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向死而生3(狗血虐渣梗)
自然,局中種種,錦帝無需與這個報信的奴才多言。只他越瞧彌生,越叫他想起一個人來。 “朕瞧著你有些眼熟……” 那彌生聽陛下這般說,連忙抬起頭,把曾在蒙族軍營內對十六所說的交集,又向陛下稟明了。 “原來是你?!?/br> 侍女們端來了夜宵。錦帝抬眸,示意先端與彌生。這等籠絡人心的小手段直把憨直的彌生感動得溢于言表。 “這個怕在民間不好找呢,你先嘗嘗?!?/br> 錦帝隨意一點,侍女便將桌上的一碟金絲燕窩酥奉與彌生面前。彌生連忙推讓,卻被侍女挾了金絲燕窩酥、喂進他的口中,直唬得他渾身緊繃、面紅耳赤。 “呵……” 錦帝知這侍女是有意逗弄彌生。這些侍女并不是他在禁城內用慣的那些,而是從暗衛中擇選出來的。而領著彌生過來、又逗弄彌生的這個,還是暗衛的副首領。 “莫要淘氣,下去罷?!?/br> 錦帝對忠心于自己的死士向來不會苛責。那侍女盈盈一拜,便退了出去。 “你既照看了十六,又奮不顧身地前來報信,還與朕這般有緣,著實難得。你便在這里住下,朕叫他們給你尋個妥帖的差事。你家在何處,朕叫他們把你家人一齊接來?” 這話看似關切,實則是在打聽彌生的私隱。不過即便彌生扯謊,藏于房內的暗衛也會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錄下,并轉交專人查驗——來到御前的人,既要知底細,也要留把柄,而家人,自然是最好的把柄。 彌生從未與這些上位者打過交道。他只覺上首的陛下甚是溫文爾雅,是個善體下情的好陛下呢。 “我是山南省寒江縣人,當年寒江水患,父母都死了,我隨著鄰居一路討飯來到京城,本想投奔宮里的阿姊,卻被人告知阿姊死了……” 錦帝心內一動。 山南省,寒江縣。他想起了阿桃的籍貫,似乎也是山南省寒江縣人,而阿桃本姓彌氏,且也有個阿弟,說是寒江水患時死了…… “你可還記得,你阿姊的名字?” 那曾經待他如母親般溫暖的阿姊如何能忘?彌生以為陛下有心幫他尋一尋親人,連忙擦了擦眼淚,道: “我家姓彌,阿姊單名一個‘桃’字?!?/br> ? 京郊,醴泉山。 庭院內最后一片楓葉也落了下來。初雪驟至,梁氏坐在窗下,糊著明紙的窗戶透來雪光,照在她手中的書上。香霧自屋內的熏籠騰起,一名女官小心翼翼地抱著睡醒的小榆兒,走了進來。 “午(母)、午灰(妃)……” 雖在女官的懷里,小榆兒已迫不及待地探出腦袋,朝著梁氏伸出了小胳膊求抱。這雪團般的小可人兒看得梁氏心內一軟,她接過小榆兒,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榆兒乖,來瞧一瞧,這是誰呀?” 梁氏抱著小榆兒,在阿桃的床邊坐下——阿桃還在昏睡,梁氏已經為此愁了多日了。只見小榆兒打量了一會兒,皺起了小鼻子,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梁氏的話。 “梁(娘)……” 小榆兒這一聲叫得梁氏笑彎了眼睛。他咧開小嘴,拍起小手,咿咿呀呀地對阿桃說起自己才知道的話。 ? “娘娘……” 眼前的這片歲月靜好,女官也不忍打擾。只是西北來人,卻也不得不稟報。梁氏不悅地抬起頭,看向那一臉為難的女官: “陛下又遣人來了?” “不是陛下,是兩名暗衛,他們奉了首領之名,過來問一問娘娘,是否有元夫人的消息了……” ? 倒不怪那暗衛首領按捺不住。實在因近日越氏發了一道懿旨,說那曾經魅惑君王、禍亂后宮的妖妃菊氏已然伏誅。 懿旨昭告天下,自然也在前往青木鎮的路上了。暗衛首領提前得知了消息,卻仍存一絲幻念——陛下寵愛元夫人,甚至連號令御林軍的兵符都交與了魏大伴,以為算無遺策,卻偏偏不知哪里出了紕漏,元夫人竟這樣歿了。 這著實沒法子向陛下交差。 故而,這暗衛首領只得派人星夜兼程,再來問一問梁氏,以求陛下問起時,他們好有話回之。 “起來罷?!?/br> 梁氏見二人的油衣上還落著雪花,便叫女官給他們上了姜茶。那二人如何敢受,梁氏便道: “這碗姜茶,你們須得吃了,本宮才好告訴你們元夫人的下落……” 暗衛們對視一眼,德夫人既這樣體恤下人,他們若堅持不受,便顯得不識抬舉了。待他們吃完了姜茶,女官又給他們遞上了姜片,叫他們含了,這才領他們退了出去,帶他們去瞧“元夫人”的下落了。 ? 那是花園假山洞xue內的一處密室。暗衛們走進去,只覺比外面的雪天還要冷些。原來這密室內處處放置著冰塊,而密室正中,擺放著一張金絲楠木的棺槨。暗衛們上前,向內一看,即便是他們這樣見慣了生死的,胃里也忍不住翻江倒海起來。 那棺槨里的,竟是那元夫人不成人形的尸首。 那至死未曾合上的雙眼,全身遍布的累累傷痕,她的rouxue被生生地撕裂、連胞宮都被掏了出來,而在那血rou模糊的rouxue處,甚至還被人插入了一根尖利的稻草作羞辱。 因著死了太久,她的皮rou已經腐爛,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我們娘娘實在不忍心再看,只叫奴婢們好生收斂,等大人們來了再看……可憐元夫人一生行善,最后尋到她時,竟在京郊的妓寮里……” 女官一行說,一行哽咽起來。她跟著梁氏久了,也學得了一身唱念做打的好本領。暗衛們心內沉重,不知回去該如何復命。 ? 西北風呼嘯,卷起鵝毛般的雪。門簾被掀起,灌入一股寒氣,一名侍女小心地捧著一只瓷瓶走了進來。 “一大早上就沒了影兒,去哪兒也不知道說一聲,若再這樣,定打你板子了?!?/br> 說話的便是暗衛的副首領了。她不比首領嚴肅,手下的姑娘們也愛跟她玩笑。 “jiejie才不舍得呢。我想著陛下喜歡喝白梅上的雪水烹的茶,所以特地起了個大早采了來……” 說著,侍女便將瓷瓶遞給了負責烹茶的人。她們這些暗衛,雖明面上千嬌百媚、與宮中的女官們并無不同,然而纖腰處皆纏有金剛絲——那可是殺人的利器,頃刻間便可取人性命。 “是時候叫起了,撣撣你身上的雪,別讓寒氣沖撞了陛下?!?/br> 副首領說著,便抬起手,要幫侍女撣上一撣。正在此時,門簾再被掀起,只見她的上司、披著玉針蓑的首領走了進來,頭上的斗笠已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她剛想上前問候,卻見上司甩了斗笠和蓑衣,遂直挺挺地跪地,砸出一聲震天的響動,道: “陛下,臣有急事稟報!” ? 錦帝被外間的這聲響動驚醒了。 因逢戰時,這里也不比禁城那樣多的規矩。他起了身,一邊由侍女們服侍盥洗,一邊聽屏風外、那暗衛的首領道: “陛下,元夫人她……歿了?!?/br> ? “元夫人她……歿了?!?/br> 錦帝怔在原處。 這是一場夢境。他想,大約因近日甚少收到宮正司楊氏的稟報,而他又勞心于華蒙兩國即將到來的大戰,故而心神不寧、神思倦怠,才做了這樣一場噩夢。 他實在是多心了,他自嘲道,蘇錦,你怎會在自己的夢中編造出阿姊死去的假象呢。 他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但他的心仿佛被這西北的冰天雪地所凝結—— 他好像尋不到自己的心了。 這一定是一場噩夢。他抬起眼來,慢慢地、細細地看著周圍。 服侍陛下凈面的侍女們深知元夫人的緊要,俱已停下,深深地伏倒在地。錦帝看著她們,竟覺得這夢有些可怖的真實。 他轉過身,看向屏風后面的、垂首跪地的暗衛首領。他慢慢地向他走去,直到他的面前。 “你說……什么?” 鳳眸籠上了涼霧,叫人看得膽顫心驚。臥房內,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錦帝看著他們,這夢竟這樣真實,叫他的血都要凝成了冰。 好冷。 他看向了最近的那扇窗。明明是緊閉的,可他只覺得四面八方的風都吹了過來。 好冷。 他慢慢地俯下身去,直至看到了那首領的眼睛: “你……說什么?” 錦帝的聲音是這樣的冷。首領知道陛下對元夫人用情頗深,可事實如此,他也只得咬著牙,再次稟道: “陛下,元夫人她歿了?!?/br> 錦帝沒有再出聲。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首領抬起的眼睛——他想從他的眼里看出一點背叛的痕跡,只要看出一點,他就可以篤定眼前之人在說謊。 他的阿姊有著數萬御林軍的守護,必定長命百歲,萬事無憂。 “你在說謊?!?/br> 可是他看不出眼前之人的紕漏。他輕聲道。也許是越氏收買了他,也許是蒙族收買了他,或者梁氏也背叛了他——但這都不要緊,只要阿姊活著,他都可以恕他無罪。 可是他的眼神偏偏是那樣的悲戚、堅定,就仿佛他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朕恕你無罪,” 錦帝輕笑了一聲,他甚至也跪了下去,直直地看著那暗衛首領, “告訴朕,你為什么要說謊?” 首領不再回答,只是默默地伏下身去,向他叩首起來。 良久。 錦帝放棄了從眼前之人身上尋出什么破綻。他站起身,緩緩地向里間走去,紗幔搖曳,這是一場噩夢,他總要醒過來才好。 他總要醒過來才好。 “陛下——” 錦帝的喉間一陣腥甜,血霧彌漫,長夜漫漫,他的眼前唯余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