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的菊香
三人和山田聊完之後就在樓下的套房住下了,三天之後就要動身前往蒙古。 魯林生先洗了澡,然後便躺在床上看報紙,學生又在游行示威了,現在整個中國正處在四分五裂的邊緣,日本人的腳眼看著就要伸到華北來了。內戰還在繼續,這時候就應該停止內戰一致對外。 最後一個洗澡的是平子,他覺得舒坦多了,伸著懶腰從衛生間走出來,李晉睡了,但忘了把被子蓋好,他趕緊走過去為對方掩好被,就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低聲對邊上的大師哥說:“明天我想去看看菊香?!?/br> “去吧,我們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那女人待你不薄,應該好好的對人家?!彼畔聢蠹?,躺了下來,也想起遠在濟南的老婆和兒子來了。 “我們做完這一次就再也別干了,我怕了,也不想連累身邊的朋友?!鼻耔て秸f著,合好被閉上了眼睛。 魯林生慘淡的笑了,他翻過身背對著師弟說:“這已經由不著咱們了,無論是日本人還是那夥道士都是沖著我們來的,人生就這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誰不是挨著?” “我希望有一天,不再打仗的時候,你能去學校教書,二哥和嫂子開家酒樓,我呢就弄間雜貨鋪,咱們在一個人不多的地方隱居下來,平平淡淡的過日子,那該多好?!彼窟@個夢想撐到了現在,兩位師兄好比家人,在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們對自己更好的人了。 林生挑起嘴角一笑,二十歲的男人就像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說出來的話真是幼稚可笑,但又單純可愛。 第二天一早,邱瑜平就獨自坐著黃包車去了陜西巷,來到了菊香所在的妓院,剛進門的時候正好碰到老媽子張嬸。 “邱老板,您可來了,菊香她……?!睆垕鸬拖骂^,眼圈一紅,就要掉下淚來。 平子一驚,連忙問:“她怎麼了?” “前天,她在自己的屋里上吊了?!睆垕鹞孀∧樋蘖似饋?,菊香活著的時候對她們這些下人很大方,時常給點零用錢,也從不打罵她們。好端端的怎麼就想不開上吊了呢,不光她弄不明白,院子里所有的姑娘甚至是老鴇也琢磨不透,或許是過厭了這種行屍走rou一般的生活吧? 平子呆呆的盯著前方愣了好久,才心痛的問:“她……屍首呢?” “停在後院,明天就要發喪了,您去看她最後一眼吧!”張嬸說完就帶著邱瑜平穿過走廊,來到了後院放雜物的小房,打開了破舊的木門。 房間內光線昏暗,菊香的屍體被放在一口棺材里,邊上點著香燭放著貢品。她身上穿著最喜歡的黃色旗袍,臉上擦著粉紅的胭脂,嘴上抹著鮮艷的口紅,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姐妹們還給她戴了些飾物,除了那煞白的臉色和脖子上一道紫色的勒痕外,就像睡著一樣,那麼的恬靜,美麗。 他走上前,給她上了香,拜了拜,久久凝視著棺材中的女人,流下了兩行熱淚,他們好了三年,睡了幾十個晚上,正是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沒良心的男人也不會對著溫柔伺候過自己的女人的屍體無動於衷。 張嬸邊哭邊對他說:“我在姑娘的房里找到一封信,好像是給邱老板您的?!闭f完就從懷里掏出一只信封遞到了他的手中。 “明天發喪我也去,送她最後一程,張嬸謝謝您對她的關照了?!逼阶硬粮裳蹨I說,連忙從兜里掏出點錢塞到了大嬸手里。 張嬸搖頭,連忙推辭:“邱老板,這錢我可不能收,姑娘活著的時候待我們很好,這都是我們該為她做的?!?/br> 邱瑜平悲傷的點頭,恐怕今生他和菊香是有緣無份了,如果有來世他一定好好待她。他會不會真的是個掃把星?走到哪里都會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 回到北京飯店的時候,兩位師哥留了張字條說他們出去吃飯了,他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看菊香死前留下的信: 平子: 這幾年多虧了你的照顧,我才能少受那些男人的sao擾,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很開心,也很幸福,常常想著就這麼一直下去也挺好的,不過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終有分別的一天。 你的東西我都寄放在琉璃廠裁縫店王姐那里,她是信得過的人。最近總是有人來妓院里打聽你的下落,一定要小心,別再回北平來了,太危險! 我累了,想永遠閉上眼睛睡去,不知道人死了以後是不是真的能回到陽間來,這樣我就可以常來看你了,在這人世間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收好信,靠在床頭愣了好久,總覺得菊香的死有些蹊蹺,會不會又是因為自己?如果真是有人逼死了菊香,他定要讓對方血債血償。 冬日的太陽照耀著被嚴寒籠罩的北平,給這個城市增添了幾絲暖意,在護國寺附近的一處四合院內,正有一位特殊的觀光者在這里做客。 “院子雖說不大,可光線充足,又剛剛粉刷完,家具也有很多現成的,搬進一些細軟就能住了?!狈课菪械睦习鍩崆榈慕榻B,這家主人去英國定居了,房子空了下來,打算出售。 “直接給個最低價吧,一次性付清?!蓖劣T秀之挺滿意這里的環境,尤其是院子里的這棵老槐樹,看樣子得有四五百歲了,若是夏天等於為這里撐起一整片陰涼,這里的住戶可以遠離暑熱,更何況他最怕熱了。 “1200大洋?!崩习逍π?,這個男人身材高大,藍色眼珠,中國話卻講得這麼好,他很好奇。 秀之點頭,指著院子里的青花瓷水缸問:“能不能再送一只過來,光一只的話不太好?!?/br> “沒問題,那咱們去簽合同吧?”老板算計了一下,這只水缸沒多少錢,他很上算的。 土御門點頭便和老板進了北房的客廳坐下來簽合同了,他不能總是住在天津的國民飯店,這樣辦事很不方便,北平更好,文化人多,城市繁華,他喜歡歷史悠久的地方,就像自己出生的京都一樣。 靠近西面有一口老水井,到現在仍可以使用,相比自來水他到是更喜歡井水甘甜的味道。 第二天,他就帶著行李和家當搬了進來,還雇了一位說話不利索的老媽子,專門給自己洗衣做飯。 “南面的房子不能進去,我自己會打掃?!彼诒D?,還把南房的窗簾全都拉了下來,從外面鎖上了。 她點頭,主人吩咐的一定要遵守不然一月30大洋的薪水就泡湯了,她還得往老家寄錢呢。 “缸里的魚兩日喂食一次,花草也是兩日一澆水?!彼诳蛷d里喝茶,保姆則站在一邊聽著。 “是……先生?!边@個男人長得猶如外國電影里的明星,但身邊卻連個女人都沒有,這似乎有點奇怪。 “你下去忙吧,我還有事要做?!彼牙蠇屪哟虬l走,便來到西屋的書房坐下來寫信,信是寄往京都土御門家的。 他研好墨,提起毛筆,在信紙上寫下了幾行工整的字跡。 剛寫了一會兒,太陽xue就猶如針紮一般的疼了起來,額上溢出了冷汗,他掏出手帕抹了一把,又咬著牙繼續往下寫,可這疼痛卻越發折磨起人了,握著毛筆的右手止不住顫抖起來,體溫也開始變得不正常,覺得越來越冷。 土御門秀之不得不放下筆,捂住頭咬著牙硬撐,他知道這種痛無藥可救,只有靠自己的意志力挺過去……