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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嬤嬤教完了我規矩，她們說我很有天賦。

    我要這些天賦做甚？又不能討陛下和榆殿下的喜歡。

    皇后娘娘又派來了新的嬤嬤。她是皇后娘娘從母家帶進宮的女官，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在司寢監時，嬤嬤們雖教我識字，但主要是為著伺候陛下，好在陛下萬一來了興致時，可以在床笫間念上幾句yin詩助興。

    “萬惡yin為首，百行孝當先?！?/br>
    她與我面對面地坐著，解釋道，

    “這句是說，萬般罪惡中，貪婪是最邪惡的?！?/br>
    貪婪是最邪惡的嗎？

    我很不以為然。

    這定是華族出身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他們不會貪婪，是因為他們已經擁有了一切，才會編出這些話來，勸我這種牝犬出身的不去覬覦他們的富貴。

    他們便可以永遠富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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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兒今日學了些什么？說與我聽一聽可好？”

    這日課畢，我隨教導嬤嬤來至正殿，見皇后娘娘居于主位，元貴妃坐在下首。

    她們似乎在吃時令點心。

    “回貴妃娘娘的話，今日學的是，蝶娘子學得極快，奴婢從未教過這樣聰明的學生?！?/br>
    這樣哄人的話，元貴妃竟聽得笑彎了眼。

    “謝娘娘派人悉心教導，蝶兒有幸承教于娘娘，真是她的福氣?！?/br>
    皇后娘娘聽了元貴妃的話，微笑地看向我：

    “看到蝶兒如此，本宮也甚是欣慰呢……”

    “蝶兒，過來這里坐，娘娘帶來的桂花金栗糕，給你留了一份，你先嘗一口，若覺得不好，便吐出來不要吃了……”

    自我上回差點殞命后，元貴妃在我的飲食上甚是在意，幾乎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其實不必如此。

    我看著她滿眼的殷切。百行孝當先，我既從未承歡膝下，便不會遵從她們想要我習得的孝道。

    我只努力地不去恨她，就看在……她生下了榆殿下的面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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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阿姊心愿得償，可也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咱們的榆兒了……”

    皇后娘娘收起了看向我的視線，我松了口氣。

    她提到了榆殿下。

    我又豎起了耳朵。

    “沒、沒有厚此薄彼……榆、榆兒不高興了嗎？”

    元貴妃立時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問。我在秀宮也有些日子了，發現她竟是個憨直的人，禁不住逗弄——連陛下和皇后偶爾的玩笑都接不住。

    真不知她是憑何獲寵的……

    “榆兒不比陛下，自然不是那等小氣的人，”

    皇后娘娘看了侍立的坤宮女官一眼，那女官上前，把手中捧著的卷軸奉上，

    “只是榆兒已十六了，陛下近日要冊立榆兒為儲君，還要我與阿姊商量太子妃的人選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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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地覺得氣悶起來。

    仿佛又回到那一夜，我誤食花生、喘不過氣來。

    伴駕的時候，我也曾伺候過出身世家的貴女，她們雖遙不可及，我卻覺得配不上榆殿下。

    我低下了頭。

    可是我……還遠不如這些貴女們呢。

    “今兒見阿姊大安了，我便把小娘子們的畫像帶了過來，阿姊瞧瞧，可有看著順眼的？”

    卷軸遂一個接著一個地打開。

    我偷偷地用余光看去。

    皇后娘娘好眼光，選的世家貴女皆是傾國傾城的相貌——比我這像極元貴妃的好看許多。

    “這位是安寧侯章家的獨女，母親是老靖國公的嫡女，詩書禮儀都還不錯……”

    皇后娘娘倒無什么偏倚，不過皇后娘娘身為養母，竟沒有選自己族里的女孩兒，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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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完了世家貴女們的相貌，又聽了她們的出身，直到心里涼透，才起身告退。

    我立在廊下，看著院中夏荷出神。

    不管我怎樣努力，可牝犬的出身和……被陛下破了的身子，是怎樣都與榆殿下無甚交集了。

    夕陽西下。

    映紅了我的眼。

    好像這十五年來，哪怕是被陛下厭棄，我只覺得恐懼，卻不曾這么難過。

    “蝶兒？”

    那是……榆殿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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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殿下一襲騎裝，溫潤中透著英氣，看起來是剛下了課。

    我連忙行起禮來。

    他笑著擺了擺手。

    “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看到旁人過節去了，自己偷著抹淚了不成？”

    那些在司寢監學過的、討男人歡心的回答，我一個都說不出口了。

    我只傻傻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

    “殿下……怎么在這里？”

    我結結巴巴地問。

    “我來給母后和母妃請安，出來時看到了你，便來問候一聲?！?/br>
    他的聲音是這樣好聽，仿佛珍珠落進了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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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殿下說……過節？”

    我怕他就這樣走了，努力地尋出話來。

    他的眼內掠過一絲驚訝。

    “今日是女兒節……你不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司寢監從未有過什么節日，偶爾有，也是嬤嬤們折磨我們的新花樣——快活是呈給宮里的貴人們的，不是給牝犬們的。

    榆殿下收斂了笑意。

    我知道他是可憐我了，也許宮里的女官之中，只有我沒有過過甚女兒節。我雖不在意，卻不想錯過他的善心。

    “母妃……怕是忘了，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過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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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殿下竟把我從禁城帶了出來。

    天色漸暗，月亮初升，有許多小公子和小娘子手牽著手，并肩走在這張燈結彩、人潮如織的街上。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有些害怕。

    他們怎么這樣沒規沒矩？

    “殿、殿下……”

    “叫我阿兄罷，”

    榆殿下打斷了我，他站在馬車的下首，向我伸出手，

    “可好？”

    花燈照亮了他的眼，是那樣的澄明清澈。街上是這樣的熙攘，可卻好像只有他一人。

    我點了點頭，小聲地叫了他一聲“阿兄”。

    他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待我這樣好。我是出身司寢監的牝犬，他是未來的天子，我們有著云泥之別，就算我是他同母異父的meimei，也不至于待我這般好。

    他是我做過的、最好的夢。

    我小心翼翼地站在夢里，只怕它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