夜的緣故吧。 月圓之時,是他族人的噩夢。涌動的血脈模糊了人的意識,使得他們如發情的禽獸般,只被本能驅使。 祝傾是月族最后的血脈了。他隱藏得很好,無人知曉二十年前盛極一時、而又一夜間被屠盡的月教還剩了活口。他幾乎與常人無異,除了月圓之際,體內隱約奔涌的悸動。 今夜的悸動格外洶涌。不知是護著這位二爺而沾染了毒煙的緣故,還是因為此刻有個男人就睡在與他一簾之隔的地方。 月光透過窗欞,傾瀉在帷幕上,添了朦朧之色。據說二爺是被風月浸潤透的人,不知這張床上躺過多少佳人。 凝心。祝傾在心里默念,你切不可被這月色牽著走。他暗暗運功,壓制住愈漸抬頭的雜念,完成這樁任務,回到昆侖,便不必每月飽受折磨。父親已經答應,只要保護好郁長風,便認了他。 只要忍忍,不露出破綻,或許他也能安全度過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