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早有覺察的毛毛興奮地撓了撓地板，在門口來回踱步。

    “嘀”的一聲，是熟悉的電子鎖開啟的聲響。

    激動地來回蹦了兩下，毛毛正準備給回來的主人一個“暖心”的飛撲抱抱。

    但聞聲而動的并不只有它。

    躺在沙發上的某個人明顯要更霸道些，大邁步奔門口，直接按下竄動的狗頭，在那聲機械尾音落下的同時攥著來人的手拉進了自己懷中。

    和地毯親密接觸的毛毛：……

    甩了甩腦袋，它只好圍著主人轉圈圈來表達自己的興奮。

    “好啦好啦?！狈届`兒安撫地順了順十一的背就分了開來，表現得有點急迫。

    “你的晚飯，拿著?！?/br>
    她把打包回來的食物塞給對方，邊抱怨道，“今天外面超熱的??！我先去洗個澡，十一自己吃啊?！?/br>
    在脫鞋子的同時順帶摸了摸毛毛，叮囑道：“再幫我喂下毛毛哦?！?/br>
    “狗糧就在廚房上邊的柜子里，左數第二個……你應該記得的?！?/br>
    說完就直沖浴室而去，只留給他一個匆忙背影。

    才抱沒一會……

    沈十一抿了抿嘴，露出了些許落寞的神情。

    最近方靈兒一直都“早出晚歸”的，也不許他跟去，不知道成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這樣看不到對方的情況讓他打心底感到十分煩躁。

    然后這落寞的情緒馬上被打斷了……某只并不會讀空氣的傻狗開始咬他的褲腳，要把他往飯盆那處拖去。

    生長在溫室的寵物相當傻白甜，完全忘記了當初殺氣騰騰的那一眼，不過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就開始學會支使他了。

    視線落到那根歡欣甩動的毛絨大尾巴上，沈十一半蹲下去一手按住狗頭搓了下，“松口?！?/br>
    出口的話并不如預期的那般冷漠，反而帶上了一點縱容的寵溺味道，細看去，少年的嘴角其實有上揚一個不起眼的小弧度。

    ……

    當然如果方靈兒知道他現在在想什么，大概會開啟吐槽模式——為什么不讓他跟去心里沒點AC數嗎？趁她上課分不開身時在校園里打架的是誰?。?？

    打架這回事就要說回兩天前了。

    方靈兒表示自己還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去教務處撈人，如果再晚到一會估計就要去警局撈人了。

    在她深呼吸一口氣悄悄推開教務處的門后后，立即就被眼前的“不明物體”嚇了一跳。

    方靈兒扭頭移開視線。

    另一邊的少年看起來倒是活蹦亂跳的樣子，正雙手插在衛衣兜里，半靠著墻看著眼前拿著水杯苦口婆心教育著他的中年大叔。

    系主任咽了咽唾沫，眼前的小子明明沒什么表情，但一對上那對半瞇起的黑瞳，竟感覺到一種無端的壓迫力，直讓他后頸泛起一陣陣涼意。

    口舌發干，在那雙黑眸的注視下系主任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佝僂身子，拿著茶杯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好在開門的聲響救了他。

    少年尋聲扭了下腦袋，外放的氣勢忽的收斂了起來，立刻垂下腦袋一副乖乖挨訓的模樣，好像剛剛他產生的寒意全是錯覺一般。

    大叔暗暗松了口氣，見到來人后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小靈？”他的表情有些驚訝，接著緩過神來指了指少年，“是你朋友??？”

    方靈兒只好點了點腦袋，問：“劉叔，我剛下課，到底是發生什么事了……十一他闖什么禍了嗎？”

    站到垂著腦袋的少年身前面對劉叔，背在身后的手卻偷偷戳了戳麻煩制造者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眼前的男人是她們系主任，也是她母親以前的校友，平時對她多有照顧，這次惹出這種事情來，她也不太好意思。

    “什么事？哎，年輕小伙子不就那些事情嗎，一個個的精力旺盛沒處發泄，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架，沖動得不行！”

    劉叔喝了兩口枸杞茶，搖著腦袋，指了指另一邊的受害者，“喏，都給人打成了這樣?！?/br>
    方靈兒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現在再細一看，這人她好像……認識？

    霧草，是楚清??？

    楚清被揍得挺慘，腫著臉，眼睛都青紫了一塊，一點都看不出往日那張俊臉的痕跡。

    不管是哪方的問題，至少從傷勢上看十一是不占一點理的。

    所以方靈兒只好先對他致歉。

    還好楚清似乎并沒有打算追究的樣子，只扯著嘴笑了笑，“沒關系學姐……不是你的錯，就是他——嘶！”

    拉扯到了傷口，楚清不由抽了聲氣，低罵了句臟話。

    這個面部扭曲的程度……好像很疼。

    方靈兒的心跟著緊了幾分，這個鍋她是背定了，十一惹出的問題需要她全權負責。

    “哎呦嘖嘖嘖，這位同學還是先去醫院吧，既然都認識那就好辦了，這邊我來處理就行?！?/br>
    劉叔發話了，但顯然是因為她的原因有些偏袒十一，充當起了和事佬。

    “十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他就是有?。?！”少年還沒回話就被楚清打斷了，像是因為痛意而口不擇言了。

    一旁端著茶杯的劉叔也嘆了口氣，“監控都拍下來了，你可以來看看?！?/br>
    劉叔點了下鼠標，輕聲提醒了方靈兒一句，“你這朋友確實沖動了，下手也有些沒輕沒重?！?/br>
    監控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某人作案的全過程。

    閑逛到cao場的某人似乎對打著籃球的那塊場地生了點興趣，走到旁邊站著看了一會。

    而楚清正撩著球衣擦汗，露出一大片腹肌，甚至還能窺見一點人魚線，惹得圍觀的女生紅了臉，你推我搡的一陣激動。

    然后楚清注意到了他，抬手就打了個招呼，接著更是直接跑到了少年面前就要搭肩，一副十分熱情的樣子。

    當然被閃掉了。

    沈十一后退了兩步。

    這時楚清正好背對著攝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少年的神情突然變得陰沉了起來，拉了下胸前的黑色帶子。

    他背后背著黑色的球袋，里面是一只羽毛球拍。

    沈十一刀不離身習以為常慣了，第一次出門時也曾試圖把佩刀帶上，在方靈兒的極力勸阻下才作罷。

    為了讓他不至于剛出門就被熱心市民舉報進去蹲局子，之后方靈兒就貼心地為沈十一選購了某品牌的羽毛球拍作為替代品。

    今天他也有好好背著那球袋。

    方靈兒自然是留意到了視頻中沈十一拉背帶的舉動。

    這個動作和表情，他當時絕對是想動手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

    還好沒動手，不然就算只是只球拍都夠楚清受的，整不好還會出人命。

    然后視頻中的少年張唇動了動，白了楚清一眼后轉身就想走，卻被對方扯住了球袋。

    這個動作不知道怎么觸到了沈十一的雷區，轉身后直接扯過毫無防備的楚清的領子，抬膝就是一擊。

    按照視頻里都快成殘影的速度看，這下應該超級痛，楚清當時就宛如只蝦米弓起了腰，別說戰斗能力了，怕是連行動能力都失去了。

    接下來就是單方面的暴打了，簡直就是暴打小朋友的真人版，看起來要更為強壯的楚清反而毫無還手之力，被摁在地上爆錘。

    看著自己被摁在地上打毫無還手之力的視頻，楚清的眼神變得陰戾起來，扭過頭不愿意再多看。

    “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了?！?/br>
    他揉了下臉，緩了下神色，把自己摘出了事外：“當時在場的同學都可以作證的，我真沒干什么事！好好的也不知道他發什么神經?。?？”

    方靈兒心中一咯噔，十一最近停藥了，而且是她不讓沈十一繼續吃藥的。

    之前有帶去看醫生，了解過后也知道吃藥會有一定的副作用，在用藥的那段時日少年看著非常沒有精神，出于心疼就和醫生商量了下，被推薦了更保守的心理疏導型療法，她只需要陪沈十一定期去找某位相當有名的心理醫生話療就行。

    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或者說是現代的氛圍更疏松了，方靈兒能明顯感覺到沈十一的精神狀態有所舒緩下來。

    他以前給她的感覺像把拉好的弓，一直緊繃著，像發射前最完美的狀態。

    少年最近的表現真的很正常了，而且以方靈兒對他的了解，就算是以前，十一的瘋狂舉動也有跡可循。

    在心中打了個問號，方靈兒總覺得還有什么東西楚清沒說出來。

    可現在證據和傷者就在眼前，方靈兒只好再次道歉。

    且不說這方面，要是楚清執意要掰扯，鬧到警局去就麻煩了，更別說十一根本沒有身份證之類的證明了。

    “學姐道個什么歉？”楚清再次說了這句話，然后瞥了沈十一一眼。

    少年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沒說過一句話。

    篤定了他不敢隨意接茬，楚清對沈十一的印象還停留在小白臉階段，只不過現在變成了能打的小白臉。

    “嘶……長得人模狗樣兒的下手沒一點分寸，跟條瘋狗似的?！彼敛涣羟榈卦u價道，一邊“隱晦”地提醒方靈兒，“學姐以后還是多留意下，別沒認識多久的人就談朋友?！?/br>
    方靈兒蹙了蹙眉，雖然十一的確易燥易怒了些，但楚清這樣直白的諷刺，多少讓她心生不快。

    她聽著都不舒服了，更別說……

    扭頭一看，沈十一果然攥緊了拳頭，被刺激下怒氣蕩動，似乎又想動手。

    先人一步察覺到了他神色不對勁，方靈兒直接拉住沈十一的手十指相扣，一方面是安撫他的情緒，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他把事情再度鬧大。

    “抱歉，你的傷……我會墊藥費的，要不你先去醫院看下吧？”那青紫的腫塊瞧著實在是嚇人，要是因為拖延了時間導致了問題加重那就麻煩了。

    視線在兩人相扣的手上頓了頓，見她似乎并不在意，甚至還是打算維護對方，楚清露出了個皮笑rou不笑的笑容，“我可以不要醫藥費，但——”

    他抬著下巴隔空點了點少年，“他必須和我道歉！”

    長這么大還沒有人敢這樣打過他，再說眼前的這人也可以算是情敵，這樣折他的面子，在學姐前搓搓他那令人不快的囂張氣焰也能讓他覺得舒坦些。

    沒有人愿意在自己喜歡的人前丟面子，更別說這個年紀的男人，楚清以自己的心態揣測著少年。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很合理。

    可扣著她手的力道卻頓時大了幾分，方靈兒瞥了眼身后的人，疑惑道：“十一？”

    沈十一抿唇擺明了一副拒絕的姿態，氣氛有些僵持起來。

    “哎呀，多大點事，聽叔的小伙子你就道個歉吧，??？”

    看著對方越來越黑的臉色，楚清自得了起來，越加篤定自己的判斷沒錯，如果能借這個機會讓方靈兒對這個固執沖動的少年失去耐性就更好了。

    沈十一不是那種拉不下臉的人，嬉皮笑臉著對她道歉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但他現在的表現讓方靈兒犯起了難，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正打算拉他到一邊講會兒話，他卻主動開口了。

    “對不起?！?/br>
    聲音不大，悶悶的，但能聽出來主人的極度不樂意。

    說完這三個字，沈十一就表現出了想走的意愿，冷著臉拽了拽方靈兒的手。

    “十一？嗯……等下！”

    方靈兒看了眼劉叔與楚清，只能抱歉地笑了笑，趕緊留下一句，“醫藥費我出，劉叔麻煩你先幫我墊下，到時候直接聯系我就行?！?/br>
    ……

    回去的車上沈十一也沒說一個字，那陰沉沉的表情瞧得她心驚rou跳，總覺得他快情緒失控了。

    直到進了家門。

    一直僵著臉的少年突然松開了手，雙手插著兜抿嘴看了她一眼，然后飛快移開視線，垂眸看向了地面，隱約能窺見其中的淚光凝聚。

    剛剛那一眼委屈中帶著點不服氣，不甘中又摻著點失望。

    倒是第一看到沈十一有這么大的、這么鮮活，除了憤怒之外的情緒外露。

    而且……不知道怎么說，但方靈兒就是覺得和以前少年故作委屈落淚的姿態不同，這次像是真哭。

    有點心疼但又覺得有些好笑，“別哭啦，我知道不是十一的錯?！?/br>
    雖然楚清因姣好容貌而十分受歡迎，但性格并不是很好相與的那類人，總帶點趾高氣昂的跋扈，說話也偏刻薄，看不慣他的也大有人在。

    眼見不一定為實，所以從一開始方靈兒就覺得楚清一定是隱瞞了什么。

    她抬手想替垂著腦袋的人擦一擦眼淚，卻被一個扭身躲過去了，沈十一側過身，明顯是生她氣了。

    “你知道還要我道歉！”

    他不是不能接受對那人道歉，只是不能接受方靈兒附和那個所謂劉叔的話要他道歉。

    人的心里總是希望自己愛的人能更無條件偏袒自己的。

    “對不起啦，應該之前和十一說清楚的?！?/br>
    方靈兒捧上他的臉，替他抹了抹眼淚，正視道：“主要是你看著活蹦亂跳的，他又、又那副樣子……不管誰對誰錯，這種糾紛總是傷更重的那一方有理的，到時候鬧都警局的話就更難處理了?！?/br>
    “再加上你又沒有身份證……”

    也是那個時候方靈兒意識到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每個公民都有的ID卡沈十一并沒有。

    “身份證？”

    “就是戶籍戶口之類的證明啦！到時候要是一查你什么信息都沒有就麻煩了?！?/br>
    “身份證是說這個嗎？”他手心像是憑空變出了張卡，就和她剛才拿出來用來展示的幾乎分毫不差。

    “嗯？？？”

    看她一臉你怎么會有的震驚神情，沈十一險些破涕為笑，又強硬壓下去了。

    “唔……來之前我就想到了。我們那都需要通關文牒更別說這處了，所以當時我向她稍稍多要了點報酬?！?/br>
    “那你怎么不早說？”

    “忘了，你也沒說要用到這個啊?！?/br>
    少年的眼中還含著剛剛沒落完的淚，說起話來自帶一種無辜的味道：“所以有這個了我就能砍他??？”

    他的語氣興奮了起來，眸中閃過幾絲躍躍欲試的光芒。

    方靈兒：哈？？？

    馬上一手拎起放在鞋柜上當裝飾品有一段時日的玄刀，沈十一一副現在就要殺回去的模樣。

    她立刻一把抱住對方并大喊道：“不能??！”

    被吼了下后他的情緒rou眼可見的低落了下去，黑潤潤的瞳中露出了足以讓人心碎的眼神。

    雖然沒有說話，但其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十分明顯——你偏心。

    “我沒有偏心啦！”方靈兒脫口而出，反駁道，只好耐心同他普了一次法。

    被勸解完的沈十一終于安分了點，沒有再問出類似于我能不能殺了他之類的可怕問話了。

    “我知道肯定是他不好！”她安撫著，“十一才不會無緣無故動手，但是這里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可以，十一還是盡量別沖動好不好？”

    “我知道的……”

    沈十一蹭了蹭她的掌心，道：“以后不會了，我也不想給夫人添麻煩的?！?/br>
    他認錯的樣子格外乖巧，方靈兒也認為這件事就那么過去了，但現在看來沈十一顯然還有些話憋在心里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