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上)
凌燁被從輪椅移上警車的時候,嚴鈞山在輪椅的椅背上發現了血跡,他趕忙扶起凌燁去查看,果不其然,凌燁背后的傷口全都裂開了,雪白的繃帶浸透了鮮血,變得濕滑黏膩,大片的血跡將病號服的背面染得鮮紅。 凌燁面色慘烈得猶如覆蓋著一層金紙,頭發汗濕了,濕噠噠地粘在鬢角,他虛弱地喘著短氣,面上早已沒了方才在雷煜面前時那副居高臨下的高傲樣子。 “快走……別……別讓他追上來……” 雷煜愣愣地望著絕塵而去的警車,半晌沒有動作,似乎不相信自己就這么輕易被放過了。眼角的淚水已然干涸,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干澀的眼睛,又用掌心抹去了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這才漠然地起身走到車子那兒,掀開前蓋去檢查,果然發現引擎被人動了手腳。 雷煜的手邊沒有任何通訊工具,只得恨恨地關上前蓋,站在路邊等待過往車輛能夠捎他一程。 當雷煜終于重新回到雷霆留給他的煜輝地產公司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投來充滿震驚與不信的目光,伴隨著竊竊私語,內容卻并不怎么友好。 雷煜此刻穿著皺巴巴的休閑服,眉宇間也有疲態,他顧不上旁人的看法,只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關上了門便再也沒出來。 雷煜明白在自己消失的這段時間里,一直是凌燁在托人幫他打理公司,而在那之前,雷煜剛剛趕回國內,正因為雷霆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心工作,對公司事務和員工幾乎是完全陌生的狀態,是以現下自己突然出現,幾乎和空降無二,也難怪他們會對自己產生質疑??涩F在他回來了,他就必須要肩負起整個公司的運轉與生存,不論他的員工目前是否信任于他,他都堅信時間能證明一切。 雷煜先是叫來秘書幫他去買幾身西裝、內衣褲、手機和日用品之類的東西,儼然是要在公司住下的意思,然后才開始仔細地翻看起這段時間以來公司經歷過的大小事務的報告資料和財務報表,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換了秘書送來的西裝,召集了高層的領導前來匯報工作。 臨近下班突然開會,這本就是員工最痛恨的事情,然而現在的雷煜卻顧不上那許多,他只想盡快熟悉公司的一切,趕在凌燁將所有的人手撤走之前讓公司在他的手中步上正軌。 會議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期間雷煜還不忘給大家叫了餐食,這多少緩解了員工們因臨時加班而產生的不滿情緒。 令雷煜沒有想到的是,凌燁在公司安排了不少人手,且全都是能力出眾的精英,似乎他并不僅僅只是在幫著他維持公司運轉,而是真的在用心經營。 這件事早在白天雷煜翻看資料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而這樣一批精英若是真的全部撤走,那公司的運轉可想而知一定會出現危機。思來想去,雷煜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他一邊想方設法地留住人心,一邊未雨綢繆地暗中進行面試招聘,幾日下來忙得頭昏腦漲,睡眠時間加起來也不足十個小時。 而就在雷煜這邊的工作正進行得火熱時,凌燁那邊卻并不太平。 凌燁在任務中為了救人質而受了爆破傷,不僅背部被炸傷,就連五臟六腑都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早前送到軍機部醫院的時候,醫生再三叮囑不要隨意活動,尤其不能下床,以免牽動受傷的臟器,造成內出血。 經雷煜這一頓折騰,凌燁的病情急劇惡化,被嚴鈞山送回醫院的時候已經人事不省了,醫生一頓手忙腳亂地搶救,總算撿了一條命回來。 凌燁又昏迷了整整三天方才渾渾噩噩地醒來,睜開眼便看見凌燃坐在他的病床前,面容七分驚喜三分責備。 凌燁勉強勾了勾唇角,略帶歉意地朝凌燃賠了個笑臉,但隨即又回想起夏陽初一事,面上神色倏然冰冷,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凌燃自然知曉他心意,可他心中也有存著怨懟,便也學著他的樣子冷哼一聲,權當是還給了他。 兩人僵持一會,最終還是凌燃先服了軟,他知道凌燁憂心雷煜,便主動告知:“他已經回到公司了,目前還在熟悉各項事務,我準備過兩天就把人手撤回來?!?/br> 凌燁聞言轉過頭來,沉吟片刻才道:“能不能先別撤,他剛回公司,還什么都不會,我想……至少留點能夠幫他的人……” “凌燁!”凌燃打斷了他,語聲突然變得憤怒而激動,“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他害得你還不夠慘嗎?你看看你這身傷!要不是為了救他那個混蛋哥哥,你會申請親自去執行這么危險的任務?軍機部向來論功行賞,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拼了命地立功是為了什么?” “還有,他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想綁架你!你也是瘋了,想都不想就陪他玩,你這又是圖的什么?!” 是的,早在凌燁第一次醒來將雷煜召喚到醫院之前,他便吩咐了留守的警衛員,如若雷煜有心綁架,便放他離去。 這段時間以來,凌燁也想了很多,他從未在雷煜面前提起過雷霆,并不是為了刻意戲弄,而是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將人撈出來,與其給雷煜一個虛幻的承諾,不如加緊步伐去做實事。而關于自己之前一意孤行的訓誡方式,對于雷煜來說,似乎有些適得其反,最終逼得他的小狗對他生出了畏懼和不信任感,并決意逃離。 凌燁也是人,他也會有做錯事的時候,特別是在面對自己所愛之人?,F在雷煜終于跨出了反抗的第一步,那便不如遂了他的愿,也正好讓他感受一下世間的疾苦與人心的險惡。 畢竟,只有在外流浪過的小狗才會知道有家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